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 陳 順[土家族]
向上,向上,在一個頭頂藍天的地方,我仿佛回到了久違的故鄉(xiāng),抓住了那只受傷的麻雀。
大爺、大嬸和善的臉龐,楓樹、木房安靜的姿勢,與這個秋天無關(guān)。陳谷子爛芝麻的往事在炊煙里鋪展,笑呵呵的表情生動了二百多年年輪的滄桑。
向前一步,是樹;退后一步,是樹;左邁一步,是樹;右邁一步,是樹。老人的顏容像樹,孩子的體格像樹,村里人的品質(zhì)像樹。樹,成了榜樣,成了標桿,成了世世代代人們的仰望。七十一,是時間,是吉祥,更是從古至今的圖騰和希望。
石磨響了,寧靜的古寨飄起了豐收的喜悅;
石碓醒了,安詳?shù)呐Q蜷_始了一天的徜徉;
楓葉紅了,一袋袋旱煙在傳說中升騰繚繞;
小路邊,古井旁,三三兩兩的浣衣女揮舞著棒子,敲打著生活,純藍點綠的背后,火紅的日子紛紛揚揚。
誰家的屋頂,小鳥在傳呼,楓葉在飛舞?
誰家的灶臺,煙霧在繚繞,灰豆腐在起伏?
村口,一道道石坎筑起的脊梁,將古寨的悲歡離合和月落星辰深鎖,寨里寨外,別有洞天。
我不是來告狀的,但我要來找尋告狀的人。
我不是來擊鼓的,但我要來尋找擊鼓的人。
衙門敞亮,寂靜無聲,我的雙手竟然無處安放。回去吧,陽光還濃;就地而坐吧,堂上無人。
時間在燃燒,靈魂在出逃,我的眼睛依舊找不到落座的位置。
一個聲音從屋頂?shù)洌业乃季w瞬間回到了幾百年前一個飄著松油香的夜晚,找到了靈魂可以安放的依靠。
圓墩,圓柱,圓出了幾千年的思想;石梯,石板,承載了千萬人急促的腳步。一根冰涼的驚堂木,是神、是旨意,足以令山河失色,大地震顫。
透過高高的屋頂,我看見一本本文書堆砌如山,一個讀書人在燈下正襟危坐。黑夜與他無關(guān),光明與他無關(guān),他要的是公正、嚴明。
我看見一群老嫗手提虔誠,淚眼婆娑地走來,雙膝著地的姿勢,與膜拜有關(guān)。貧窮與她無關(guān),富貴與她無關(guān),她要是真理抑或清白。
突然,跨越時空的一聲巨響,怔住了我出竅的靈魂?;仡^一望,原來,我佇立的地方,是如今的后坪。
站在秋天的腹地,生命是一道金色的梁,一頭掛在山頂,一頭直抵幽谷。
眼睛在峽谷行走,一道山梁是一幅畫,一汪清泉是一首詩。在詩畫之間,在云霧之間,生命的長度在延伸,跨度在加大。
思緒,在綠意橫生的溪畔蜿蜒;腳步,在歪斜的影子前彳亍。
左邊是石梁,右邊是石梁,我的眼睛在高聳入云的山峰中突圍,唯有一線光亮放下的一根稻草,將我的視線拯救。
向下,向下,佛說:下面是地獄。
向下,向下,我說:下面是天堂。
水車響了,生命在崇山峻嶺里律動;
土紙造出來了,生活在潺潺流水中蕩漾;
石碓、石磨扯著經(jīng)年的嗓子,將幽深的峽谷喊亮。
在小魚溪峽谷上空行走,生命是一根脆弱的弦,時時撩撥起冗長的顫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