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陳 順[土家族]
橫七豎八的石頭委身在公路一側,沙礫、塵土飛揚在半空,這是三王店給我最初的記憶。那個春天,那個晌午,陽光有些慵懶,我的眼睛有絲隱痛。
撥開凌亂的鋪陳,幾個前傾的身影,在一錘一錘地敲打,尖利的聲響在結實的煙塵里奔跑。緊貼石板的衣服,被層層漂白,來自底層的饋贈,讓晌午的時光云潤、飽滿。
塵埃落地,形態(tài)各異的石板,呈現(xiàn)光滑的面容。勻稱的紋理間,哲學、陰陽以及睿智一一凸顯。陽光走過表面,微風拂去塵土,我看見一個大寫的王,穩(wěn)穩(wěn)地站在歷史與現(xiàn)實的中央。
不遠處,一個老花鏡,幾個中年人,手握時間的籌碼,在石板上繼續(xù)勾兌生活。
去桂佳村,沒有捷徑,只有一條彎彎曲曲的路。像一縷不能直接抵達的鄉(xiāng)愁,又像一次秘密的邀約。
到桂佳村,適合將時光折疊,在舊時光里,找一個位置落座。木桶、木瓢以及散落在歲月深處的碎屑,會時時撩撥起你柔軟的故鄉(xiāng)。那些蜷縮在年輪細紋里的故事抑或沉香,會瞬間將你的視覺點亮。
春天的陽光很柔,張師傅的手藝很精。傳承、逆襲,他拿捏得十分精準,就像三月的桃花攬來萬千精靈,烘托春天一樣。
站在張師傅面前,坐在一堆木制家具前,我看見母親提著豬食去了牛欄,父親扛著犁疾走在田野。
身后是一縷被苞谷燒灌醉的炊煙。
桂佳村,一個能制造鄉(xiāng)愁、點燃鄉(xiāng)愁的好地方。
小時候的夜,是從煤油燈的光跳躍開始的。這個時候,鄉(xiāng)村是最喧鬧的。石磨、家禽以及鍋碗瓢盆的聲響,與孩子嬉戲追逐的聲響,構成村子特有的交響。
隨著夜色的加重,父親放下一天的重荷,悠閑地抽著旱煙,于呼吸之間舒活筋骨。母親坐在火鋪中間縫補衣服,一針一線,將一家人的生活補得飽滿、結實。而我則伏在飯桌上完成兩個民辦老師精心布置的任務。
我們守著一盞燈,卻做著不同的事。父親看到的是我的堅定,母親看到的是我的成長,而我看到的是父親的佝僂、母親的執(zhí)著。
一盞油燈,點亮了鄉(xiāng)村的夜,也點亮了一家人的幸福和拔節(jié)生長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