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醉花枝

      2018-11-19 03:18朱平
      安徽文學(xué) 2018年11期
      關(guān)鍵詞:阿貴韓雪

      朱平

      我還是沒想好要不要去。大學(xué)同學(xué)微信群熱鬧一陣子了,明天畢業(yè)十年聚會,我還沒決定要不要去。

      手機屏幕一直在閃,有人在發(fā)紅包,有人在發(fā)表情,信息一行行跳動著,五顏六色像歡快的彩旗。可是這樣的熱鬧大概是不屬于我的,盡管視線跟著彩旗在動,我的思緒卻游離在外。

      房間里開著電視機,主持人遙遠(yuǎn)而親切的聲音傳來:墨魚,又稱花枝,是暖水性的軟體動物,喜微光,日間棲息于海底,晚上浮游到水域的上層……屏幕里一只大大的墨魚占據(jù)整個畫面,光線讓它舞動的觸腕和兩側(cè)狹窄的鰭變得透明,在海水里特別柔軟。花枝,原來墨魚有這么好聽的名字。

      換臺。閨蜜縱火案有了結(jié)果,真相讓人汗顏。屏幕上的兇手竟是一副勝利者的姿態(tài),她對著屏幕說,這樣很好,是種解脫。無非是落俗老套的故事,男的有了外遇,女的縱火燒了外遇。她說,這樣好,她毀容了,我安心了。我坐牢了,他們也安心了。

      人心到底難測,得到,得不到,是個悖論。外面老街隱約傳來熱鬧的音樂聲和喧嘩的叫賣聲,這就是現(xiàn)實的存在。但我很久沒有走進這個現(xiàn)實,我一直獨居,在這個半地下室的房間里。雖然空氣有些潮濕,甚至偶爾散發(fā)泥土的氣息,但我仍喜歡這里。外面就是煙火氣和市井氣,雖然觸手可及,但我喜歡隔空相望,遠(yuǎn)離世俗讓我覺得安全。

      有時候我會透過房間唯一的茶色玻璃看老街,老街的地面就是窗戶望出去的水平面。很多時候我都覺得像是在看卓別林時代的默劇,來來往往的人穿各式各樣的鞋子,他們腳步的大小、步調(diào)的快慢像在彈某個協(xié)奏曲。這很有趣,我常常能看很久,特別是有時候遇到突然下雨,節(jié)奏忽地就快了,鞋子們陷入錯綜復(fù)雜的紛亂里,分不清誰是誰。

      手機在桌子上振動,穿過安靜的空氣,振感被放大數(shù)倍。這里的擺設(shè)極少,一張桌一張床,沒有廚房沒有書房,我不需要太多物件。我媽總說,需要的是寶,不需要的是草,我不想有累贅,就像我不希望我是我媽的累贅。

      我在這里已經(jīng)生活很久了,我喜歡這種離群索居的生活,它讓我安靜,也讓我愜意。離開塵世的喧囂、世事的浮躁,我覺得很安心??墒俏乙膊粫耆x開,畢竟人是社會動物。這兩年,使用手機幾乎是我與外界聯(lián)系的唯一途徑,我和地面上的人們一樣,依賴外賣、喜歡網(wǎng)購,我知道,對于這個外界,我有多嫌棄就有多依賴。

      接起電話,是韓雪。我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聯(lián)系了,直到前段時間班級組群。她在群里找到我,我加了她。我們小心客氣地聊了幾句,她說哪天聚聚,我有那么一個瞬間的念頭想見她,可是,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我嘆一口氣,就像墨魚,棲息于海底,是不是某個晚上我也可以浮游到水域的上層。

      我和韓雪是大學(xué)時候最好的同學(xué),只是我怎么都想不起為什么后來我們疏遠(yuǎn)了。時間真是神奇,讓我們從陌生到熟悉,又從熟悉到陌生,我們到底不過是過客。韓雪說:“嗨,小芝,同學(xué)會去吧?!?/p>

      手機里有那么幾秒鐘的安靜,我在等她說下去。她說:“去吧,小芝,很久沒見了?!?/p>

      “呃……”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呃……晚點說吧?!?/p>

      去還是不去,依然是個問題。我下意識地洗臉,梳頭,換衣服,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要洗臉,梳頭,甚至換衣服。這對于平常的我毫無意義,房間里除了那塊茶色玻璃,這里甚至沒有一面鏡子。

      我不需要鏡子就能想象我臉上的每一塊肌膚。已經(jīng)過了第三次微整,醫(yī)生說幾乎看不出來了,但我已經(jīng)習(xí)慣這樣的生活,除了復(fù)診,我沒有也不想走出這個房間。我不愿意見熟人,不喜歡打招呼,更害怕眼神交會時,臉部肌肉微微拉扯的那種張力。

