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婷

把視線從鏡頭里挪開，我坐在岸邊，觀察著每頭熊的一舉一動，熊與熊的差別真的很大，不僅是捕食能力，每頭個性也都不同。這里也有一個小社會，熊之間等級分明。

兩次千島湖的旅行，給予我足夠的時間近距離觀察堪察加棕熊（Kamchatka Brown Bear），這種歐亞大陸上體型最大的肉食動物（世界最大的棕熊是科迪亞克棕熊，分布在阿拉斯加）。作為生態(tài)攝影師，我的工作不僅是拍攝記錄物種本身，了解它們所處的環(huán)境和習(xí)性同樣非常重要。

棕熊（Ursus arctos），食肉目（Carnivora） 熊科（Ursidae） 棕熊屬（Ursus），堪察加棕熊（學(xué)名：Ursus Arctos Beringianus ）是其中體型較大的一個亞種，與阿拉斯加棕熊（Alaskan Brown Bear）是近親，不僅分布在堪察加半島，俄羅斯東西伯利亞，白令海的卡拉金斯基島（Karaginskiy Island），尚塔爾群島（Shantar Islands），以及千島群島，西部的鄂霍茨克海向南至興安嶺的狹長地帶都可以見到。堪察加半島上，按照生活地域分湖區(qū)的熊，間歇泉的熊，森林的熊等等，據(jù)說體型和食性也有差異，體型最大的是森林的熊，直立起來近三米，吃漿果的反而比吃鮭魚的湖區(qū)熊還要健壯，有些不太理解。

湖區(qū)周圍的堪察加棕熊體型相對較小，粗密的被毛深淺不一，一般來說，公熊毛色較深，從深棕到黑色都有，母熊毛色較淺，淺棕到深棕。九月份這個時間大多數(shù)棕熊都已經(jīng)吃飽喝足，體型圓滾，圓腦袋，兩只圓圓的小耳朵，小圓眼睛呆呆的，據(jù)說視力不太好。一次在途中遭遇一頭大公熊，目光接觸，讓人不寒而栗，這樣的熊通常還是躲遠(yuǎn)點(diǎn)為妙。遭遇熊，記住永遠(yuǎn)保持正面對它，但不要正視它的眼睛，以免激怒它，放下手中和身上沒用的東西，吸引注意力，慢慢倒退，盡量制造聲音，也可以脫下外套展開揮舞，增加自身面積，直到退到安全距離，切忌不能跑，因?yàn)樾軙⑷魏慰焖僖苿拥奈矬w視為獵物。況且它們的時速可達(dá)三十公里/小時，人類絕對不是對手。

棕熊屬于力量型猛獸，體型健碩，背部鼓起的那塊肌肉給予棕熊前肢的力量。每次看它們捕魚，熊掌的威力不可小覷，前爪爪尖最長能有15厘米，由于爪尖不能象貓科動物那樣收回到爪鞘里，相對比較粗鈍。前臂在揮擊的時候力量強(qiáng)大，粗鈍的爪子可以造成極大破壞。一爪下去，對方生還的幾率很低。從這個角度講，除非同類相殘，否則還真沒有對手和天敵。棕熊的牙齒也很鋒利，42顆牙齒，包括兩顆大犬齒。成年公熊體長180～245cm，體重一般在三百到四百公斤之間，最大的勘察加棕熊體重可達(dá)到640kg以上，然而由于人類的狩獵，近半個世紀(jì)已經(jīng)很少發(fā)現(xiàn)類似的個體了。

