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蒙古 馬端剛
不妨輕側(cè)而躺,且聽我歌入眠。
臨窗而坐,打開凜冽的北風,這是孤獨,這是半日浮生,這是高樓大廈投下的陰影,在包克圖,在陰山,在燈下,在街頭,守護月亮的馬匹,圓缺中漸漸衰老。身體的牢獄中,反省的靈魂,忽然間變得明亮……
即使生活在黑夜,即使春花枯坐荒草,即使希冀空落,徒然傷感。也要在十字路口看著遠方,看著單薄的肩膀,然后閉上眼,在不熟悉的深巷哼唱褪色的旋律。
悲痛,如失去童年的信仰。愛恨,取舍,困在落滿灰塵的房間,聲音久久回蕩。
一團不死的火,它的世界里有清晨、黃昏、大海、山林。它退隱山村,像黑暗里的光,不隨波逐流,不遺世獨立,在不可觸及的塵世背后,腐爛的起點,泛黃的經(jīng)緯,春天煦暖,夏天奔放,秋天熱烈,冬天蕭索,交匯的影子,相似的疼痛,我盡力去碰觸,去接納。那即將消逝的光,在另一邊,你感受到頁面翻轉(zhuǎn),你看到燭火燃盡,呼吸,呼吸……
烏云漫過,夜臃腫。一樣的精神,一樣的魂魄,只是你更精致,更鬼魅,難以編排,鋪陳。
用沉寂,用執(zhí)念,燃燒的時候,才可能找到斷裂的鏡像。萬花筒里細細碎片折射出迷人的夢。透過一扇窗,就可以抵達一個人的曠野。無雪,無霜,風吹干的標本,褶皺和裂紋的故事悄無聲息。
浮生半日,半日浮生,低頭默哀吧。一座習(xí)慣了喧嘩與熱鬧的城市,沒有了肅穆寧靜,更沒有了蒼鷹與駿馬的蹤跡,篆書隸草奪路而逃,這世界薄了,這世界涼了。
而人群黯淡,少年清澈的河流,已經(jīng)泥沙俱下,加劇了肉身的沉重。詞語的夜煎熬著沒有燈盞的遠方,灰色的天,土色的樹,一群口含灰燼的人在迷霧中,隔著薄紗,風即將吹散身體,他們的稚嫩,等待你瘦弱的手撫摸。
世界徐緩,冰凌不化……
一粒,一粒,聚與散;一粒,一粒,愛和恨。
海風中,潮水里。她是一條因航行死去的船,氣溫正在下降,蘆花嗚咽,浪花淘盡,在沙上書寫,方寸之間,隱藏著旦角、丑角。落日還是落日,鷗鳥耗盡了最后的一團火。感覺痛時,有波浪漫過肌膚,鹽或者雪,空留幾聲嘆息。
向時間的深處垂釣,救出困頓在深海中的詞語,剩下的虛無與困頓,籠罩著黃昏的墓碑。
并不知道滄海如何演變成桑田,不曾揮戈,也不曾拔劍,帶上火把和筆墨,溢出的墨汁在潮濕的海岸線,抬起頭顱,徘徊的鯨,越來越遠,直到一塊礁石浮出海面。
甲板和船艙只剩下骨架??諝忾_始發(fā)酵,不能自拔的琴聲順著濤聲,想起一座房子,想起要做一個幸福的人。
一杯酒,一捧沙,分娩蘆葦,也分娩閃電。醒與醒的間隙,道路漆黑,靈魂太孤獨,一半在海里,一半在沙灘。鮮血和金子,把軌跡刻在了碼頭。
紅塵寬廣,厚重的衣衫下,傳來潮起潮落,千帆過盡,細小的尖叫聲,一沙一世界,擦肩的擦肩,錯過的錯過,你開始為下一個黃昏,黎明,找一粒干凈的沙,無論古舊還是新鮮,可以懷念,可以懺悔,可以卷起千堆雪,可以越過萬重山。