      到底不比年輕時了,那時候的張力是飽滿,圓潤光澤的蘋果肌填滿膠原蛋白?,F(xiàn)在呢,是皮膚重新整理、填埋后的牽扯。失去養(yǎng)分的蘋果肌加劇法令紋加深,眼睛下方原來好看的臥蠶也開始耷拉,隱隱像是眼袋。所有的紋路都在蒼茫歲月的長河里積蓄力量,等待某天變成溝壑,而你永遠(yuǎn)不知道這個某天和意外哪個先來。比如我的,是意外來得比較早。

      同學(xué)群里在@所有人,通知聚會的時間地點。韓雪私信我,去吧,有你想見的人。我沒有回復(fù),想見的人?翻到群里發(fā)的畢業(yè)照,夕陽透過茶色玻璃,變成更深的顏色,照片里每一張青春的臉,有的熟悉,有的陌生,我閉上眼用力回憶,他們來來往往,就像窗外來來往往的鞋子,來了走了,雜亂無章。然后我沉沉睡去,似睡非睡,半夢半醒,來來往往的他們在大學(xué)的時光里斷斷續(xù)續(xù),像影片被抽走無數(shù)畫面,歲月原來是最大的小偷。

      醒來的時候光線已經(jīng)很亮,我照例在茶色玻璃前站一會兒,每一個早晨的風(fēng)景都是不一樣的。三月的天很藍(lán),窗外有零星的櫻花落在地面。路人們一定都是行色匆匆,一點都不小心這些地上的花,碾得粉碎。

      我點外賣早餐,地下室不能用煤氣,但我也不喜歡電磁爐,平時除了媽媽偶爾送菜給我,我?guī)缀醵际屈c外賣。想到新聞里的閨蜜竟然是開了煤氣縱火,完全是想要同歸于盡的決心,真想不通這世間有什么樣解不開的結(jié),要這么極端。打開微信,同學(xué)群里幾百條消息,我想都與我無關(guān),再好的感情都會敗給時間。

      我們班是臨床醫(yī)學(xué)專業(yè),畢業(yè)的時候,韓雪選了醫(yī)學(xué)美容進了一家外資公司,而我因為考上縣城的公務(wù)員,就回到老家,一直在衛(wèi)生局工作。雖然還在醫(yī)學(xué)界里,卻已是半個門外漢。

      我一個個看群名片,有的能看到朋友圈,有的什么都沒有,有的網(wǎng)名真是奇怪,隨便兩個文字都可以做成組合。這真是個自由的世界,網(wǎng)絡(luò)滿足了現(xiàn)實無法達成的想法,換年齡、換性別、換工作,生活里不得不裝的假面,倒是在虛擬的世界里可以做回真實。

      這算不算是種寬容?就像畢業(yè)的時候我們難舍難分,但現(xiàn)在,好多人我都想不起來了。時間淡忘過去,本就是一種寬容。但十年了,誰還會是我想見的人?

      韓雪為數(shù)不多的幾條朋友圈清新優(yōu)雅充滿文藝,看起來她過得很好。職業(yè)裝包裹的小身材,散發(fā)成熟自信,比大學(xué)時候更豐盈動人,這就是選擇醫(yī)學(xué)美容的好處吧。

      大學(xué)時候是真的年輕,可是那時的我們卻比現(xiàn)在更害怕變老。記得畢業(yè)后剛滿二十五歲,我就辦了美容年卡。都說女人到二十五歲是最成熟的時候,一旦成熟,就會開始衰老。我記得那時候的面膜還真的是用面粉做的,哪像現(xiàn)在薄薄的一片無紡布。

      有時候還很懷念當(dāng)時的感覺,染了顏色的面粉像極了馬卡龍,綠的海藻泥、粉的草莓泥、紫的薰衣草泥,補水美白、修復(fù)祛斑、緊膚細(xì)致,各種不同的功效,每一款都讓人向往。厚重的濕面敷在臉上,涼涼地緊貼皮膚,重力感讓你覺得面皮覆蓋下的肌膚隔開外界的粉塵,用力吸收、滋養(yǎng),分分鐘都在變白、變水嫩。

      我對韓雪說,你在省城也去辦一張吧,省城的面膜肯定比縣城的好。韓雪說,別傻了,你大學(xué)五年都白學(xué)了?水里泡那么久,腳皮都能變白。

      后來有一次她來看我,說怎么做了面膜臉上還長痘痘。我摸摸額頭說,如果不做面膜,痘痘還要多呢。韓雪大笑,你是春天的痘痘吧。

      那時候的春天應(yīng)該是真的春天。我給韓雪回了微信:“你回來了嗎?”

