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益陽第六中學高中部 沈雋永
山的綠如墨洇開,然后,與江水匯合。
而我佇立在棚改區(qū)的另一頭。放眼望去,是拆遷旗幟的鮮紅。宛若風馬旗,將寂靜拓印在了經(jīng)文的輪回中。
我在輪回中聆聽著潮水聲聲,與小鎮(zhèn)的自己相逢。卻沒忘記,瀲滟中那是身著素白裳的尼姑招來的苦澀。她曾經(jīng)被迫蟄居在朱紅的廟宇里,披上長袍,削落滿頭青絲。從此,她與眉目慈愛的佛相伴,一待,便埋沒了整個韶華年暮。甚至,連她近在咫尺的女兒都想認不得。只剩下一管唇膏作為念想。誰讓人與佛一旦牽扯,七情六欲,只得放手。
可那時的孩子不懂,不懂人與佛的交戰(zhàn),也不懂一管唇膏的內幕。只覺得,新鮮物什是她可以從鄉(xiāng)土抵達摩登的船舶。于是佛說,偷竊的罪孽猶如暗流……
如今,在虛與實的光景外,我思至此,心不由得被瀲滟的苦澀淹沒。
總要有風從水面拂向河灘,睡在我的臂彎。植物女子嗬,我把自己化作野生的香蒲,與似飛白書的大雁群在夕燒下吻別。暮色四合,我便把伸出來偷懶的根須重新扎進土壤,目睹暫住在橋洞里的流浪漢用半截粉筆在水泥地上書寫著小楷。一旁草花覆蓋著的碎石說,他是被十年禁忌貶入波月洞的黃袍怪……
但仍愿將生活當詩。就連橋下的算命先生手捧易卦、候在巴掌大的板凳上的模樣,都有一種靜篤的儀式感。而我瘋長,卻淡然。日復一日,直到奶奶攜帶她的貓走來。她輕輕摘下我的葉,說,滿崽,我們回家。
恍然大悟。原來小鎮(zhèn)的人啊,不管以哪種方式,終會回到小鎮(zhèn)。植物女子嗬,我將融入一縷末夏,成為奶奶手下系著長命縷的蒲扇。蒲扇的一端,是小鎮(zhèn);一端,是現(xiàn)在。——野生香蒲,搖晃在這方言的人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