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二三
“承讓?!逼铠Q一劍挑飛對手兵刃,收劍入鞘,負(fù)手而立。夕陽灑下的余暉,給少年挺拔的身姿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
“本次論劍大賽,優(yōu)勝者,祁鳴!”
擂臺周圍響起如潮般的掌聲,祁鳴臉上卻并無太多興奮,足下一點,輕輕落到看臺一角,看著眼前的人,拱手認(rèn)真道:“師父,我可以下山了嗎。”
也許是初代掌門想讓弟子們專心練功,越云劍派被建在群山圍繞之中。不過,越云劍派也并非禁止弟子下山,反而鼓勵弟子們學(xué)成之后下山歷練,只是必須得到師父的認(rèn)可方能出行。
與世隔絕的環(huán)境或許真對練功有所助益,歷代出門歷練的越云弟子,哪怕在門中時聲名不顯,下山后也都躋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越云劍派實力之強(qiáng),可見一斑。
在群星環(huán)繞的越云劍派中,這一代更是出了一個不世出的天才,年僅十六就學(xué)完了門派的武學(xué)典籍,雖因年紀(jì)小而內(nèi)力修為尚淺,在劍道上卻已從有形之劍練成了無形劍氣,哪怕是從前門派里被奉為劍圣的星海掌門,也到二十歲才有此功力,可見其驚才絕艷。
盡管是門里人人稱頌的天才,天才本人卻也有著自己的煩惱,他想下山,然而師父不應(yīng)允。
請求已經(jīng)被駁回多少次了?祁鳴已經(jīng)記不清了,不知道這次……
云霄睜開眼睛,似乎之前并沒有看比武:“再練練吧?!?/p>
果然還是這個回答,雖早有心理準(zhǔn)備,但祁鳴仍是不免失望,連帶著語氣里都帶上了一絲委屈:“可是,我都獲得了比武的優(yōu)勝,連師兄、師姐們都不是我的對手呢。”
“這不是必然的嗎,這一代里你早已是第一?!痹葡鲇謶袘械睾仙狭搜劬?,“但是想要下山,你還缺了點東西?!?/p>
可是你又不肯說缺了什么。祁鳴心里默默吐槽,看師父已經(jīng)不打算搭理他了,只得情緒懨懨地離開。得不到答案的煩悶和又一次希望落空的沮喪交織在一起,讓他甚至沒了吃飯的心情,直接提劍去了后山。
同輩不少同門都已下山歷練,祁鳴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沒有下山的資格,然而他向來弄不懂他這個師父的想法。
說起這云霄也是個妙人,若論武學(xué)造詣,可說是目前門內(nèi)第一人,哪怕現(xiàn)在的掌門也不及他,在越云劍派歷史上亦能排得上前幾號,也算是天縱之資。然而他對掌門之位無甚興趣,對江湖歷練也興致缺缺,整日也不見他練功打坐,也不知他這一身修為是如何練就的。
雖然他平時總是松松散散,不是閑逛就是睡覺,教起徒弟來倒是不曾松懈分毫。祁鳴剛領(lǐng)悟劍氣時,自信滿滿,也曾不自量力向云霄約戰(zhàn)山頂,結(jié)局自然是在他手下走不過五招。
當(dāng)時的祁鳴被云霄輕描淡寫揮出的劍氣逼得坐倒當(dāng)?shù)?,手中長劍也飛出老遠(yuǎn),險些落到山崖下。云霄看著他如霜打的茄子般耷拉著腦袋,沉默了片刻,開口道:“祁鳴,你為何持劍?”
祁鳴想也不想,立刻端正坐姿,抬首傲然道:“自是領(lǐng)悟武道巔峰?!?/p>
“如何領(lǐng)悟?”
