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偉(揚州大學)
這是體溫的一條紅線,我的身體遍布警覺裝置,小數(shù)點之后,不允許出現(xiàn)任何數(shù)字。
否則,扁桃體會燃起烽煙,免疫的三條防線全面告急。
否則,血液在深夜被煮沸,面紅耳赤時,呼吸,變成沒有顏色的炊煙。
否則,各種不同的夢,在半睡半醒中完成嫁接,結出未曾品嘗過的野果。
否則……出于對這個溫度的敬畏,我的記憶不愿再一一贅述。
“一個人在外,注意飲食,注意感知冷暖,增減衣物。”為了監(jiān)控和預防,我把這句叮囑,刻在感冒因子來襲的每一條必經(jīng)之路上。
聽媽媽的話,和我的體溫有著同一刻度的詞語和句子。在他鄉(xiāng),這是我唯一隨身攜帶的行囊,在偶感風寒的時候,我就用它生火取暖,驅(qū)趕牙關之下瑟瑟的顫抖。
那時,眼淚的滾燙超過體溫,它順著臉頰滑落的斑斑痕跡,記錄著我自以為是的錯誤。
大學北路拐角處的一間面包店。八十五度C,與愛情相關。
半年多,我無意于計算消費記錄,面包的名稱,是我們未曾公開的戀愛語錄,記在時光手冊上。
給你講過做面包的面粉,講過強筋、中筋、弱筋的蛋白結構和功用。
講過一顆麥子的一生,怎樣破胸、露白、出苗;怎樣拔節(jié)、灌漿,低頭沉默……
深秋的風,是一把鋒利的刀,透過面包店的落地窗,我看到白露為霜,地表的溫度被收割殆盡。
你左手握著一杯85℃的豆?jié){,右手緊緊地握著我的左手,說要把85℃的溫熱傳給我,讓我不再畏懼任何程度的收割。
這是你離開的第三百六十五個夜,我獨坐在店里的木椅上,注視著窗外和店里的人群,直到打烊,我看到的每一個人都似你,卻又都不是你。
85℃的愛情,注定不圓滿,離理想的溫度,還差幾把柴薪。
剩下的一度,留給緯度,留給海拔,留給不同地方的鍋碗瓢盆,去解釋沸點的差異。
一塊冰,在生活的容器里融化、沸騰。從固態(tài)到液態(tài),是涅槃,是諸法空相,度一切苦厄。
99℃,是我對生活的一種態(tài)度,為了表達自己對人間草木的愛,我降低了血液的沸點。 一米陽光,就足以使它沸騰。
九九歸一后,是我不愿面對的清零和重啟。行走在生命的數(shù)軸上,我不迷信,但渴望并留戀這個寧靜的落腳點。
99℃的人生,介于溫熱和滾燙之間。
我的熱情,也只有99℃,可以泡茶,可以煎藥,可以濃縮一些病痛和苦澀。
也許正是這一度之差,使我的體內(nèi)燃起一堆不熄的火,或加熱,或保溫,它讓我的胸膛始終保持溫熱。
剩下的一度,也留給自己,它會告訴身后的時光,為何我的性格會不溫不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