      “是的?!表n雪幾乎是秒回,“我在縣城辦事,晚點去接你。”

      她還是這么果斷??h城到省城一個小時車程,可是現(xiàn)在不是遠(yuǎn)不遠(yuǎn)的問題,而是想不想的問題。我腦子里毫無概念,我的蒼白的臉在他們專業(yè)的眼光下一定體無完膚,但我為什么還要猶豫去不去,我去做什么,是回憶當(dāng)時,還是追憶青春,是驚嘆時光老去的刀工,還是感慨人到中年的無奈。畢業(yè)照里的那些面孔對我來說基本成了陌路人,怎么會有我想見的人?我靠近茶色玻璃,想呼吸新鮮空氣。

      窗口的風(fēng)景我最喜歡下雨。因為那樣會看到完全不同的世界,腳步變得更加紛亂,濺起的水珠貼著鞋面或掛在褲腿,有時候是各式各樣的絲襪。以前我很喜歡穿玻璃絲襪,豎條的顯腿長,網(wǎng)狀的小性感,白絲的、肉絲的,幾近透明的襪子閃著珠光會讓皮膚很有質(zhì)感。可是現(xiàn)在我所有的襪子都是黑色的,那次意外帶給我許多疤痕,是碎玻璃飛濺傷到的,傷口不深,但結(jié)痂后像極了窗外坑坑洼洼的路面,所以我用黑色填埋,只要別人看不到,我是不會在意這些凹凸的。

      現(xiàn)在窗外終于下雨了,我想這是個好天氣。陰霾把天空畫成素描,老房子連綿的屋頂勾畫著線條,遠(yuǎn)處隱約看到電線桿排成五線譜的樣子,我一直都期待有一群麻雀停在上面,像春天里歡快的樂章,可惜從沒看到過。媽媽有時候會來看我,幫我拿新的曬了太陽的被子來,因為這里潮濕。她總提醒我不要著涼,感冒會讓我特別不舒服,比如頭痛,無止境的頭痛,就像掉進深的漩渦里,整晚無法入眠。

      有時候媽媽會陪我一起坐很久,她會跟我說很多話,我總是安靜地聽。但她從沒完整地告訴過我那次車禍的情形,我想她是怕我難過。的確,她一說到這個話題,我的右手就會控制不住地顫抖。我不明白,為什么我的情緒沒有波動,手指卻會抽筋。

      我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很介意這個,因為我喜歡畫畫,好在沒什么影響,我想是因為專注。太過于專注的時候,我會完全置身其中,幾乎物我兩忘。據(jù)說專注的人比較喜歡一個人的世界,所以我喜歡畫畫。媽媽也表示看不懂我的邏輯,但我覺得很好。我喜歡畫畫,并且只愛素描,我喜歡只有黑白的色調(diào),我想是因為我色弱,甚至天氣不好、情緒不佳的時候,接近于色盲。

      所以我不開車,但我又驚訝于坐在駕駛員位置時,我能準(zhǔn)確感知每個操作系統(tǒng)。我想這是因為我喜歡坐公交車,每次上車,我都喜歡站在駕駛員的邊上,他的操作手法是完全舒展的,寬大的操作臺需要四肢足夠打開才可以掌控全局。

      我曾幻想如果我坐在上面,一定足夠霸氣。公交車的操作臺那么寬敞,我可以用整個手臂的長度畫方向盤的圓,然后車子隨我操控緩緩向前,就像做手工的時候,可以精確到每個部件,特別有感覺。如果遇到大堵車,我還可以像變形金剛凌空而起。如果遇到車禍呢,那我要變成鋼鐵俠。

      可惜真的遇到車禍的時候,我瞬間失去知覺。我像幽靈一樣從公交車支離破碎的前窗飄過,緩緩上升,俯瞰大地。所以我沒有任何痛感,也幾乎不會想起這件事。即使右手偶爾毫無先兆地顫抖,我也不會把兩者聯(lián)系起來。

      我對媽媽說,可能是太久沒曬太陽,缺鈣。媽媽摸著我的長發(fā),許久不說話。我能感覺媽媽手上的溫暖透過手心,從我的背,流到右心房、左心室。

      大學(xué)畢業(yè),媽媽非要我回來,我雖是千萬個不愿意,卻還是順從,那時候我和韓雪已經(jīng)被同一家公司錄用。我還記得為了省錢,面試時候我們是同一套衣服,結(jié)果主考官剛剛面試了我,又在衛(wèi)生間碰到了韓雪,把韓雪緊張得不知道怎么辦?,F(xiàn)在想起來還那么好玩,可是我們再回不去那樣的親密了。

      我依然記得那套衣服的樣子,很職業(yè),簡潔的黑白系。這許多年來,我都只有黑白色,像素描穿在身上。暗的地下室,色彩是不需要的。黑裙加黑色的開衫,我可以徹底融入這個環(huán)境,帶著一半土壤的溫度,把身體裹得嚴(yán)實,即使背靠墻壁,我也深感安心。