“閱盡天下武功,敗盡世間敵手?!?/p>
云霄看著他認(rèn)真的臉,忽然笑了,張嘴說了什么,卻隱藏在了山間呼嘯的風(fēng)聲中。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師父的笑容,祁鳴不由呆了一呆,還來不及追問,云霄已伸手將他拉起來:“走吧,大廚說今天有燒雞,去晚了可沒了?!?/p>
之后云霄仿佛忘了當(dāng)日討論過的這個話題,只打發(fā)祁鳴去好好練功,直到祁鳴終于練完門中典籍,打算下山游歷,卻被他輕飄飄地拒絕了。
“為什么?”祁鳴甚是不解,自己在同輩中已鮮有敵手,對上長老們亦能有一戰(zhàn)之力,只是在練成劍氣后無法更進(jìn)一步,達(dá)到人劍合一的境界,因此想下山尋找突破口。
云霄端起茶杯,似乎無意與他解釋太多,只淡淡道:“不行就是不行,你還缺點東西?!?/p>
祁鳴只覺師父是在敷衍他,不由有些氣悶,扭頭小聲賭氣道:“像你這樣天天在山上睡覺又有什么好了?”
“祁鳴!”
云霄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祁鳴以為師父起身要動手打他了,嚇得閉緊了眼睛等著挨揍。但半天沒有動靜,只聽“噌”的一聲,似是拔劍出鞘之聲。難道師父竟要大義滅徒了?祁鳴趕緊睜眼,入眼的卻是淡藍(lán)色的劍光照了滿室,充沛的劍氣竟仿佛從無形變?yōu)榱擞行危街趧ι砩?,盈盈似有水光?/p>
云霄背對著他,收劍入鞘:“你要找的答案不在山下,再練練吧?!?/p>
再練練吧,總是這句。想起剛才云霄也是頂著那張面無表情的臉說出這句話,祁鳴更加煩躁,“噌”地拔出長劍,舞起了自小就練過無數(shù)遍的劍法。然而此刻他心緒起伏,一套劍法雖形似卻無神,早已被舞得亂七八糟,不過他并不擔(dān)心會被路過的同門看了笑話,后山這片林子鮮有人來,只因常常有“不速之客”造訪。
果然,今天也不例外。身后的樹枝被輕輕踩斷,這微小的聲響仍沒逃過祁鳴敏銳的五感。祁鳴回頭看去,一頭吊睛白額大虎正定定地盯著他。祁鳴喜好清靜,常常在這林中練劍,此等情況,少說十次里也能遇見七次,因而并不驚慌,只抖了抖劍,劍氣散發(fā)開來,冷冷道:“走吧。”
往日里只需如此,老虎自會懾于劍氣的威壓而離去,然而今日這頭大虎雖因恐懼而有些顫抖,但仍站在當(dāng)?shù)?,甚至壓低了身子,發(fā)出了低低的吼聲,似是想發(fā)起攻擊,一時氣氛竟有些劍拔弩張。
“你也要與我作對嗎?”若放在往日,祁鳴自不會和動物較勁,但今日祁鳴本就憋悶,此時更覺得委屈,渾然忘了其實自己才是這片林子的闖入者。師父不肯順我的意,難道你也要來與我添堵?既然你不愿意離去,我就偏要將你逼退!
祁鳴轉(zhuǎn)過身,周身散發(fā)出劍氣,緩緩向大虎逼近。雖還沒有人劍合一后形成的有形劍氣那般強(qiáng)橫的威力,祁鳴劍氣也可達(dá)到摧石斷金的效果,即便此時他并沒有使出全力,這一層淡淡劍氣仍能給大虎造成十足的壓力。
隨著祁鳴的靠近,大虎越發(fā)躁動不安,身軀也越伏越低,眼看著已到了強(qiáng)弩之末?!昂?,還不快走?!币姶蠡⑷圆浑x去,祁鳴只當(dāng)它被劍氣壓得無法動彈,便稍稍收斂,讓它離開。誰知劍氣稍退后,大虎竟猛地向祁鳴撲來!
