高筱媛

(江蘇警官學院，江蘇 南京 210009)

“藍精靈”故事誕生于20世紀50年代末，比利時漫畫家皮埃爾·庫利福德以貝約為筆名，和妻子一起繪制了“藍精靈”動漫，動漫很快受到了人們的喜愛，從比利時走向了世界。80年代，在美國廣播公司董事長弗瑞德·西爾弗曼的推動下，藍精靈動畫片在NBC上映，并創(chuàng)造了北美電視動畫史上的一個收視率傳奇。而直到21世紀后，藍精靈才被索尼影業(yè)搬上大銀幕，即由拉加·高斯內(nèi)爾執(zhí)導的《藍精靈》(

The

Smurfs

，2011)、《藍精靈2》(

The

Smurfs

2，2013)，以及由凱利·阿斯博瑞執(zhí)導的《藍精靈：尋找神秘村》(

Smurfs

:

The

Lost

Village

，2017)。三部電影在保留了藍精靈原故事的人物設定、故事背景等元素的同時，又體現(xiàn)了當代美國動畫電影在審美上的新特點。在迪士尼、皮克斯等人們較為熟悉的動畫巨頭的美學特色已經(jīng)被分析得較為全面時，這部由索尼影業(yè)推動的系列動畫展現(xiàn)出怎樣的審美元素，與其他美國動畫有怎樣的異同，無疑是值得我們關注的。

一、奇觀性視覺

在包括《藍精靈》系列動畫在內(nèi)的絕大多數(shù)動畫電影中，最為直觀的審美元素便是視覺上的諸如人物造型、色彩、構圖乃至場景和動作設計等元素。動畫給予了人們一個發(fā)揮想象力創(chuàng)建一個新世界的機會，人們根據(jù)自己對現(xiàn)實世界的洞察，對自己在現(xiàn)實世界中的先在體驗進行總結，從而以一種自由的方式建立一個具有間離意義的新世界。“如果把‘記錄現(xiàn)實’作為動畫電影藝術真實的最高標準，就喪失了動畫電影特有的天馬行空、虛實相間的夸張變形效果，更無法真正地實現(xiàn)動畫電影逼真的藝術審美。”而在當代文化已經(jīng)不可避免地呈現(xiàn)出“視覺轉向”，并且動畫技術日益完善的今天，《藍精靈》系列動畫的主創(chuàng)賦予了這些視覺審美元素奇觀性的特點。

這種奇觀性主要表現(xiàn)在對奇幻影像的制造上。就人物形象而言，和《怪物史萊克》(

Shrek

，2001)等動畫電影類似的，主人公藍精靈并不存在于現(xiàn)實世界中，但是影片能夠在完美、自然地展現(xiàn)藍精靈們的外形、舉止的同時，還精細地表現(xiàn)出藍精靈們身上的毛發(fā)、陰影等細節(jié)，這種超現(xiàn)實影像帶給觀眾一種逼真的視覺體驗，讓觀眾感覺人物惟妙惟肖，仿佛這種通體藍色，只有三個蘋果大小的生物確實存在。就場景而言，如在《藍精靈2》中，格格巫憑借著自己的巫術搖身一變，參加了“達人秀”而成為名聲大噪的魔術師，在巴黎表演時觀眾人山人海，甚至還擁有了五星級酒店的高級套房和經(jīng)紀人。巴黎的舞臺就成為一個典型的奇觀化的角色活動場景，格格巫在這里制造出的奇觀在征服臺下觀眾的同時，也在逗趣著銀幕前的電影觀眾。如格格巫經(jīng)常表演的幾個魔法：將阿滋貓變得比大象還要大，分解活人的身體并讓其在空中飄浮，制造出耀眼的藍色閃電等，這些都讓臺下觀眾嘆為觀止。而即使是對于銀幕前的觀眾來說，他們明知格格巫擁有巫術，但是這些在3D技術下充滿真實感和浸入感的景象依然是能與觀眾的現(xiàn)實生活產(chǎn)生間離的，能讓觀眾卸下日常生活審美帶來的疲勞感的。尤其是在意外橫生，帕特里克和繼父維克多闖入表演現(xiàn)場，帕特里克差點被巨大的阿滋貓吞入嘴里，而維克多則被變成了一只大雁，這些“虛擬現(xiàn)實”都給予觀眾的視覺既驚險又不失幽默感的強烈刺激。又如格格巫、韋克茜和藍妹妹一起坐上了巴黎巨大的摩天輪，原本是想給藍妹妹一種“家”的溫暖，結果藍妹妹卻因為濫用魔法導致摩天輪飛速轉動，甚至脫離了支架成為一個滾動在巴黎街頭的大輪子，眾多游客在一個個包廂里驚聲尖叫。這一場景也是超越了觀眾以往(包括現(xiàn)實生活與動畫電視版)的積累經(jīng)驗的，極大地滿足了觀眾對陌生化體驗的需求。

