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肖志遠
一 幾千萬年的脈絡,分身出條條溝壑縱橫高原;幾千萬年的光陰,沖刷著震痛后的深髓脊骨。
這是時間的造化,也是歲月的磨礪。
經得起腥風血雨,骨子里自會有幾分豪情壯志;經得起波濤洶涌,肌膚上自會留下裂痂與圓潤。
風能告訴時間的,紅石也能,它不會刻意隱藏,或是躲閃,抑或是空無縹緲。它就在那里,裸露是內心強大的秘密。
縱然千萬年時光的烙印止步于眼前,而眼前的紅難以抑制我們幻想的思緒。想千萬年光陰之久,想紅石堅亦可朽,想浮生與自然生生不息的微與妙。
時間是一把利刃,歲月是手持利刃之人,血色的紅石像是受傷者的控訴。而我們或是后來的人,將都是往傷口上撒鹽的人。
你不得不承認秘境之美,但美于自然的無修無飾;你也不得不承認發(fā)現(xiàn)之殤,只因秘境會灼傷眼光。
秘密總和時間暗暗地在較量,勝與敗難以控制住欲望之殤。
二 信步而前,曲徑通幽。
每一次抵達都像是一次與種種桎梏的作別,腳步隨心而動。
無形的曲折迎面挾裹而來,強烈的扭曲感將使身體委曲求全,而隨心的緊迫感又催促著身體順勢移動向前。
有形的紋路沖擊著目光,也隨之梳理著隱秘的前方,窺探的心境與谷間的陰風相遇,漸入秘境。
在隱秘而狹小的界域里,身體與紅石的親密是無法避免的,且又是短暫的,你身體的拒絕會讓你無奈于這種包圍,被迫般地窒息。
寂靜與血紅色,無時無刻不沖擊著你的想象,空間能將視線一次次收縮拉近,然后再曲緩地輸送出一段石崖。
遠與近的距離,往往能使你產生錯覺,呼吸的急促與輕緩也是由此而變化的。
但內心通向秘境之欲,唯有身體是最后的揭秘者。
三 一束光,向善的指引。
如影隨形,能告訴我,孤獨向來不是一個人的事情。
譬如一個人穿過峽谷,內心里卻掛牽世間,惦念尚小的兒女,這里是否會帶給他們驚喜?抑或是心中的那個他或是那個她,期許于下一次的相約。
奔赴的意義不止于追逐光陰,更多的是駐足光與影之間的片刻意念。
我們所走向的神秘之地也是光的指引,因為內心的陰霾需要剔除,需要我們遇見另一個自己。
有時候,認識自己是件更可怕的事情。
當一切都為善的因果,你會發(fā)現(xiàn)周遭是美的。
譬如當一個人在峽谷間游走,你會發(fā)現(xiàn)孤寂之美,一個人發(fā)現(xiàn)了美,但又為無人能相識美而心生憾意。
這種善意的存在,和一個失語者的無奈,在交錯中傳遞出一種美,心靈融于自然秘境的美。
四 血紅色的紋理,靜與動的協(xié)調者。
時光是侵蝕者??v使久遠,靜謐成斑駁與結痂,但紋理中千萬年的洪澇沖刷仿若歷歷在目,聲響耳畔。
注定每個后來都避免不了斷想。
斷想時間的力量抵得過紅石的堅硬,血色般的遺韻余存下的是靜與動的較量。
較量在和諧中體現(xiàn)出存在的品質,和諧在較量中升華著已知的博達。
每每窺探性地深入陌生的峽谷,總有一股莫名的沖動和隱秘的力量在驅使著內心的冥想。
這自然的秘境啊,總能讓人身不由己。
身臨其境,倘若目光沿紅石表面向前移動,仿若每一條紋理是律動的弦,步伐會追隨心中的音律邁得自然,邁得有節(jié)奏感。
而自然的樂章與心靈的碰撞,需要有感知去意會。
那波浪般的紋理,是歲月的奠基,更是靜與動的和諧曲。
唯一的美,也是獨一無二的自然。
五 青苔是小,卻被集結出一種生命之大。
亦如地衣般布滿峽谷潮暗的紅石崖壁間,或綠意昂然,間隙里也有幼小的植物雜生;或幾近枯黃,因水分緊缺而略顯萎靡,如遇雨水季節(jié),亦能重生般煥發(fā)生機。
秘境之地,青苔有詩意。
渺小之大,青苔更像是一種寓言。個體雖小,集結成群。
習性使然,密集更像是一種合力。合而求生,密不失水。
向上的張力總在攀爬中附于體內,堅與韌的合體。
六 失語者的敘述,微乎其微。
比如生命之羸弱,眼前紛飛的蚊蟲在微光中雜亂如麻。雖招人不適,但向生的欲望與蛻變,是生命賦予的自然,沒有理由去嫌棄弱小者的存在。如若細想,我們更像是入侵者,你的暫時不快不必奢望別人的永恒。
在峽谷中能尋覓到的生命之微,也是生命之趣。比如蝴蝶、蛾子、野鴿子,和那些螞蟻,或是一束野薔薇花兒,一朵朵藍花兒……生命本源與知趣知味是相投的。
鮮亮的事物總會被人記起,甚至是不朽。泥一般的事物總會被人忽視,甚至是唾棄。所有自然的事物,我們一味地選擇目光向上,其實那些向下的也會是自然賦予存在的合理。
使命使然,沒有卑微與尊貴。
一朵朵花兒靜默地開在河谷的野地里,它不期許能得到賞識,也從不枉想能芬芳遍野,它們簇擁著,卻又是獨自暗香。
失語者的卑微即是被忽視,也許正因如此,它卻又能獨自架構自然,樂不思蜀。
七 瓦解之燼,分裂之美。
我不止一次幻想千萬年的孤寂,在一次次摧殘和疼痛過后,悲壯而堅強的表情。
生止于震徹,也重生于震徹。
轟轟烈烈給予我們太多的渴望,很難得能夠心平氣和、心如止水般地從容面對,不卑不亢。
底氣會讓所有的事物看上去很自然,也會很脫俗。但面對一次次的重生,并不是都還會底氣十足,至少是會削減削弱的。
如此,分裂后難以愈合的傷口只會越來越大,大到能給人們足夠的驚奇和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