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安順學院經濟與管理學院,貴州 安順561000) (2.安順學院資源與環(huán)境工程學院,貴州 安順561000)
農民行動空間存在明顯的個體差異,這種差異也是學者長期關注的焦點。對于農民外出就業(yè)活動的區(qū)位分布問題,大多數學者從地理學角度,從農民外出就業(yè)活動的距離、方向等空間要素入手分析,如簡小鷹[1],高更和[2],李小建[3],柴彥威[4]。通常認為:農民行動空間區(qū)位分布在農民內部存在顯著差異,對于未婚男性、未婚女性、已婚男性者、已婚女性,在行動空間距離、行動空間方位、行動空間的行政區(qū)布局、行動空間所處的經濟地帶、活動地點的城市規(guī)模等級分布等方面有明顯不同;農民行動空間的區(qū)位分布存在很多影響因子,即使同一各因子對不同農民而言,其影響程度也有很大差異。
通過對農民行動空間區(qū)位研究可以發(fā)現,雖然其行動空間可選擇的地點是隨意的,即我國任何一個城市、縣城、鄉(xiāng)鎮(zhèn)都可以成為某個農民的外出務工地點,但從被調查者行動空間區(qū)位看,其分布狀況并不是均衡的,而是在某個地點會出現集聚現象。高更和研究中部農民的行動空間時,將某村在某個地點務工超過3人的情況稱為“打工簇”[2],本文借鑒這一定義,進一步提出“農民行動空間集聚效應”的概念,認為某村農民外出務工時,如果在某個地點(通常指不同規(guī)模等級的城鎮(zhèn))存在超過5人以上的情況,就可以認為在這一地點存在農民行動空間的集聚效應。
由于貴州是一個多山的省份,村莊的交通條件相差很大,因此形成了三種具有代表性的農村(表1)。孫兆霞[5]認為:對“中間地帶”農村的分析,可以看到土地承包政策在農村實施后以及國家行政力量從村莊退出后,市場經濟體制是如何與村莊進行互動的;村莊原有的歷史文化傳統(tǒng)和社會基礎怎樣在與市場體制的碰撞中磨合生長出了具有生命力的因素;更為重要的是要探索國家政策和發(fā)展的關注點如何與農村的發(fā)展能更大范圍的結合并形成支撐?!爸虚g地帶”的農村是貴州從總體上解決“三農”問題的第一現場,也是尋求最中國化的農村自發(fā)發(fā)展道路的初始“田野”之一。鑒于 “中間地帶”農村的代表性,本文選取這一類型中的一個村莊——貴州省安順市大溪橋鎮(zhèn)九溪村為研究區(qū)域。通過系統(tǒng)抽樣的方法,在村民中選取了204個樣本。
表1 貴州農村的三種類型
在被調查的204個樣本中,男性農民有142名,占被調查者總數的69.6%,女性農民62名,占被調查者總數的30.4%。其中:已婚農民143人,占被調查者的70.1%,未婚農民61人,占29.9%,已婚農民占絕大多數。從年齡結構上看,20歲以下14人,占被調查者總數7%,20至35歲的92人,占被調查者的45%;36至45歲的65人,占被調查者的32%;46至60歲的27人,占被調查者的13%;60歲以上的6人,占被調查者的3%。被調查對象以20歲至45歲的年齡構成為主,合計占被調查者總數的77%,45歲以上被調查者所占比例較小,僅為16%。被調查農民的平均年齡27.5歲,最小19歲,最大70歲。
調查選取的204個樣本行動空間集聚效應分布在除本村以外的21個城鎮(zhèn),按照人數從多到少排列依次為:安順(39人)、貴陽(35人)、大西橋鎮(zhèn)(23人)、平壩(16人)、寧波(8人)、上海(7人)、廣州(6人)、六盤水(6人)、北京(5人)、重慶(5人)、昆明(4人)、青島(3人)、成都(3人)、遵義(3人)、普定(3人)、鎮(zhèn)寧(3人)、長沙(2人)、西安(2人)、大連(1人)、武漢(1人)、哈爾濱(1人)。從表5-3中可以看出,行動空間集聚效應發(fā)生在前10個城鎮(zhèn),其中:安順的人數占全部樣本的19.1%,貴陽占17.2%,大西橋鎮(zhèn)占11.2%,平壩占7.8%,寧波占3.9%,上海占3.4%,廣州和六盤水各占2.9%,重慶和北京各占2.5%(圖1)。
圖1 被調查者行動空間的聚集效應
社會關系網絡的發(fā)育和變化是農民行動空間集聚效應產生的重要機制。當一個外出務工的農民在某個城市找到工作時,如果獲知其所在的工作單位或當地有用工的需要,他將會在自己的關系網絡內傳達這類信息。具體而言,他必然向自己的親朋好友、同學、同鄉(xiāng)人群中尚未外出務工但有外出意愿的人,或是已經外出,但其工作待遇及發(fā)展環(huán)境較差的人透漏此類信息。高更和[2]認為:可以把某村第一個外出務工的農民稱之為原始務工者,而在本村尚未外出,但有外出意愿的農民稱之為潛在務工者。原始務工者向什么樣的潛在務工者提供就業(yè)信息并促成其務工愿望的實現,是有一定傾向性的,潛在務工者獲得信息的可能性絕不是均等的,原始務工者會在潛在務工者中進行甄別,選擇最合適的人群,這是在九溪社會關系網絡中進行一次“優(yōu)勝劣汰”過程,會遵循親密程度、適宜程度兩大標準。