      大學(xué)的時候我就喜歡這樣的穿法,白色、黑色,總能妥妥地保護你,會讓你被無視,我喜歡那種不被人注意的安全感。其實在韓雪面前,我是永遠(yuǎn)都不會閃亮的。她靈敏,我遲鈍;她活潑,我安靜。她幾乎幫我張羅所有的事,晨跑幫我打卡,上課幫我簽到,食堂里幫我打飯,圖書館幫我占位置……在我們的世界里,她無所不能,而我總是太渺小,可我愿意一直在她給予的影子里。

      所以我不需要閃亮。輕舞飛揚的大學(xué)生活對我來說,就是每天心安理得地跟在韓雪后面。作業(yè)本不見了叫韓雪,衣服選哪件叫韓雪,逛街吃什么叫韓雪……都想不起韓雪什么時候開始變得這么重要,也忘了什么時候開始,我又變得獨立。

      據(jù)說養(yǎng)成一個習(xí)慣或者改掉一個習(xí)慣都只要二十一天,但我覺得改掉更難。因為養(yǎng)成的時候,是被動接受,而改的過程,卻全靠自己??墒乾F(xiàn)在我連改的艱難也不記得了,時間是良藥,總能讓你忘掉想不起來的那些。

      韓雪發(fā)來微信,問我在哪里接。我莫名地緊張起來,真的要走出地面嗎?雨水還在濺著地面,不斷地沖向水坑,水沖進坑里又被另一群水?dāng)D出去,來來往往的擁擠,外面的世界一片喧鬧。

      媽媽總說讓我出去吹吹風(fēng)。我不想,我怕吹風(fēng),我喜歡皮膚浸在冷的空氣里,那會讓我緊實?,F(xiàn)在,我就要去吹風(fēng),這是春天里的風(fēng),會不會多一些溫暖。

      我依然安靜地站在窗前,因為茶色,外面的世界有一些失真的美。同學(xué)群里意外地安靜起來,似乎都在準(zhǔn)備著,等著看十年后的我們。

      許久,雨小了,停了,遠(yuǎn)處微微露出陽光。我拉近焦距,能看到茶色玻璃里蒼白的影子,這是我唯一的鏡子。

      我告訴韓雪,在街角等。然后戴上帽子、戴上太陽鏡,我感覺到風(fēng)的溫暖了。

      韓雪告訴我車牌號碼,她的車是粉色的。我走上地面,不用她說,一眼就知道只有她的車是不屬于這里的。我看到她靠在車邊,波西米亞的長裙嬌俏嫵媚,她迎著陽光微微抬頭,依然是驕傲的模樣??吹轿易哌^去,她迎上來,明亮的妝容自然親切,有那么一瞬間我感覺像是在校園。

      “你一點都沒變?!表n雪拉著我的手,她身上的化妝品散發(fā)出好聞的味道,我從她戴的太陽鏡里看到了自己,我覺得鏡里的那個人很好看,也許還有青春的影子。長長的帽檐,寬寬的鏡面,我被埋在后面,很安全。

      “你真美?!蔽曳隽朔鲧R架。

      韓雪是真的美,車子開了天窗,風(fēng)吹起她微鬈的發(fā)梢貼在臉上,白里透紅的面色,光潔的額頭,帶著當(dāng)年校園里的神采飛揚。但又是不一樣的,這是一種從內(nèi)里自然散發(fā)的成熟的美,是都市女性的嫵媚和精致。

      韓雪說:“你一點都沒變?!?/p>

      我坐上副駕駛座,側(cè)身靠在位置上,就像上學(xué)的時候我坐在自行車后座,也是這樣的姿勢把頭靠在她的背上。

      現(xiàn)在,我特別喜歡這個角度,我能從太陽鏡遮住的后面,看到她真實的美。我在想是誰發(fā)明了太陽鏡,可以遮住陽光的明亮、擋住別人的視線,甚至,還能掩飾眼底的慌張。我說:“你是在問那次車禍嗎?”

      “嗯,我一直很擔(dān)心。”韓雪說。

      “沒事,挺好。”

      “是的,挺好?!?/p>

      “想吃什么,中餐還是西餐?”我問。

      “你知道,我不敢問。每次回來都想來看你,但又怕你介意?!表n雪還在繼續(xù)話題。

      “怕我怎么呢?”

