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少恩
中午,興沖沖去了遼河北岸的稻田。稻子安靜地享受陽光的福利,喜滋滋結(jié)穗。
稻子,交頭接耳、親密無間,熱議普惠的風(fēng)雨,饒贍的年景。滿身幸福的神采亦把我照亮。
我羨慕稻子的豐滿、充盈,迷上它面包的體香,咖啡的膚色,優(yōu)雅與含蓄并美……一切美好的修為都與它般配。它有著縱深的閱歷,悠久的傳承,與人類知心,和諧而融洽。
盛大的中午,我敞開了心靈,
讓陽光斟滿,與飽滿的稻子連心。
我想,這是對的——
向陽光要成熟和重量;要健康的膚色和柔韌的骨質(zhì);要蛋白質(zhì)和賴氨酸;要明亮的思想,結(jié)實的靈魂……
熱愛陽光,是稻子的智慧。
所有的果實都與陽光有著血脈之親!
所有的稻子都知道他的名字,
提到他就異常興奮——高山流水遇知音。
他創(chuàng)造了奇跡,演義神農(nóng)的佳話,
大地的肩膀掂量著農(nóng)業(yè)的分量——
黃金的收成,飽脹的天下的糧倉。
每一株稻子都修成金身,普渡眾生,燦爛的光芒驅(qū)逐人間的饑荒。
因為他對人類卓越的貢獻,一顆小星擁抱了他的名字。浩瀚的銀河搖曳稻穗的璀璨。
每當(dāng)我端起香噴噴的米飯,總能想到他,品出他博大的愛,深邃的思想,月光一樣迷人的情懷。
他每天都和國人說:”早在6500萬年前,中國人就大面積種植水稻了”。我聽不出他濃重的口音,卻看到了他臉上的滄桑;稻子的慈悲;大地豐收的力量!
是上帝的安排嗎?!
那一個夏日,湘江大地,一株鶴立雞群的稻子向袁隆平遞上深情的眼神。
“雄性不育株”撥亮了他的心。
被撥亮的心譜寫水稻的交響曲——《大地的豐收》,迷人的樂章。
遠緣雜交;兩系法雜交;超級雜交……不育系,保持系,恢復(fù)系……稻子充了電,蓬勃的生長,優(yōu)美而又豐碩。米丘林和李森科百年“經(jīng)典”的理論尷尬的收場。
雜交,挑亮了一個又一個豐收的田野。一個民族常常鬧饑荒的胃扭起秧歌,敲響太陽的鑼鼓。大地張燈結(jié)彩,綻放欣然的笑容。
雜交,創(chuàng)造了農(nóng)業(yè)之迷人的路徑!
突然想到,古老的大地還有多少可以雜交的事物啊。智慧的鑰匙,解碼萬事萬物的奧秘——阿里巴巴開門!
我用稻子的詞語說話,說的不僅是稻子的歡樂,也有天空變幻的鬼臉,不測的風(fēng)云。扼腕與嘆息,是莊稼的不快,田野的沮喪。
就說昨天下午1點,遼河北岸突然來了一片云,如悍婦撒潑,將銳利的冰雹往田野上傾泄。興沖沖的稻子正走在的祝福的路上,卻遭到意外打劫。即將圓滿的夢被撕了一個口子——豐收突然泄漏。當(dāng)我回到稻田時,農(nóng)民弟兄們都圍攏過來,替稻子喊冤叫屈。他們用手指告訴我那冰雹的個頭——大如雞卵,小如牛眼。冰雹下了足有三分鐘。
淚光的眼睛告訴我,畝產(chǎn)至少減了200斤。那時,整個稻田一片靜默。
不知該怎么安慰,我與他們一樣的隱痛,內(nèi)心流血。抬頭望天,陽光講的還是明媚,而風(fēng)說的還是秋香。
豐收是個多么脆弱的字眼,像一個女孩捧著玉器,走在風(fēng)雨坎坷的路上。風(fēng)險總是存在,吊詭的命運讓你防不勝防。夢要做,期待還要留有余地。莊稼在地里,就不要說肉在鍋里,也不等于面包在手上。豐收,必須放入糧倉,才能掛起喜慶的燈籠,把祝福的鞭炮點燃!
