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肅 李 萍
這幾年,我提著我的影子,深居簡出在你的生活,偶爾與風(fēng)竊竊私語,除此之外,我是沉默的。
有時候,我裝扮成一個書生的模樣,站在你的窗前,挑燈的微醉里,體味你雙眼迸發(fā)的柔情。
階前的心事,像雪粒在簌簌滑落,體內(nèi)奔跑的歡喜,用世上最貴的顯影粉,圈出你。
彎腰就能撿起你的目光,還有初次遇見時的無可奈何。
有些遇見就是這樣唐突的。
唐突是個令人釋然的詞語,所以我有理由在任何時候,用愛舉了一粒石子扔向回憶。我聽得見石子落在往事中的“噗通”聲。
一只飛鳥被聲響驚嚇,如同我的憂傷。那些憂傷是與你逃不了干系的。
我借著飛鳥展翅的無奈,用左手寫出“愛”的第一劃,然后用右手寫下“情”的最后一劃。
于是,傷感的情懷在大雪紛紛的清晨被滑倒。對于“愛情”的筆畫,我了然于胸,想封筆,自此不再寫關(guān)于愛情的半筆。
你一定感覺得到,因為我在風(fēng)的耳語里讀出了你的吻。
桃花在一個冬日的夜里開了,嬌艷欲滴的夜色,微醉雪意。
于是,我也醉了。我在醉意中醒來,翻閱千年的詩頁,還迫不及待地在一杯咖啡如一滴洇開的墨里,讓裝幀過的江山,留白很多。
那些留白是極為昂貴,平平淡淡疊加的回首里,依戀是曾經(jīng),也是未來。
陶醉的依戀,熱烈的未來,在相隨的分分秒秒里沉湎愛。
愛是劫。劫也是愛。
我的期許里,我想我會記得時間的歌,令你的擁抱變得生死相依。
我自然記得草香的味道,你或許已然忘記,或許你比我更深刻。
一些怨恨和介意讓“愛情”的字眼變得密密麻麻,想要嫁給風(fēng)的夙愿一直醒著,只有出嫁,才會在草香里聞到你的呼吸。
一些微小的記憶,小得不能再小的記憶,甜蜜、幸福、明亮、飽滿如西畫,叮叮當(dāng)當(dāng)作響的愛,在挪步,一步,兩步,三步。
第四步開始跌跌撞撞,凌亂解釋了忐忑。
我只想做個霸王,占據(jù)你的江山。
一個沉悶的午后,相思潛藏在檐下的石階里。估計你在昏昏欲睡。
穿越是我的強項。我在你的時光里策馬揚鞭,驅(qū)趕零下二十度的寒冷。
我要點燃你,所以我無所顧忌地鉆木取火,洗劫你視野里所有的光。我只愿讓你刻骨地記得我。
徹夜仰望也是我的特長,在愛的專場演出里,我寧愿腐朽,也會讓生死不渝的你依舊光鮮,依舊香甜。
此刻,風(fēng)是極簡的。
那么就有理由擁抱。
我的文字里的村莊,你是村長。
另一種真實里,你突圍著我的骨血。你一直在我心上的,故而聲線變異也是情有可原的。青草樣的日子,在一只火烈鳥啄食陽光的雨天,村口的炊煙是我寫的情書。
我不會退縮,善良的月光,會讀懂我。
木格子窗上,貼滿愛的光線騰躍的故事。一個細(xì)節(jié)又一個細(xì)節(jié),我都很深情。
窗前墨綠的是什么呢?我不去看都知道,那是栽植的相思。
安靜是粗茶淡飯后村莊的福分。我有十萬個理由不走,也不會先走,一直守著你直到堅硬的光陰變得柔軟。
我至今在向著草原的方向靜默
某個冬天的清晨,零下二十度的寒冷里,我的草原依舊綠著。天藍(lán),云白,草綠,牛壯,馬健,羊群珍珠一樣散在綠毯上。
我把你送我的紅紗巾打成蝴蝶結(jié),綁在頭頂,拽扯著你的目光,把你從遙遠(yuǎn)一把拽入草原,并給你取了個好聽的名字——扎西。
扎西的確是個好聽的名字。轉(zhuǎn)著經(jīng)桶褶皺積滿風(fēng)的老扎西,穿著藏袍沒有洗臉跑來跑去的是小扎西,還有健壯如牛打馬而過的年輕的扎西。很多個扎西組成的陌生里,在尤為顯眼的白帳篷里,我把你放置。
一只并不溫順的狗守著你,守著我的草原。我生怕你被卓瑪?shù)奈⑿锶ァ?/p>
我真的害怕你被擄去,所以我用糌粑和酥油茶拴著你,偶爾在糌粑里加點咖啡,讓你不至于忘記詩和遠(yuǎn)方。
我舍不得你去牧羊,我愿意用草色喂肥你的靈魂,讓你服帖在空曠里。
于是,我擠奶,我打酥油,我拌糌粑,我還用一雙草原上獨一無二寫過散文詩的手,把新鮮的牛糞抹在草尖上,讓黑黝黝的土地借著綠綠的草兒熏醉富有。
一天,兩天,幾天后,牛糞片花被草兒托舉著,干癟,輕飄。
留一些素白給草原,于是風(fēng)在晨昏變得狂躁,把不滿甩來甩去,遇到羊兒也不心疼,碰見牛兒毫不留情。最后在一朵格?;ǖ臏厝崂锓?。
人世間的所有,在安靜里服帖,在服帖里安靜。
我的紅紗巾,給草原的冬天打了個結(jié),還給一些秘密也緊緊地綁上蝴蝶一樣的結(jié)。
有時候,我跟著草原上最老的阿奶紡錘,一個個歡喜與憂傷被蓄入,與羊毛擰成一股,而后不停地旋轉(zhuǎn)。
有時候,我把奶渣晾曬在經(jīng)書上,讓我的渴慕在虔誠里輪回。
有時候,我把羊骨頭扔給野地里的狗,打發(fā)不屬于異鄉(xiāng)人的春天。
還有我感到焦慮的時候,也會把背水桶棄在記憶的岸邊,賭氣地跑到山頂上亮幾嗓子,招惹一些勇敢的鷹來偷聽。
更多的時候,我把草原與大海串聯(lián)又并聯(lián)后,沉默又沉默,直到一只草原鼠與旱獺拱手作揖留住它們的盛夏時,我才會剝離自己,把一些空洞植入鷹不能抵達(dá)的高地。
那是神的領(lǐng)地,那是愛的領(lǐng)地,那是潔白與神圣并存的領(lǐng)地。
一場大雨之后,我丟了草原。你綁架并束縛了草原的青春,還有秋草的愛情。
于是,我在所有的綁架中遷徙,開始在鋼筋水泥構(gòu)建的氣息里擠奶,拌糌粑,燃桑煙,背水,紡錘。
我無法在人流中超度,無法在所有的顛倒里豁達(dá)。
我只有靜默,靜聽一些合唱從記憶里承載的炊煙。
黑帳篷,白帳篷,我沉湎一個故事的紛紛揚揚,如雪一樣覆蓋草原后的安靜得意和張揚。
最初的歡喜與敵意,在某個冬夜徹底坍塌。我無法容忍的頹廢最終在一朵冬花的燦爛里嚎啕大哭。
我束手無策,在掙扎,在絕望。
終于,在立春的子夜,我攜了喧囂的巨款和燈火通明的夜晚潛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