      “不是。”韓雪欲語還休,“你的專業(yè)課比我好?!?/p>

      “哪里,解剖就不行。”我順口而出。韓雪笑了笑,一只手離開方向盤,把發(fā)絲掖到耳后。

      漂亮女人掖發(fā)絲的動作是最風(fēng)情的,不經(jīng)意的隨性,慵懶又可愛。這樣的女人誰不愛呢,如果她開的是公交車,一定有很多人愿意放棄私家車。

      我想起我們第一次上人體解剖課。那天我一直拉著韓雪的手,冰冷僵硬,和操作臺上的某些物件一樣。晚上,我問韓雪,肉體和精神真的能分離嗎?還是隨著肉體的僵硬,精神也隨之消亡?

      韓雪說,也許精神只是某種記憶。身體慢慢僵硬的過程,本身就是靈魂消散、記憶消退的過程。直到最后,軀殼僵硬、表情木然,思想與情緒也隨之消亡。

      不會在另一個空間嗎?比如我們相信輪回報應(yīng)、前世今生,或者科學(xué)界探知的異度空間?

      這有可能,比如上輩子可能是我欠你,所以這輩子要為你做這做那。但是這輩子我對你那么好,下輩子是不是又該輪到你報答我了?韓雪總那么愛扯,在她的世界里,沒什么大不了,因為她總能控制局面??墒钦l又能控制生死之外的事呢?直到現(xiàn)在,我仍在思考這個問題。尤其當(dāng)我車禍醒來,知道自己竟然昏迷那么久,更讓我對生命百思不解。這太哲學(xué)了,我一直困在其中,這些年來,見到醫(yī)生,尤其是外科醫(yī)生,我都會想到這個問題并陷入沉思。

      當(dāng)初填志愿的時候選臨床醫(yī)學(xué)覺得特別高大上,真的到了解剖現(xiàn)場,才知道完全不是一回事。我甚至?xí)氲解叶〗馀#倯岩赡且?jīng)歷多少頭牛,才可以那么得心應(yīng)手。所以當(dāng)一邊是省城高大上的外資醫(yī)療公司,一邊是縣衛(wèi)生局的小小公務(wù)員,兩者之間媽媽要我回來,我也會順從。

      現(xiàn)在,雖然幾乎荒廢了專業(yè)手藝,但總是安穩(wěn)的生活。我問韓雪:“想吃什么,有特色的吧?”

      “好啊,”韓雪說,“去那里吧,上次我們?nèi)サ哪羌?。?/p>

      “上次?”我搖搖頭,“哪家?”

      “你不記得了嗎?有個很漂亮的小院?!?/p>

      我想不起她說的是哪一次,也想不起她說的是哪一個,這里有很多漂亮的小院。

      “那就隨便找一家吧?!蔽业难劬σ恢弊⒁曑囎忧胺?,不知道為什么這車的擋風(fēng)玻璃看起來特別開闊,兩邊的風(fēng)景像3D賽車?yán)锏漠嬅?,快速往后退。陽光穿過樹葉,從天窗灑下來成了碎片,從眼角眉梢滑到腦后,有一種不真實的延時感。

      韓雪的手機一直在響,她把車靠邊,接通電話卻是激烈的對話,她接著電話越走越遠(yuǎn),背影有些憤怒。等走回來,她抱歉地說:“是醫(yī)鬧。簡直無理取鬧,當(dāng)時跟她說清楚了副作用,又要省錢又要漂亮,偏要選低成本的材料,現(xiàn)在副作用來了又來怪我們,真讓人氣憤。所以我一直主張走高端,漂亮本身就是風(fēng)險,不是一次性投資就一勞永逸,更需要長期的維護,沒有這個意識,即使是微整也不要做?!?/p>

      韓雪越說越激動,她不知道對面的我就是微整嗎?我猜她是知道的,專業(yè)的眼光一眼就看得出。不然她不會重復(fù)地說“你一點都沒變”。很顯然當(dāng)初她知道我的車禍,但為什么她到現(xiàn)在才來。

      “小芝,到我公司來吧,你可以變得更好。這是一個神奇的行業(yè),如果你愛她,就送她來,如果你恨她,也請送她來。小芝,我很愛你,我們一直是最好的朋友?!表n雪轉(zhuǎn)頭看著我,我看到她黑得清澈的眼球,透著明亮的光。

      忽然她的瞳孔變大,轉(zhuǎn)頭看前方,一個猛烈的急剎車,車子往左邊轉(zhuǎn)去,同時一輛公交車從我的右邊擦著車身滑過,公交車傳來更為沉悶拉長的剎車聲。韓雪靠在方向盤上,喘著粗氣,驚魂未定。

      我也被嚇蒙,公交車碩大的影子從我副駕駛位置的窗邊擦過時,安全帶緊扣身體在離心力作用下用力把我往外推,一瞬間巨大的壓迫感和隨之而來的剎車聲,讓我不停發(fā)抖。韓雪回過神注意到我,一把抓住我的右手:“怎么了?”