我的農(nóng)民弟兄,他們仰賴蒼天,不知哪塊云是憂,那塊云是喜,亦不知風(fēng)都玩的什么把戲。一切都得面對和承擔(dān)!
一只白蝶從眼前一閃而過。
它飛向稻田,精微的幽靈蹈躧于大地輝煌的界面。
輕盈、飄渺,熠熠閃爍。遼闊的午間,寂靜鑲鉆。我盯緊了它,凝望的目光順從了裊然的遐想……
那一瞬間,蝶,閃光的銳翼開辟了新的天地;
那一瞬間,嗞嗞的磷火擦燃了透明的寂靜;
那一瞬間,活潑的一滴銀子被磅礴的黃金稱頌……
只那一瞬啊,天空被拔高,視覺被拓展,田野向前推進。寧靜的秋天更加優(yōu)美的寧靜!
那一只蝶更像我喜悅的脈搏和心跳。孤獨的飛翔,是發(fā)現(xiàn),是尋覓,是一個詩人幻想的腳步。
那一只蝶,是稻田的幽靈和歌者;
那一只蝶,是語言在神思里的翩躚的動作。
那一只蝶是十月的一個精致的鉆孔,我目光的纓珞穿掛其上——飾墜稻子的優(yōu)雅,秋風(fēng)款款的暖響!
月亮跳上窗口,顫動,試著夜的韌性。秋葉紛然,打在月光上,啪啪的響。
秋往深去。深到何處?
寒流滾滾,把磅礴的冬天運來。最后一片秋葉飄落,寫滿赤烈的依戀。當(dāng)?shù)你y鈴。生命又有了新的喚醒!
整個秋天,我被大地擁戴——
燦爛,燦爛、燦爛……
輝煌,輝煌,輝煌……
我是高貴而顯赫的王——黃金的大地鋪墊,鉆石的頭頂閃耀;自由而暢舒的呼吸在軀體里穿梭;神祇的圣域在我的手上廣袤。
我的傾聽擁有穿透的力量。
往昔,都是用舊的歲月,我不憐惜。月光不銹。我總能在幽夜里羽化,將自己翻新。蕭蕭的秋風(fēng)衰了草木,但卻沉靜了內(nèi)心,精辟了我的靈魂。
信念是心靈的一盞燈,什么樣的風(fēng)都吹不滅。我在黑暗的傷口上寫詩,不知不覺就透出止疼的曙光。結(jié)痂的鐘聲,愈加渾厚而深沉。
那些無病呻吟,悲天憫人的詩人,總被別人譽為深刻和內(nèi)斂。我也曾嘗試過。但那些愁悵和悲傷與我明媚的指尖不起化學(xué)反應(yīng)。寫著寫著,就否定了自己。軀體里又是霞光萬道!
樂天——生命的合金。不可違逆。
我從一片片落葉中讀到的總是超然和嘹亮。死亡如此飄逸、漂亮,舞動閃耀的靈魂,向大地投奔。
一陣陣秋風(fēng),鏗鏘的鑼鼓,激動人心的旋律,在遼闊的天地間,除舊迎新。
哦,我在秋深的夜里,渴望聽到雪花叮
綿延的田野,稻子統(tǒng)領(lǐng)秋高氣爽的十月;深邃的眸會意天地人神。展開無垠,翻覽——愛不釋手的縹緗。孜孜不倦的遐想和流連。
第一次發(fā)現(xiàn),一個人的靈魂和格局可以訓(xùn)練;可以往恢宏和輝煌那里站;可以錘煉出黃金的質(zhì)地、密度,熠熠的光澤。
我幽隱的愛,渾茫的思想被鋒利的田野和稻子的光芒開采。選礦——提煉——敲打——琢磨。莫名其妙幸運。
鄉(xiāng)路上,穿行著大車小輛。鄉(xiāng)村從大地上取得了閃光的秋實。波瀾壯闊的田野被天空的大手撫平。汗水結(jié)珠,顆粒歸倉。
安適,寧靜,土地的眉眼和嘴角都掛著愜意。偉大的母親又分娩了一個豐饒的年景!
蘆葦在風(fēng)中蹁躚,裊娜而歡快的芭蕾為大地的收成獻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