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新
詩觀:散文詩穿著散文的外衣,卻有著詩歌的靈魂。散文詩的獨特魅力,在于她于人性充滿禪意的對話、自由漫步的語感和洗滌凡心的詩韻。
最終是時光泄露了秘密。歲月打劫后的殘局,袒露在眼前。
獵具四散,杯盤狼藉。匍匐在墻角的銅壺仍有酒香溢出。喝茶的小蠻女已經走遠。青花瓷碎片割斷了宋代的花紋。
土筑的戲臺,石柱的峰火。歷史是一匹彪悍的戰(zhàn)馬,踏破記憶。將軍的鮮血染紅了司徒古道。
明清的風雨,飄滿廊橋。民國的屋檐下,雛燕呢喃。一座座被歲月遺棄的古村落,靜臥夕陽,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
資水自顧自地默默流淌,浪花簇擁著一尊倒立的神。
梅山蠻荒。資水匆匆而過時,一件歲月的衣裳,不小心掛脫在荊藜叢生的崖岸上。
逝者如斯,資水永不回頭。唐宋風,明清雨。千年的沖洗,唐家觀就如一件顏色黯淡的舊衣裳。
江山易主。說不清有多少個朝代,時間或長或短,穿著它粉墨登場。刀光一閃,又黯然收場。
一對民國的情侶手牽手,越過導演的目光,認真而親密地走過古巷。長頭發(fā)的攝像,捧著最具賣點的劇情,滿臉興奮,像是捧著了衣袖里尚剩的余溫。打牌的婦人爭得面紅耳赤,宛若一枚釘在領口卻不合時宜的方形紐扣。老街咳嗽激烈,挖機得寸進尺。嘶鳴的風,讓掛在崖岸上的衣裳戰(zhàn)栗不止。
吊腳樓、青石板、肅穆的宗祠、傾斜的鏤空門窗,這些夕陽中僅存的圖案,在暮靄中訴說著什么。顏色越來越模糊不清。
鹿角溪財主劉清源奮斗一輩子,只為在梅山彭成堂號里,插上一枚耀眼的標簽。和時間較勁,光彩流年。
時間輕輕一晃,百余年,宛若撕碎的書譜,隨風而逝。他畢生的心血,一點點被歲月掏空。
關塞風清,江河浪靜。如今,他的名字,就如一件清代的衣服,掛在四合的院墻上。
閑中歲月,靜里乾坤。偶爾有只蝙蝠,乘著黃昏忽地飛進來,趴在一塊叫吉祥、或叫長生的牌匾上。
一陣風吹來。過去的爭吵聲、笑聲、哀泣聲,枯葉一樣飄在圍廊、角落,久久回蕩。
梅山緘默成一個遠古的夢。不息的資水從夢里款款而出。久遠的跋涉,每一滴汗水,都唱著咸澀的歌。
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遼闊。溫暖的叮囑,融化了億萬年前的冰川。等待多久,一葉小舟,才會浮現(xiàn)在水的盡頭。
宋時的煙雨,迷離了江面。梅山子民不卑不亢,穿過血雨腥風,信念如牛頭的旗桿,矗立千年。
一座山梁,一個期盼;一條古道,一只作別的手。資水一一握過,然后轉身離去,不再回頭。
一本古老的茶書,隨意遺棄在梅山深處。裝幀的書線太長,散落在外的一截,至今還浸泡在資水岸邊。
古梅山茶香四溢。如果你是一條嗜茶的蠹蟲,且有足夠的好奇心,沿著這截宛若古道的繩線,漸漸深入,驚喜很快就會照亮心間。
就像綰了一個結,一座茶亭蜻蜓般停伏在山脊。振翅欲飛的樣子,即使是仙,也無法不??啃№?。茶香適時升起,渴時的甘露點點浸潤心田。
穿越這個結,就到了書的邊緣。
神秘的古梅山熱情好客,從歲月深處伸出風狀的手,翻開千年濃濃的茶韻,一頁頁,次第展現(xiàn)在你的眼前。
村莊節(jié)節(jié)敗退。只有你,一直頂著明清的風雨,以懸臂挑梁的古老姿勢,矗立在村口。
小青瓦重重疊疊,片片心思縝密。諾言潔白如塔,守望一村吉祥。重檐歇山的身段,宛若小蠻女,枕著一溪幽情,靜臥水殿龍宮。
要擋住時間的踐踏,一枚小小的鐵釘,都是多余。一卯一榫,絲絲相扣。團結無縫的陣形,天下無敵。
青石板路沿溪而來,繞山而去。只有橋亭里的每一塊碑,記住了一縷縷穿廊而過的煙云。小雨淅瀝,仿佛在嘮叨一些村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