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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花風骨

      2018-11-15 16:29:39廣東
      散文詩 2018年2期
      關鍵詞:舊事石碑風骨

      廣東/草 央

      早先的村莊,熱鬧也安靜。老人、農(nóng)婦、蹣跚學步的孩子,喧語滿村;還有懶洋洋的狗兒趴在午后的陽光下打盹,偶爾支楞著尖耳朵,裝模作樣地朝四下張望,各家房前屋后種著一些果樹,桃李杏梨,花團錦簇,是風擾了狗的夢。

      這是陳年舊事了?,F(xiàn)在村人早已搬走,沒了人息,只剩下一些花木和野草葳蕤而生。哦,還有兩棵杏樹,被遺棄在村莊的廢墟里。

      那天信步廢墟,一抬頭,竟是兩樹輕粉,火亮的粉焰在陽光下噼噼啪啪地綻開。不遠的廢墟旁搭著一個簡陋的棚,一位大爺須發(fā)花白,正俯身在一塊石碑上鑿字,清脆的聲音驚了兩樹花事。旁邊放著許多鑿好的石碑,他是這個村莊最后的留守者了。

      我問大爺這是什么樹?

      杏樹。大爺呵呵一笑。

      我愣了愣,也一笑,原來這時節(jié)當是杏花的了。桃梨是嬌艷的,要醞釀了再醞釀才肯出場,只有杏花,愿在晴一場雨一場的早春肆意綻放。

      隨后的兩天,我時時想起它們,想象春日的曠野有這樣兩棵樹,灼灼其華,明白著春的行蹤。我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語言描述它們,關于杏花的字句太多了,我首先想到的是“春日游,杏花吹滿頭”,卻又覺得太輕浮,這樣的意境應是一份在心底壓得低低的驚喜,又豈是這一句的張揚。

      放翁也寫過杏花。一場料峭春雨,綿綿密密,偶爾掃在紙窗上,便擾了詩人的夢,空醒著,伴著更漏想舊事,數(shù)檐底的水滴,算算時日,杏花快開了吧,客居京城,他已想不起家鄉(xiāng)杏花的顏色了,他只記得世情冷暖。

      可這兩樹杏花無關他們,它們是開在寂寥里呀。我將書翻來翻去,也找不到恰當?shù)木渥?,索性合書去看花?/p>

      萬沒想到它們凋零得這么快!

      我奔跑過去,一路上落滿了粉色花瓣,遠遠近近的,隨著風飄飄蕩蕩,劃著孤獨的弧線落下,跌進草叢深處,最終融入足下的泥土。我站在樹下仰望,粉色的火焰沒了,只剩下深紅的花萼以及細長的花蕊,孤伶伶,凄切切。我呆在那里,很久,很久。

      記得書上說有一種蟬,要在黑暗的泥土里睡上十六年才能有一夏的喧囂。曾經(jīng)我想,命運待它是否太刻薄了些?細算起來,一年三百多天,杏花也不過綻放了三五日,其命運比蟬還薄,可它們依然這樣執(zhí)著著自己的花事。鑿碑的大爺還在,他竟還認得我,笑吟吟地過來招呼,囑咐我過些日子再來,說那時這樹上就掛滿黃澄澄的杏兒了。是啊,我們再不用枉費詞匯去形容它了,杏就是杏,它知道何時開一樹的花,何時捧滿懷的果。

      原來,我們總是習慣患得患失地追尋時間,而草木們卻一直清寂地固守著空間,一粒種子,給它一塊土壤,它便能自足地生長,執(zhí)著自己的方向,且從不遲疑,而我們?nèi)祟惸?,很多時候,人類缺少的正是杏花開落的那份豁達處世的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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