      我?guī)缀跏前c倒在座椅上,帽子掉了,太陽鏡歪了。陽光變得刺眼,韓雪用很接近我的姿勢看著我,我能聞到她身上濃郁的香味,我有些想吐,可是她抓得我好痛。終于,她松掉抓我的手,來撫摸我的眼角,然后我看到她的眼角有淚花,她撫摸我眼角的手指微微顫抖,她說:“對不起,小芝?!?/p>

      我有些尷尬,慌忙戴好太陽鏡,找到帽子,然后用手指了下馬路斜對面,說:“吃飯去吧,那邊。”

      韓雪沒說話,她小心地把車開過去,停在門口。我一點都不想動,我的正前方正好是剛才的路口,寬大的街面現(xiàn)在風(fēng)平浪靜,剛才只是一秒,就一秒,擦身而過,我又一陣眩暈,眼前的擋風(fēng)玻璃就像公交車寬大的玻璃一樣,慢慢往上升,然后就要重重壓下來。

      韓雪走過來扶我下車,我暈得想吐。挨著走進飯館,進門就是個院子,一股清新的氣息撲面而來,頓覺舒暢起來。院子不大,接近正方形,中間一口井,四周一圈花草,正屋的窗臺下剛好擺一張四方餐桌。韓雪一聲驚嘆:“哇,就是這里呀,你還說不知道。”

      這是哪里呀?我怎么會知道是這里?我靠窗坐下,這里賞心悅目,我很喜歡,我一直想要這樣的小院子,有花有草,夜闌人靜的時候,還可以看星星月亮,聽花開的聲音。抬頭一朵閑云正飄在四角的天空,好美。

      韓雪走進里屋點菜。她對吃向來是講究的,不像我,向來是將就。她的講究在于想要吃什么就要吃什么,而我,基本是能吃到什么就可以吃什么,所以她點的菜我都愛吃。很快,韓雪端來一壺茶,她說是巖茶,我對茶沒有偏愛,平日里喝慣了白開水。

      “嗯,好喝?!表n雪抿一口茶,“好些了嗎?我點了花枝球,想不到這家小店會做這么復(fù)雜的菜,這是功夫菜?!?/p>

      這個花枝就是那個墨魚嗎?我閉上眼,聞到清風(fēng)、花香,還有淡淡茶香,眼前卻浮現(xiàn)那只大大的墨魚,它在張牙舞爪,占據(jù)整個腦海,這樣大的觸角真恐怖,如果被纏繞,會不會讓人窒息?

      我聽到韓雪斟茶的聲音,她說:“記得嗎?那時候我們經(jīng)常跑去學(xué)校北門的夜市買炸魷魚,真是又脆又香,可是你只喜歡魷魚腳,所以每次都是你吃腳,我吃身子,結(jié)果我總是吃得好飽。后來還好有阿貴,吃不完的都是他吃。”

      “聯(lián)誼寢室的嗎?你說的我想見的人,是阿貴嗎?”我是突發(fā)奇想還是忽然開竅,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應(yīng)該就是他,不然為什么我一直想不到誰會是我想見的人,阿貴是聯(lián)誼寢室的,自然不會在畢業(yè)照里。

      那時候大三結(jié)對,阿貴比我們高一屆,理工科。記得他高瘦、戴眼鏡,據(jù)說家世很好,但成績更好。我已經(jīng)想不起當(dāng)時聯(lián)誼的起始,但那段時間似乎發(fā)生很多事,每天熄燈后,大家躺在床上激烈地討論,那些男生們和女生們的事永遠(yuǎn)有說不完的話題。阿貴是貴州人,所以叫阿貴,后來叫順口了竟想不起他的真名。我還記得有個叫羊群的,他應(yīng)該是姓楊。

      “阿貴為什么是我想見的人?”

      韓雪不說話,臉上漾起淡淡的笑意,她喝茶的樣子真好看,絲毫看不出剛剛的驚心動魄。

      “你們還有聯(lián)系嗎?他們寢室里的其他人呢?那個羊群去哪里了?”我隨便問一些問題,多半是因為下意識的好奇,其實他們怎么樣了對我毫無意義。

      “記得小靈嗎?”韓雪問,“她開美容院非法整形出醫(yī)療事故,判了三年?!?/p>

      我當(dāng)然記得,那時候我們都叫她小機靈,寢室里最小最活躍的那個。“她不是有行醫(yī)資質(zhì)嗎?”