放松了警惕的祁鳴哪里料到大虎會有如此拼死一搏,下意識抬劍格擋,雖祁鳴本意并不想傷它,然則猝不及防下的身體反應(yīng)到底超過了大腦的控制,祁鳴一劍遞出,正正刺中大虎的咽喉。
大虎的爪子軟軟搭下,顯是已經(jīng)斃命。竟……就如此死了?祁鳴愣愣地抽回劍,第一次直面死亡的沖擊讓他呆站在當(dāng)場,不顧大虎尚還溫?zé)岬孽r血就這么淋了他一身。
真的……死了?“當(dāng)啷”一聲,自小便片刻不曾離身的劍掉在了地上,祁鳴只覺渾身血液都要凝固了,他僵硬地跪了下去,手撫上大虎的胸膛,已無半分起伏。大虎的溫度漸漸散去,祁鳴仿佛能感受到一條鮮活的生命正從自己手中逐漸消失,直至虛無。
夜幕已然降臨,清冷的月光從枝頭灑落,寂靜的樹林中,祁鳴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聲,除此以外再無聲息。祁鳴第一次離死亡這么近,而這死亡正是他造成的。
“祁鳴,你為何持劍?”渾渾噩噩中,祁鳴的耳邊仿佛又響起了師父曾問過的這句話。祁鳴只覺頭疼欲裂,周身的劍氣也隨著他焦躁不安的情緒而躁動起來。
突然,一聲悲鳴劃破了這死一般的寂靜,然而還未靠近便被祁鳴身邊炸開的劍氣給彈飛出去,沒了動靜。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祁鳴稍稍收回心神,然而一個更可怕的念頭隨即浮上心頭,難道,我又!祁鳴瘋了一般地起身向那邊奔去,僵硬的膝蓋讓他腳步有些踉蹌,此刻的他心神大亂,一個不慎被腳下的石頭絆倒,直接撲倒在了那個小小的身影旁邊,哪里還有半分劍術(shù)天才的神采。
清淺的月光已足夠讓他看清,倒在地上的是一頭小虎。哪怕此刻的祁鳴不復(fù)平時的冷靜,他也能想明此中關(guān)竅——大虎不肯離去是因為擔(dān)心在前方不遠(yuǎn)處玩耍的小虎,最后撲向他也不是為了攻擊,而是想沖過去帶走自己的孩子!
祁鳴全身止不住地顫抖起來。為何持劍?為何持劍!如果劍會如此輕易地奪走生命,如果武道巔峰的路上會灑滿鮮血,這條路我將如何走下去!十六歲的少年無法想到更深刻的東西,眼前的兩條性命已經(jīng)壓倒了他,這一刻,祁鳴只覺得自己心中的劍已經(jīng)斷掉了。
祁鳴就這么歪倒在地,死亡的沉重似乎已抽走了他全部的氣力,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咚、咚、咚”,強(qiáng)健而有力,這是他自己的心跳,也是他活著的證明?!斑恕恕恕保@微弱的心跳聲抓回了祁鳴的神思,也成了他最后的一根稻草,小虎還沒死!
絕望之后的一絲希望讓祁鳴心頭又燃起了些許光亮,他定了定神,仔細(xì)查探起小虎的傷勢。小虎的情況不容樂觀,口鼻都流出鮮血,怕是受了沉重的內(nèi)傷,雖則沒死,但也離死不遠(yuǎn)了。
祁鳴試圖給小虎輸送內(nèi)力,然而卻如泥牛入海,得不到絲毫回應(yīng)。難道只能如此了?不,也許那個人會有辦法。此刻是分秒必爭的關(guān)頭,祁鳴無暇多想,哪怕只有一線生機(jī),他也不能放棄!當(dāng)機(jī)立斷抱起小虎,輕功運到極致,直向云霄的居室奔去,此刻他已沒有更多想法,全部身心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快!
祁鳴硬提起一口氣,飛速穿行在山林間,再美的風(fēng)景他此刻也無心觀看,只余山風(fēng)在耳邊帶出獵獵聲響。眼前的道路逐漸變得開闊,遠(yuǎn)處依稀可見點點燈火,到了,就快到了!