而奇觀性視覺的制造也對電影主創(chuàng)以及電影成本提出了較高的要求。與《尋找神秘村》回歸了純CG動畫不同，《藍精靈》和《藍精靈2》都是由真人拍攝和CG動畫合成的電影。如格格巫，在化妝品行業(yè)工作的中年男子帕特里克以及帕特里克的妻子格蕾絲，這些與藍精靈們有大量對手戲的角色都由真人演員飾演。這要求演員和技術人員之間密切地配合，對電影情節(jié)和調(diào)度有較為清晰的了解。而在真人表演部分的拍攝過程中，動畫師也必須在現(xiàn)場觀看演員的表演，從而使動畫人物能和演員完成妙合無垠的搭配。

二、狂歡性敘事

敘事也是動畫電影的審美元素之一。通常來說，動畫電影，尤其是動畫商業(yè)片，擁有獨特的創(chuàng)作規(guī)律，包括視聽表現(xiàn)形式，也包括故事模式。如對于迪士尼的動畫電影，人們一般認為其有著敘事線索簡單、矛盾設置明確有力、情感感染力較強，并且擁有符合情緒的音樂輔助敘事等特點，上述特點也同樣體現(xiàn)在《藍精靈》系列動畫中。由于其目的都在于打造“合家歡”式的影片，因此追求童趣，避免沉重、殘忍的內(nèi)容和尖銳的矛盾成為索尼、迪士尼等的創(chuàng)作要旨。在《藍精靈》三部曲中，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三部電影的三條敘事線索都擁有清晰的脈絡，并且情節(jié)上都帶有狂歡意味。

“狂歡”最早被用于文學批評是在巴赫金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詩學問題》和《弗朗索瓦·拉伯雷的創(chuàng)作和中世紀與文藝復興時期的民間文化》中。巴赫金認為，中世紀人們擁有兩類生活，一類為刻板的，被宗教禁欲清規(guī)所束縛的生活；一類則是狂歡化生活。在后者中，人們得以擺脫權威和禁忌的約束，達到一種較為理想的自由、平等生活狀態(tài)，這種狀態(tài)才是有利于審美創(chuàng)造的。而在當代這一全民消費主義時代，“狂歡”的概念則有所改變，更接近一種大眾文化語境下的游戲式、娛樂式的迷人景觀。而體現(xiàn)在動畫電影的敘事中，狂歡性則表現(xiàn)為在一種怪誕的環(huán)境下，人物參與到具有刺激性的冒險活動中去，并且主人公最終會平安無恙地完成這項活動，觀眾得以在人物身上暫時擺脫傳統(tǒng)規(guī)范和呆板平滯的日常社會角色，跟隨主人公體驗一種突破常規(guī)，挖掘自身潛力的叛逆性生活。例如，在《美女與野獸》(

Beauty

and

the

Beast

，1991)中，女主人公貝兒就只身犯險，進入到野獸的古堡中，見識了一個華麗、神秘的世界，也改變了野獸和自己的命運?！端{精靈》三部曲也是如此。在《藍精靈》中，藍精靈們因為格格巫和阿滋貓的闖入而誤入神秘旋渦無法回到自己居住的原始森林，旋渦的另一頭竟是繁華的美國紐約?！端{精靈2》中，藍精靈們則為了營救藍妹妹而去到了格格巫工作的法國巴黎，《尋找神秘村》中更是出現(xiàn)了一個全是女藍精靈的神秘村莊，這三個地方對于藍精靈們來說都是完全陌生的，而個性單純的藍精靈又是敢想敢做、我行我素的。狂歡性所需要的不定性、混沌無秩序、多義性在這種陌生環(huán)境中得以實現(xiàn)。

