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仕 涼
我用K452次列車,作一把尺子,丈量從西南到西北的實際長度。尺子在鐵軌上一量到底。起于成都,止于烏魯木齊。
用了兩天兩夜的時間。量出的長度,是四十七個小時的長度。
興許,這次丈量,花費掉我生命資本的萬分之零點幾。
在新疆,已經生息了很多天。
心情和感受,每天都有不一樣的涌動,起伏。
只覺得自己,像遠方的飄浮物。比如,一片一飄而過的白云。比如,一只一閃而過的飛鳥。
新疆,西域,一直是向往和夢寐的地方。就像對一場盛宴的覬覦,無法放手,釋懷。
我不說新疆的氣候、陽光、云彩。這些,在我的家鄉(xiāng)云南,一樣的擁有。
我只說,這方土地上,水果,何其便宜。美食,何其解饞。安檢,何其頻繁。
我還說,三山兩盆地的高遠,熱情。那些抱團成原的草,與集隊成澤的水。那些盆地的烈焰,與山脈的冷艷。極具西域之傳說與魅惑。
羊群,是大地游走的白云。
白云,是天空放牧的羊群。
西域的土地,一望無垠。粗獷、富饒,但似乎不屬于細膩、肥沃的那種。
草原,與山脈融為一體。河流,與山谷親密無間。
駿馬的四蹄,鼓杵一樣,在奔跑中擂響大地的鼓聲。鏗鏘蒼穹。
羊群。以天生的溫順,馴服。注定是這塊土地上,主人的祭品。不斷地繁衍生長,草木一樣卑微。亦不斷地被宰殺烹食,變成讓味蕾跳舞的羊肉。肥美的、大塊的,點燃胃口大快朵頤的火焰。
風的血統(tǒng),來自天山山脈、阿爾泰山脈和昆侖山脈。挾持著雪山威風凜凜的冰涼。像武士拔劍抽刀的寒光逼人。
如果不注目,贊美新疆無處不在的水,就有若否認色彩對畫卷一槌定音的效果。
河流、湖泊等構建的水系,是西域生命的脈絡。流淌著天山等山脈高貴的血脈。養(yǎng)顏新疆的婀娜身姿。
如果不欣賞、陶醉新疆的音樂、歌聲,又怎能感知西域的性格,有著太陽般的豪情奔放,以及月亮一樣的柔情似水?
沒來新疆之前,總覺得西域之遠。遠得足以穿越唐宋元明清的歷史之路。遙不可及。
一旦置身新疆,你就會覺得,成都到烏魯木齊的距離,不過地圖之上,一二十公分的距離。咫尺之近。
我們的人生。咫尺之近,抑或天涯之遙。其實不是路途的距離。而是心理的距離,情感的距離。
那拉提草原,離藍天最近。與凡塵無關。以純凈無瑕的草色,抵御外界的聲色犬馬。
在這里,草的生長,肥過羊群,肥過夏天。草的思想,高過羊的咀嚼,高過鷹的展翅。
那些散落在草色之中的花,星星點點,將草的懷春心事,一點一點地流露。流露,也是含蓄優(yōu)雅的,悄無聲息。
無草不成原。草根,是草原的生命源泉。在地下,縱橫抱團,密不可分。
在夏天,草根托舉出千萬根綠色的生命,點亮千萬盞綠色的燈,盡染原野。在冬天,草根懷抱千萬個纖細的夢想,蟄伏冰雪之下。等待來年復蘇生命,以綠色的模樣,迎風招展。
茂盛的草澤,汪洋一樣泛濫。千絲萬縷的往事一般,高過我的情緒。我久久地徜徉其中,思緒難以自拔。向往的火焰,以燎原之勢,點燃心野茫茫無垠的欲望。
芳草萬千,像世間紅塵的愛。我們有限的經歷,窮盡一生,亦只能走近一二。
這里,不是我的村莊。亦不是我的城鎮(zhèn)。不屬于我的地方,只屬于我的向往。卻將我沉睡、蟄伏的靈魂喚醒。在落差與震撼中,連帶而出一些往事、心事,難免隱痛與痙攣。
陽光,雪水,注定奉獻給草原的肥沃。草原,草海,注定奉獻給牛羊的肥壯。羊群,牛群,注定奉獻給人們的欲望。而人們,拿什么奉獻給這方土地?
那拉提草原,藏在伊犁深處的綠池。綠波的翻滾,涌動,無休無止。足以讓不速之客的我們,濯心滌魂,洗盡都市喧囂生活連帶而來的風塵仆仆,心欲雜念。
我的靈魂,在那拉提草原的原汁本味中洗禮。只愿凡俗的身心,皈依天地的原教。不染纖塵。
喀納斯湖,披一襲水做的氅衣。與眾不同的色澤,讓氣質陡增,讓山色黯然。
不是純藍色,亦不是凈綠色。就像不是紅塵凡俗熱烈的情,亦不是俗世普通冷淡的心。
喀納斯湖,那極不真實的顏色,難以描述,形容。
是不是,一湖的寶石無法藏匿的光芒渲染?是不是,神秘水怪卸妝的胭脂所染?
喀納斯湖的水,分明流淌不息。而在我的眼中,卻是一種湖若止水的錯覺。綢緞一樣紋絲不動。
猶如我們的愛,明明涌動于心。矜持的表情,卻不動聲色,深藏不露。
富含礦物質而衍射出獨特顏色的水,從喀納斯湖流出,穿越森林,淌過草地。
走向,因地勢而隨心所欲。
月亮灣,是喀納斯湖行走途中留下的一個最美麗的腳印。月亮灣,滿滿的蓄積月光。一枚靜謐的月牙,落在森林間,臥在草地中。
大愛,原來是可以有這樣的顏色的。不艷,不俗。驚鴻一瞥,盡藏素雅之中。
深情,原來是可以有這樣的表情的。厚愛從容,不露聲色。
喀納斯湖。盈滿我眼眸的湖光,純凈、圣潔。足以洗濯我在塵世沾染而來的那些嘈雜念想,那些狂妄欲望。
喀納斯湖,我夢中的湖,救贖的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