看不見周圍同門驚異的目光,也聽不見他們訝異的詢問,他的眼中只有前面云霄的居室,和窗戶上映出的云霄的身影。來不及敲門了,祁鳴直接從窗口翻入,抬頭正撞上云霄萬年不變的淡定的雙眼,不由讓他一陣安心,心神松懈下來,終于腳下一軟,帶著慣性摔倒在云霄腳邊,饒是如此,他還是緊緊護(hù)著懷中的小虎,沒讓它受到更多傷害。
多年的師徒生活早已讓他們形成默契,此刻無須多言,云霄已從祁鳴中手中接過小虎,走入內(nèi)室,帶上了門。一句話沒問,一句話也沒說。
祁鳴沒有跟進(jìn)去,只是跪在原地。窗外早已圍滿了好奇的同門,低聲交談著。祁鳴恍若未聞,只微微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窗外的天空已泛起魚肚白,同門們早已散去,祁鳴也不知跪了多久,麻木的膝蓋沒了知覺,干涸的虎血糊了一身,他卻只是這么呆呆地等著,大腦一片空白。
“吱呀”一聲,內(nèi)室的門終于打開。祁鳴不敢抬頭,他不知該怎么面對云霄,更不知怎么面對自己。如果小虎沒有救回來……
“祁鳴,你為何持劍?”
“師父……”祁鳴的肩膀微微顫抖著,他無法回答,因為他已沒有了持劍的理由。師父會責(zé)罵我嗎,還是會將我逐出師門,我以后又要如何自處……紛繁的想法在祁鳴的腦海中一一走過,直到云霄的聲音再次響起:
“抬起頭來?!?/p>
沒有責(zé)備,也并不溫柔,還是云霄一如既往的平緩語調(diào)。祁鳴抬起頭,看到了云霄,也看到了他懷中睡著的小虎。
“也許你現(xiàn)在失去了持劍的理由,但是你還有活下去的理由,照顧好它,現(xiàn)在它是你的責(zé)任了。”
祁鳴愣愣地接過小虎,它的肚皮輕輕起伏,緩慢而堅定。手上溫?zé)岬挠|感讓祁鳴卸下一晚的慌亂和緊繃,悲傷、喜悅,如此南轅北轍的情緒卻同時涌上祁鳴的心頭,向來傲氣的他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云霄默默看了一會兒自家徒弟狼狽的形容,還是開口道:“行了,趕緊洗洗吧,再過會兒都要到早飯時間了。”
祁鳴這才想起自己晚飯都沒吃,肚子也很應(yīng)景地發(fā)出了抗議聲。祁鳴只覺萬分尷尬,眼淚鼻涕都來不及擦,趕緊抱著小虎逃了出去。清晨涼涼的空氣撲在祁鳴臉上,這一夜終于還是過去了。
山上的生活過得平穩(wěn)而清淡。從那天起,祁鳴的生活中多了一只小老虎,卻少了練劍,盡管他的腰間還佩著他的那把劍。
當(dāng)日他的劍被留在了樹林中,后來決定放棄持劍的祁鳴刻意沒有去那片樹林,卻被云霄把劍給尋了回來。云霄把劍丟在他懷里:“這把劍跟了你那么多年,可沒做錯什么,不要因為你的錯誤而懲罰他?!?/p>
祁鳴撫摸著劍身,這把哪怕閉上眼睛也能描摹出形狀的曾經(jīng)最信任的伙伴,如今觸感依舊熟悉,腦海里浮現(xiàn)的卻是那頭吊睛白額大虎,連帶著手上似乎都還殘留著那變得灰敗的毛發(fā)粗糙的手感。
自那一晚以后,祁鳴常常會做夢,夢里他坐在一間黑暗的房間里,看不清周遭,只能聽到身后傳來沉重的呼吸聲,伴隨著低低的咆哮。他不能回頭,也不敢回頭,仿佛被釘在了當(dāng)場,就這么坐著,直到醒來。