      “可是她賣的是假藥,肉毒桿菌,你知道,這種劇毒藥對注射的層次、劑量、部位都有嚴(yán)格要求,哪一步失誤都可能毀容,更何況是假藥。”

      “她是不是以前喜歡阿貴?”我問。

      韓雪看看我,說:“也許吧。可是阿貴喜歡的是你?!?/p>

      “阿貴喜歡的不是你嗎?”我脫口而出,怎么這么復(fù)雜,我的頭開始痛起來。畢業(yè)那陣子好像的確發(fā)生過什么,很長一段時間寢室里氛圍都不好。一開始每天晚上都熱烈地討論,但后來就變得沉悶,漸漸地相互都不說話,韓雪對我也若即若離,大概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們變得生疏起來,直到畢業(yè)也沒有怎么關(guān)心對方。

      服務(wù)員出來問韓雪,花枝球已經(jīng)做好前道工序,就要炸,需要過去看嗎?

      “要看嗎?”韓雪問我。我搖搖頭,剛才因急剎車而產(chǎn)生的驚嚇還沒緩過來,現(xiàn)在又扯上這么復(fù)雜的關(guān)系,我有些虛脫?!皝戆?,”韓雪拉起我說,“好看的?!?/p>

      后院是個半開放的廚房,遮陽板擋住一半的天空,剛好做了灶臺,炸東西不會有油煙。我們隔窗看著,藍(lán)綠色的火苗在鍋底四周跳動,一個個圓球在油里翻滾,廚師拿長筷輕巧撥動,香味陣陣飄來。

      我看得出神。韓雪拉拉我的手說:“你知道這是怎么做的嗎?外皮是面包粒,油里炸到酥脆,所以特別香。里面就是墨魚肉,你看案板上的肉,平常的墨魚肉哪會這么白凈。做成這樣很花工夫,要把墨魚皮層上的薄膜撕掉,切成小丁,打漿,再用力摔打,直到出筋,才會顯出這種透亮的白。所以一定要趁熱吃,冷了就沒這么香了?!?/p>

      廚師把撈起的花枝球裝進小碗,遞給我們。韓雪叉起一顆給我,我一口咬下去,滿口鮮美的汁水,一股清香跟著呼吸進到胃里,花枝球竟這么好吃。剩下的金黃球體露出白凈的內(nèi)餡,白得甚至有點透明,跟墨魚肉的白色完全不同。

      “你看,這就是蛻變?!表n雪的眼里閃著光芒,“跟醫(yī)學(xué)美容一樣,你永遠(yuǎn)不知道哪一步會成為質(zhì)變的關(guān)鍵,但就是一次次的摔打,才成就紋理的細(xì)致和口感的細(xì)膩?!表n雪看著我,我看到她的眼里跳動著窗外的小火苗,眼底深邃幽藍(lán)。原來她戴著美瞳,所以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我還知道這種美瞳叫夢幻藍(lán),近看深藍(lán),遠(yuǎn)看墨色,朦朧帶紗,讓人看不真切,卻又被牢牢吸引。

      “小芝,到我公司去吧,你會變得更好?!?/p>

      “可是我喜歡這里,也喜歡我現(xiàn)在的樣子。”窗外廚師開始炒菜,優(yōu)美流暢的手勢在空中劃轉(zhuǎn),小火苗躥進鍋里,火一下子旺起來,鋪滿整個鍋面,雖然隔著窗,我也被嚇了一跳,連連后退。

      韓雪拉住我,我跟著抓緊她的手,呼一口氣:“嚇到我了,你看,我這么不經(jīng)嚇。我喜歡安穩(wěn),也許我可以修復(fù)得更好,但我現(xiàn)在挺好的。這些年來,我習(xí)慣了平淡,尤其是車禍后,那種落差層層加碼,我不想辛苦,維護也需要成本?!?/p>

      “我會給你維護,我會一直在你身邊?!表n雪看著我,眼里閃爍魅惑的藍(lán)。

      我搖搖頭,我看不懂她的眼神,我說:“韓雪,你知道嗎?以前我們學(xué)醫(yī),單純地想把知識用于拯救病人,即使解剖有多難,生命系統(tǒng)有多復(fù)雜,我們的想法都是單純的。有時候看電視購物里那么多高科技,提拉,光澤,時光駐顏,每一個字都讓人動心,可現(xiàn)實呢,沒有絕對完美的醫(yī)療美容項目,事物都有兩個象限,好的、壞的?!?/p>

      我的腦海里浮現(xiàn)小機靈單純可愛的樣子,知識給的力量一旦走偏方向,一定是條不歸路。韓雪不語,她的美瞳閃著爐火,她說:“是的,你說的對。有的人不停追求完美,有的人卻只是想回歸本原。其實這些年,阿貴和我在一起,可是他放不下你。”

      “哦,他還記得我嗎?”太陽就要下山,越發(fā)柔和起來,小院蒙上一層淡淡的金黃,我想地下室該熏香了,我說:“回去吧?!?/p>

      上車,打開四周的窗,再打開天窗,車?yán)锏膼灇忸D時消散。這個角落沒有陽光,只有風(fēng)吹著韓雪細(xì)碎的發(fā),她靠在方向盤上,望著對面的路口,說:“兩年前,我們也在這里吃飯,還有阿貴?!?/p>