棕熊的嗅覺極佳，是獵犬的7倍，但視力不好，看遠(yuǎn)處的物體是模糊的，捕魚時全憑水中的魚游動來判斷定位。別看平時性情溫和，但暴怒起來非常兇猛，特別是在保護(hù)領(lǐng)地和食物的時候，它們會趕走狼群，也會打跑侵入領(lǐng)地的其他熊。棕熊非群居動物，通常獨(dú)行，它們會用身體蹭搓樹干留下氣味，或在樹干上留下爪印、或以排泄物，劃下自己的領(lǐng)地。不過湖區(qū)的棕熊因?yàn)槭澄锾S盛，大家也就不介意擠在一起了，反正都有的吃。當(dāng)大群聚集在一起，棕熊間不同的等級便一目了然。級別最高的是那些體型龐大的大公熊，帶著孩子的單身母親雖位列第二，但卻相當(dāng)危險，出于對幼子的愛護(hù)，這些母親們總是十分好斗。級別最低，威脅性最小的則是那些剛剛獨(dú)立不久的四五歲左右的毛頭小子，從眼神就能看出來，愣頭愣腦，遇到老大一般都避讓。

棕熊是典型的雜食動物，食譜五花八門，包羅萬象。大到麋鹿這樣大型的有蹄類動物，小到螞蟻、蟻卵、昆蟲、鳥蛋以及小型哺乳動物，當(dāng)然還有魚，也不介意腐肉，甚至?xí)⑺纻€頭比它們小的同類充饑。2018年7月，堪察加小鎮(zhèn)埃利佐沃大約5英里處的一處公墓被棕熊洗劫，至少刨開20個墓地，吃掉里面的尸體，后來當(dāng)局派出獵人捕殺了幾頭。聽起來挺恐怖的，但這就是事實(shí)，不是所有的熊都如湖區(qū)熊那樣幸運(yùn)，有那么多肥美的鮭魚吃，游蕩在半島上的很多棕熊果腹都難。

就像人類時常侵入熊的自然棲息地一樣，人類所丟棄的廚馀以及垃圾會吸引熊冒險進(jìn)入人類的住宅區(qū)覓食。兩個月前堪察加機(jī)場所在城市郊外的垃圾堆吸引了四五十頭熊出沒，對于當(dāng)?shù)厝说纳顦?gòu)成了不小的危險，于是當(dāng)局又一次出動“清理”垃圾熊。一旦熊養(yǎng)成了依賴人類食物的習(xí)慣并且將人類的活動范圍視為食物來源，這將會大大增加人與熊遭遇的機(jī)率，威脅到人類生命安全的后果，必然導(dǎo)致熊的死亡，這是雙方都不愿意看到的。

好在熊的食譜中，植物性食物占了60～90%，每天進(jìn)食的量達(dá)45公斤之多。棕熊棲息的寒溫帶針葉林提供了它們所需的植物，各種根莖、塊莖、草料、嫩芽、谷物及果實(shí)等，尤其是八九月份，各種漿果成熟了，棕熊特別喜歡，不惜步行幾百公里，遷移到食物最豐富的地方大嚼一番。即使吃夠了魚，它們也會再回到林子里再吃一些漿果，葷素搭配，很健康。我們經(jīng)?？梢栽凇靶艿馈鄙峡吹叫迈r的糞便，里面不少紅色的果核。棕熊一口就能吞下350到400個漿果，而鳥類平均每種植物可以吃掉76個漿果。在這里，種子的傳播者不是鳥，而是熊。

我們連續(xù)兩天在營地里觀察到吃草的棕熊，不知道是不是湖里魚減少的結(jié)果。其中一個傍晚，就在護(hù)欄外，一頭年輕的母熊安靜地吃草，吃了大約十分鐘后，突然趴下，四肢匍匐在地，開始做前后運(yùn)動，原來在蹭癢癢，緩和在夏天換下冬天所長的厚厚的毛時帶來的瘙癢。不像貓科動物必須四足著地，棕熊在湖中捕魚，經(jīng)常會直立觀察周圍魚的動向，也許正因?yàn)樗鼈兛雌饋砗B(tài)可掬，所以卡通形象才備受人類歡迎。本來兇猛的動物，在現(xiàn)實(shí)世界中令人畏懼，然而誰小的時候沒有夢想過擁有一只可愛的泰迪熊呢？現(xiàn)代人的詞典中，“熊抱”更是一個略帶溫暖的詞匯，代表著單純溫厚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