祁鳴知道自己無法再持劍了,但云霄的話卻無法反駁,他嘆了口氣,將劍又掛回了腰間,也僅是如此而已。
祁鳴依舊每日勤加練功,只是再沒碰過劍,也不再吵著要下山歷練。對于祁鳴的變化,云霄并沒有說什么,一切如常地指點著祁鳴練功,仿佛那個劍術(shù)天才從未存在過。
祁鳴在門派和山林間過起了兩點一線的生活。為了不讓小虎過于依賴人類,祁鳴并沒有將小虎養(yǎng)在身邊,而是讓它回到山林里,自己從旁照看。不知是當(dāng)晚小虎并沒有看到全程,還是它年紀(jì)太小尚不能理解,小虎對祁鳴并無排斥,甚至對他十分親近,常常撒嬌般地將肚皮亮出來讓祁鳴撫摸。
日復(fù)一日的相處中,小虎慢慢長大,祁鳴也不再需要時時陪著它,而是放手讓它自己去生活。遇到緊急情況的時候,小虎只需咆哮一聲,哪怕相隔很遠(yuǎn),五感靈敏的祁鳴也能聽到。當(dāng)然大部分時候,小虎只是喊他過去摸摸肚皮而已。
不知不覺一年已經(jīng)過去,小虎已經(jīng)長大,祁鳴的內(nèi)力也越發(fā)精進(jìn)。生活似乎還在前進(jìn),但是卻也似乎定格在了他心里劍斷掉的那一刻,再也無法前進(jìn)分毫。
這一日又到了越云劍派一年一度的論劍大賽,也許是與那一日太過相似,祁鳴一整日心神不寧,焦躁不安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總覺有什么事情會發(fā)生。
云霄看他沒頭蒼蠅一般地亂轉(zhuǎn),看得眼暈,一腳將他踹了出去,“砰”地關(guān)上房門。祁鳴摸摸鼻子,也不知自己何時竟跑到師父這里了,眼看著太陽漸漸落山,也并沒有什么事情發(fā)生,看來只是自己多心了吧。
就在這時,一聲夾雜著憤怒與痛苦的咆哮聲傳來,即便聲音異常遙遠(yuǎn)而微弱,祁鳴也知道,這是他的小虎!不及多想,祁鳴立刻趕了過去。小虎長大后已不經(jīng)常給祁鳴傳訊,聲音如此不安,怕是真遇到危機(jī)。
待祁鳴趕到的時候,夜幕已經(jīng)降臨,尚未靠近,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已撲面而來,然而這是個危險的信號,這意味著還有別的東西會被吸引過來。
祁鳴躍到小虎身邊,原來它踩中了一個隱蔽的捕獸夾,后腿被牢牢夾住,傷口深可見骨。祁鳴運上內(nèi)力,用力掰開夾子,小虎抽出后腿,仍舊發(fā)出痛苦的低吼,看來骨頭并沒有折斷,但想要立刻起身離開卻是不可能的了。不過,哪怕能起身也為時已晚,一雙雙綠幽幽的眼睛慢慢向他們逼近,數(shù)量越來越多,呈合圍之勢將他們包在了當(dāng)中。
小虎咆哮著想要站起來,然而傷口抽痛又讓它摔倒在地,劇烈動作牽扯著傷口流出了更多鮮血。傷虎的咆哮自然對狼群構(gòu)不成任何威脅,越來越濃烈的血腥味反而讓它們更加興奮,蠢蠢欲動起來。
祁鳴心知不妙,只憑拳腳功夫,想要從為數(shù)眾多的狼群中帶著小虎全身而退幾乎不可能,若是能用劍氣……祁鳴撫上劍柄,一年沒用劍的自己,能做到嗎?更何況,這粗糙的手感仍未消失。然而此時的形勢已容不得他多想,兩邊已有兩頭狼一左一右地?fù)淞松蟻怼F铠Q拔劍出鞘,饒是一年未曾用劍,習(xí)練多年的劍法早已深入骨髓,輕輕巧巧兩劍揮出,兩頭狼已被劃破咽喉,立斃當(dāng)場。