而考慮到情節(jié)的簡潔性，這種冒險通常被設計為一個主線任務，觀眾的觀影過程實際上正是一個被推入危機，跟隨主人公一起解決任務的過程?！端{精靈》中藍精靈的任務為解決藍月亮等問題，最終穿過旋渦返回大森林；《藍精靈2》的任務則為將藍妹妹，乃至兩個最后變藍的灰精靈韋克茜、海庫斯從格格巫的手中解救出來；《尋找神秘村》則是藍精靈家族的成員們要趕在格格巫發(fā)現(xiàn)神秘村之前將“藍色娘子軍”保護起來，但首先他們還要澄清彼此之間的誤會。每一次任務中，格格巫和阿滋貓都在扮演著給藍精靈們制造障礙和危險的角色。而在制造矛盾沖突時，電影必須張弛有度，保證故事的節(jié)奏感，以《藍精靈》為例，當藍爸爸等人剛剛獲得帕特里克夫婦的信任，偷偷跳上帕特里克的出租車進入到帕特里克的辦公室，并且開始用他們自以為可以給帕特里克鼓勁的方式唱歌，讓帕特里克十分困擾時，觀眾感到有趣，開始放松戒備，而此時留守的笨笨卻被格格巫發(fā)現(xiàn)，從而格格巫開始了一場在超市里對藍精靈的大追殺，而藍精靈也因為暴露在超市里而被更多的普通人發(fā)現(xiàn)，觀眾的神經(jīng)又再度緊繃起來。危機和危機之間擁有形成張力的情緒反差，整個任務的完成過程就顯得起伏跌宕。在這種驚險且頗具童趣的任務的完成中，藍精靈的生命活力得到了盡情揮灑，觀眾也從中得到一種“狂歡”的審美感受。

三、主流性內(nèi)涵

一般情況下，動畫電影作為大眾文化，是處于高雅文化的對立面的，這一方面決定了其敘事是以娛樂為主旨的，為了降低甚至消除觀眾欣賞的門檻，動畫電影普遍都拒絕深度敘事；另一方面，淺層敘事并不代表動畫電影只提供純粹的娛樂。在動畫電影中，審美對象本身必須是具備一定內(nèi)涵、一定內(nèi)在的精神審美價值的，尤其是面向低幼觀眾的動畫電影更是需要有一定的教育意義。如《獅子王》(

The

Lion

King

，1994)、《埃及王子》(

The

Prince

of

Egypt

，1998)中主人公表現(xiàn)出來的成長與對抗邪惡的勇氣，以及對家族的責任感等，都體現(xiàn)了動畫電影張揚真善美的一面。為了博取大眾的歡迎，動畫電影中的內(nèi)涵必須是符合主流道德價值訴求的，這種思想正確性也是觀眾的審美要求之一。

《藍精靈》表達的是對家族團結友愛，不放棄任何一個成員的氣概，其中一再惹禍，最后卻成為小英雄，讓大家刮目相看的笨笨也在冒險中實現(xiàn)了成長。而忙于工作，無心顧及小孩子誕生的帕特里克也在幫助藍精靈的過程中領悟到了“更大的房子只會拉遠我們的距離”，全心全意陪伴妻子的生產(chǎn)，等候小生命的到來。在《藍精靈2》中，親子關系成為道德勸善的載體。一邊是藍妹妹在格格巫和藍爸爸這兩個生父與繼父之間猶豫不定，最終和兩位灰精靈一起識破了格格巫的真面目選擇了成就自己，而非僅僅是制造自己的繼父；另一邊則是帕特里克和自己一直心存芥蒂的繼父維克多最終解除誤會，言歸于好。人類社會中的諸般無奈，人性的弱點和閃光點都被以夸張、變形的形式投諸藍精靈的冒險故事中。值得一提的是《尋找神秘村》。根據(jù)貝約之子蒂埃里·庫利福德的意愿，更多的女性藍精靈出現(xiàn)在了藍精靈故事中，她們解決了藍妹妹關于“我是誰”的問題，也使得藍精靈的森林更接近于一個人類社會。曾經(jīng)作為藍精靈村中唯一的女性，并且是格格巫造出來的藍精靈，她還有一個特殊之處就是和笨笨、聰聰、厭厭等人不一樣，藍妹妹找不到一個可以定義自己的詞，只能因為自己“間諜美人”式的出身而感到自卑。然而在遇到了其他女藍精靈后，藍妹妹才意識到自己和其他藍精靈其實沒有本質(zhì)差別，而其他藍精靈如笨笨等，其實也在名字之外有著其他可愛的屬性。這一次尋找是藍妹妹的自我尋找之旅，在最后她確定自己無須被一個名字所限定，自己是一個獨一無二的，既普通又特別的姑娘。這種對自我的認識與肯定，也是能令觀眾有所感悟的。

可以說，《藍精靈》系列動畫給觀眾創(chuàng)造了一個奇妙、陌生然而又沒有完全脫離現(xiàn)實的虛擬世界，通過視覺、敘事和內(nèi)涵這三大審美元素給予了觀眾豐富而美好的審美體驗，正是各類審美元素的協(xié)調(diào)運用，電影不僅以一種親和力和娛樂感把握住了兒童觀眾的興趣，也以情懷和對現(xiàn)實的變形捕獲了成年觀眾的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