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離 鹿 圖白 蝶
小王子說:恐懼或是我們面對很多事物時,能夠深入思考和冷靜處理的心理機制。它提示我們在沖動之際,能夠細想一下自己的行為是否過激或給別人帶來傷害,無論是當下的傷害,還是潛在的傷害。當我們的行為促使不好的事情發(fā)生時,別忘了,我們也是參與者。
我承認,我曾是校園霸凌者。小時候,我們班里絕大多數(shù)都是北京孩子。有一位借讀生,南方人,家住在學校食堂旁邊的小房子里。我和一幫同學經(jīng)常欺負他。他不太機靈,說話有口音,總是吞吞吐吐。
那時候,班主任是一位年輕姑娘,長得漂亮,脾氣不小。每次借讀生向她告狀,她總是偏向我。班主任對告狀的人向來沒有好臉色。二十五六歲的姑娘,自己的煩心事夠多了。
但凡校園霸凌,必有團伙,有團伙就有魁首。那時候大家的貧富差距不大,魁首往往是最早熟的那位。我有時候依附魁首,有時候跟他作對。這樣一來,我也有被孤立的狀態(tài)。一群人圍住我的時候,我就照準其中一個猛揍,像發(fā)了瘋似的。這樣的事情不止一次。除了打回去,我真想不出其他方式。因為借讀生被欺負之后告訴老師,結果毫無作用。
這樣的霸凌一直持續(xù)到小學五年級,換了班主任。新班主任是一位老教師,五十多歲的老太太,數(shù)學課講得非常棒。就是她終結了我的校園霸凌行為。有一次,我又欺負借讀生,被她知道以后,其他同學去上體育課,我被單獨留在教室里罰站。她走過來沖我怒目而視,一把推倒我,惡狠狠地斥責我,說我心黑手狠。她說,如果你討厭他就離他遠點,干嗎要欺負人?我當然被嚇哭了。從那以后,班里的霸凌事件完全消失。包括我在內,所有人都清楚,欺負人要付出代價。
我對新班主任的憎惡持續(xù)了不到兩天,因為她的數(shù)學課講得非常棒,我特別喜歡,也就格外努力,還受到她的表揚。現(xiàn)在我知道,這種難能可貴的精神,叫作對事不對人。
小孩子下手沒有輕重。他們不知道,如果你對準一個人的鼻梁揮出勾拳,他的鼻梁骨有可能直接刺入大腦,當場死亡。霸凌者通常沒有置人于死地的心,卻極有可能做出這樣的行為。懂得這些知識以后,我才明白為什么她說我心黑手狠。每每回想起那些畫面,我都冷汗直冒。后怕,僥幸。作為曾經(jīng)的校園霸凌者,我深刻理解,阻止校園霸凌的最有效途徑,就是讓他們明白,欺負人要付出代價。在這方面,恐懼是一劑良藥。
有兩位同學,一男一女。在我小學時代,他們的媽媽每逢過節(jié)都來我家串門。我從沒多想過,以為同學關系好,家長聊得來而已。直到有一天翻小學班級合照,問我媽這件事,她說:“他倆老實,班里同學要么不理他們,要么抱團欺負他們,只有你跟他們玩,不欺負他們。所以他倆的媽媽特別感謝你。”提起這件事,是因為我無論如何也想不清楚,自己那時候為什么要欺負借讀生。因為他不是北京人而我排外?不對,班里可不止他一位借讀生。因為他腦子不機靈?沒有任何證據(jù)顯示我比他聰明。停止霸凌以后,我并沒跟借讀生和好,始終離他遠遠的。直到六年級,他轉學回南方。
你問我后悔嗎?我更多的是后怕。害怕他找我復仇?不,害怕我這樣的霸凌者給他制造的童年陰影,可能使他變成一個可怕的人。如果真是那樣,被他傷害的人,也有我的責任。如果有機會再次見到他,我一定會率先提起過去的事情,并向他道歉。但愿他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