溫?zé)岬孽r血噴灑到祁鳴身上,一時間他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的那個晚上,大虎慘死的畫面混合夢中沉重的呼吸聲縈繞在他的腦海中,“當(dāng)啷”一聲,長劍脫手,果然還是沒辦法啊。
見祁鳴呆立當(dāng)場,本因懾于他劍威而后退的狼群再度圍了上來,直欲將他分而食之。
恍惚中,祁鳴仿佛看到那頭大虎出現(xiàn)在了狼群身后,正定定地看著他。難道自己的生命也到此為止了嗎,也好,我這條命,就在你的忌日還給你吧。
“吼!”一聲虎嘯拉回了祁鳴的神志,祁鳴猛然回頭,受傷的小虎掙扎著站了起來,仍舊想做最后一搏。
“祁鳴,你為何執(zhí)劍?”云霄的聲音仿若一聲驚雷在祁鳴耳邊炸響。是了,大虎拼了命也要護(hù)住的這條命,他和云霄費盡心思也要救下的這條命,這一年來他守護(hù)著成長的這條命,他不會讓任何東西傷它分毫!
祁鳴撿起長劍,一齊撲上來的狼群在他眼中卻慢得如同停滯了一般。他閉上雙眼,這十七年人生的畫面走馬燈一樣在他腦海中閃現(xiàn),劍、小虎、云霄,最后定格在了他夢中的那個房間,身后沉重的呼吸聲如在耳畔,祁鳴轉(zhuǎn)過身,大虎從黑暗中走了出來,然后變成了他自己,這一年多來他逃避的不是那個血腥的夜晚,而是軟弱無知的自己。
如今,他不會再逃避!
祁鳴猛地睜開雙眼,手中長劍也仿佛回應(yīng)著主人激蕩的心情而嗡嗡作響,沒有多余花哨,他只平平揮出一劍,盈盈劍光從劍身上揮灑開來,有形劍氣爆炸般向四面八方迸出,隨后他收劍入鞘,不需多看便已知道戰(zhàn)斗已結(jié)束。
“練成人劍合一是很好,不過你這是不是搞得也太浮夸了點,周圍好好的林子都被你給毀了?!?/p>
“師父,你怎會在此?”祁鳴見云霄正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差點以為是自己眼花。剛才雖然在關(guān)鍵時候聽到了云霄的聲音,但他只當(dāng)也是自己腦內(nèi)的幻象,沒想到師父竟真的在此。
“大晚上這小老虎鬼喊鬼叫的,吵得我覺都睡不著了,只好來看看?!?/p>
當(dāng)時明明才傍晚吧。祁鳴心里默默吐槽,卻并沒有說出來,要讓他這師父說出真心話,只怕比登天還難。便也不再多言,蹲下身檢查了一番小虎的傷勢,所幸并無大礙,他也放下心來。
云霄看他忙活了一陣,突然出聲道:“看來你已經(jīng)找到答案了?!?/p>
祁鳴:“是的。執(zhí)劍是為了守護(hù),只有知道手中之劍的分量,才能真正執(zhí)劍。”
月光下,祁鳴的神色一如當(dāng)初那般誠摯而認(rèn)真,只是少了一分天真?,F(xiàn)在的祁鳴和當(dāng)時被他打倒在地的祁鳴在云霄腦海里重疊起來,他笑了起來,拍了拍祁鳴的肩:“既然你找到了答案,便可以下山了。堅持自己的劍道,你一定可以走上武道巔峰。”
這一次,沒有呼嘯而過的風(fēng)聲,祁鳴一字一句都聽得分明,沉吟片刻道:“是,師父?!?/p>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