看到一顆星星,珍稀又純凈;看到一顆星星,在幽深昏暗的夜晚。
不說疼痛,不說憂傷,年輕的修辭,黃昏中醒來,黎明前死去。你說的站臺、酒吧,鋼鐵鑄造的城市,鳥在天空囚禁,魚在湖水窒息,每一個詞語的秘密,在黑暗中生還。丟失的夢境,守住燈火,信仰,眺望你的孤帆遠影。
秋風編織草圖,留白過多,想象乏力,改變了之前的容貌,你疲憊,影子去了草原。
看一次達爾罕的落日,喝一回茂明安的烈酒,和你一樣,我只屬于一條艾布蓋河,默默流淌。
在最美的夕陽下,唯有敖包,歸家的羊群,你嬌羞的暗許,是唯美,是冬季最后的一只大雁,是蒼老胸膛里的心跳,是不可觸摸的馬頭琴聲。
身置黑暗,草原悲傷孤立,渴望是將我?guī)Щ乩杳鞯奈L,那里遍地青草,有初生的嬰兒,有最后的一朵馬蓮。
在夜晚想念白晝,在荒蕪里想念綠樹。想念遠方的小鎮(zhèn),想念湖邊眺望的女子。
站在小橋,用漁火描畫你的長發(fā),和之后的煙雨朦朧。
熟悉的街巷,盛開的玉蘭,翩翩起舞的溫暖,一端在晨曦,一端在黃昏,少年般奔跑。
谷雨,夏至,霜降,長出了翅膀。
笑聲,表白,親吻,回憶里發(fā)酵。
黑與白之間,一個名字的線索,是麥子,是芒刺,是閃電,是彼此緊握的手,每字每句照亮了十八歲的淚水。
你找到宿命的火柴,在凜冽的夜里咬緊牙關(guān),等待春的枝頭,返青,發(fā)芽,綻放。
我知道你的牢籠漆黑一片,我的微火照不亮你的古代,穿旗袍的女子期盼破繭成蝶的一刻。
歌唱吧,一起將寂靜淹沒,宣紙上會看到千般色彩,從一扇門到另一扇門,你的微笑蘸著一抹胭脂。
在黑暗中生還,月光又返回人間,有你低首的清白,有我抬頭的寂寥。
找到一處人跡罕至的地方,是峭壁和懸崖之間的半米。
花開了,花謝了。
是大火與灰燼交錯的疼痛與吶喊,我在陰山的腹地,無法得到你的蛛絲馬跡,無邊的遼闊與狂野,任憑一顆靈魂出沒。
步入秋天的詞,是父親皸裂的手掌,脫離的了隱澀和朦朧,仿佛舊門梁上的雕花,刻著泛黃的家族史。
而每個死去的魂靈,都有母親一樣憧憬的神情。
是你啊,是你打鼓歌唱,對月暢飲,遠遠的朦朧為風景。
是你啊,是你遠去的那片樹林,春雨后,馬蹄里的淺草飛快地竄了出來。
是你啊,昆都侖河畔奔跑的孩子,不再寫情書,一心抄心經(jīng)。
到了夏,有微風細雨。
一些成長,一些消減。包克圖的閃電為你新劈的棺槨,和棺槨上層層黃土。
天地之間沒有佛語,只有一場我釋放的暴風雪。除夕夜,散落在四方的孩子們,留出一席空位,敬上空空的碗筷,給人間留白。
他們在阿爾丁的一棵樹刻下一個名字,這樣牽掛的人才無愧于心。
大雁離開了你,賽罕塔拉的野草沒心沒肺地瘋長。
氣溫低下來,虛火亂串,充滿了病灶,充滿了紅腫與嘶啞。
你啊,再也看不見鋼鐵大街窗口的歡樂,黃昏的燈火。鏡像還是混沌,恍惚,我愿成為那轉(zhuǎn)瞬即逝的花火擁抱你。
擁抱虛無的夜空,與你眼眶里涌出的雪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