      “我和阿貴來看你,你請我們在這里吃飯。那時公司派我出國深造,我想讓阿貴一起去,他不想放棄工程,他說來問問你的意見。你就請我們在這里吃飯,那時候也是這個季節(jié)吧,你說工程是一輩子的技術(shù),越老越吃香,一定不要放棄,你還說深造醫(yī)學(xué)美容很好,也許還能改變基因,大家都那么美,就再不用看臉吃飯。我們都笑了,你還是那么幽默。我們都知道你在這里生活得很好,可是我希望阿貴跟我一起去,但他想留在這里,因為你會一直在這里。你沒法說服我,就像我無法說服阿貴,然后你就走了,阿貴跟著追出去,我追著阿貴出去,然后看到你從公交車前飛起?!?/p>

      原來是這樣。我的記憶真的有一段空白,為什么我都不知道。飛起的時候,靈魂飄在空中,為什么我沒有看到韓雪,還是她本身就是我想要遺忘的一部分。

      韓雪啟動車子,風(fēng)從天窗吹進來,她的發(fā)絲蓬松,有些疲憊仍不失美麗?!叭グ桑≈?,到我那里,我來給你修復(fù),用最好的材料?!表n雪低沉的聲音讓我難過。我想起阿貴了,想起他曾經(jīng)給我寫信,想起我驚慌失措,他那么優(yōu)秀,怎么會找我,不應(yīng)該是韓雪嗎?而她那么驕傲。

      “我留學(xué)的這幾年,阿貴一直想見你。我知道,如果不是你車禍,他是不會跟我去的。這些年他很努力,從機械工程轉(zhuǎn)到人體工程,他聽你的,始終沒有放棄工程。他一直很后悔那天,他說不該喝酒,不該有爭執(zhí),那天的黃酒太好喝,入口香甜,卻太容易讓人醉。我知道他想回來,他放不下你,在他的心里,你變成什么樣都仍然是你,無可替代的你。”我沉默不語,原來那些已經(jīng)失去的記憶,只是被埋到更深的記憶里了。

      “他認(rèn)為玻尿酸可塑性很強,尤其是針對你這樣的情況,所以那幾年一直做試驗,甚至往自己身上做,可是有的材料不穩(wěn)定,好的,慢慢吸收了;壞的,因為無法代謝一直滯留在體內(nèi),給他很多痛苦。疼痛、游走,像定時炸彈般存在,讓人無法想象的痛苦?!表n雪的表情沉重,“我不明白他為什么要拿自己做試驗,他是為了你,但為什么是我在他身邊。小芝,你無法想象這些年我是怎么過來的?!?/p>

      我的腦海一片混亂,我不想去,我想回到地下室的溫暖與潮濕,想看玻璃窗外的素描,聽雜亂的聲音。

      車子上了高速,我的電話在響,是媽媽。媽媽問我在哪里,我說在高速上,和韓雪。媽媽的聲音無比驚訝,你怎么可以跟韓雪?你快回來。我說今天要開同學(xué)會。媽媽在電話那邊叫,你快回來,你不可以和她在一起。我說為什么。媽媽說,你難道還想一次車禍嗎?車禍?我的頭又痛起來。我對媽媽說,阿貴也回來了。阿貴,媽媽的聲音更大起來,你不知道那次醫(yī)療事故嗎?阿貴已經(jīng)成了植物人。植物人?我的頭更痛起來,媽你說的是阿貴嗎?韓雪在邊上問,阿姨嗎?我來跟她說。

      我沒理她,媽媽在電話那邊瘋一樣地喊我,快回來。韓雪說,是阿姨嗎?我跟她說。她伸手來拿我的電話,我不想給她,她還是要,車子開始搖晃,我說韓雪你干嗎?!車子搖晃得更厲害,接著我聽到巨大的響聲,然后我飛起來了。這一次,我在空中沒有看到我的靈魂。

      責(zé)任編輯 張 琳

      猜你喜歡
      阿貴韓雪
      老同學(xué)
      一瓶醋打了五十年
      蝶變
      小黑貓打立正
      台中县| 大英县| 平江县| 渝北区| 临城县| 修武县| 买车| 平南县| 临城县| 奈曼旗| 南郑县| 三江| 正蓝旗| 姜堰市| 柳州市| 峨眉山市| 台湾省| 永济市| 肥东县| 灵川县| 进贤县| 荆门市| 东平县| 衡南县| 怀集县| 监利县| 临朐县| 德州市| 长岛县| 齐齐哈尔市| 东方市| 东平县| 娱乐| 呼图壁县| 赫章县| 宝丰县| 鹰潭市| 淮安市| 乌什县| 渝中区| 伽师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