首先,從親密程度看,原始務工者與潛在務工者之間關系親疏、好壞是最重要的影響因素。原始務工者對潛在務工者的選擇,會根據與自身關系的親疏程度來進行。當然,親疏關系的遠近程度有所不同,在選擇過程中遵循“由近及遠”的原則,既先在原始務工者本人所處的核心家庭中或直系血親中進行第一次篩選,尋找最合適的潛在務工者。如果原始務工者所在的核心家庭中沒有合適的人選,那么他會在親戚或朋友之間進行第二次篩選,親戚主要是原始務工者的旁系血親和姻親,朋友主要是與原始務工者關系要好的同鄉(xiāng)、同學、戰(zhàn)友、師生等(表2)。
表2 原始務工者對潛在務工者選擇的親密程度標準
其次,從適宜程度看,對于特定的工種,用工單位會對務工者提出專門的錄用標準,并規(guī)定相應的待遇。如特定的工作崗位會對年齡、身高、學歷、工作經驗等有所要求,如果這些要求是潛在務工者難以達到的,那么原始務工者所提供的信息就沒有意義。如果潛在務工者能夠達到工作崗位的要求,但對用工單位的工種不感興趣或對其工資待遇、工作環(huán)境等不滿,也不能達成用工協議,這一信息也是無效的。因此原始務工者對潛在務工者的選擇,除了考慮親密程度之外,更多的要考慮其適宜程度,必須了解潛在務工者能否勝任具體工種及其務工意愿。
原始務工者通過向潛在務工者提供信息,是促成潛在務工者行動空間擴大并發(fā)生行動空間聚集的重要原因。當然,原始務工者會在潛在務工者中進行甄別,選擇最合適的人群。這就產生了一個問題:“潛在務工者在信息來源上為什么要被動接受原始務工者的選擇,而不是自己主動去獲得信息?”事實上,潛在務工者通過政府和勞動力流動管理部門以及各種媒體獲得信息并不困難,但為什么會接納原始務工者的信息,而對其他信息來并不重視呢?這要從潛在務工者對原始務工者的信任談起。
潛在務工者在獲取外出務工信息時,對他人的信任存在一定風險性。對別人的信任本身就是一件冒險的事情,相當于把自己的命運由別人支配[6]。經濟學里的理性人行動時是為了增加自身利益,至少是以不損害自身利益為前提,在對他人的信任問題上,依然采用同樣的思路。潛在務工者雖不是完全意義上的理性人,但也不會因外出務工而損害自身利益,因此必然會對原始務工者及其提供的信息仔細斟酌。然而,“鄉(xiāng)土信任”打消了潛在務工者的顧慮。隨著九溪村大家庭不斷分化,核心家庭數量不斷增多,這些小家庭的力量較小,更需要依靠社區(qū)的力量,家庭與社區(qū)的聯系較強,因此村民對地緣關系十分看重。九溪作為一個屯堡社區(qū),屯堡禮俗在村民的生命歷程中十分重要,人們通過家庭與社區(qū)各種形式的禮俗與儀式進行交往互動,并通過各種形式的個人交往形式(如認姨媽親、“打伙契”1),村民與村民之間的聯系十分密切,在這種情況下,村民對基于地緣關系的“鄉(xiāng)土信任”增強了,對基于國家各種形式的“契約信任”來反而弱化了。但這種“鄉(xiāng)土信任”幾乎局限在九溪村莊范圍內,是村民在生產生活中長期共事、相互了解而形成的一種情感聯系的信任。這種“鄉(xiāng)土信任”也成為潛在務工者對原始務工者信任的地緣基礎,原始務工者不可能欺騙潛在務工者,否則就會割斷與九溪社區(qū)的聯系,在當地身敗名裂。同樣,潛在務工者會對原始務工者提供的信息深信不疑,因為提供這一信息的人不僅僅是對自己,實際是對全村人都做了保證。在調查中問及“您認為通過哪種途徑獲得外出務工信息最可靠”這一問題時,選擇“通過親戚、朋友或熟人”的比例累計為77.5%,選擇“政府勞動部門”的僅有15%,選擇“報紙、電視、網絡等媒體”的僅有7.5%。
在原始務工者對潛在務工者選擇以及潛在務工者對原始務工者信任的基礎上,原始務工者與潛在務工者進行交流與互動,導致農民行動空間集聚效應的形成。本文借鑒高更和[2]分析打工簇形成過程的示意圖來說明這一過程。如圖中圖Ⅰ,假設九溪村有二十五名潛在務工者,分別用字母A-Y來表示,第一幅圖表示簡化后的潛在務工者之間的社會關系網絡,彼此之間關系的密切程度用字母與字母之間的距離表示,例如A與B的距離就比A與C的距離近一倍,因此A與B之間關系也比A與C密切兩倍;同樣,F與J之間的距離等于C與W之間的距離,那么F與J關系的密切程度和C與W相等。如果H是九溪村最早到乙地去的原始務工者(第二幅圖到第六幅圖中,正方形的四條邊表示國界線,內部的虛線表示國內的地區(qū)界,為簡化起見國內只有四個地區(qū),分別是甲、乙、丙、丁),那么原始務工者H的行動空間區(qū)位如圖2中圖Ⅰ所示。一般說來,本村最早外出務工的都是頭腦靈活、具有開拓精神并能夠吃苦耐勞的人,因此若干年過去之后,原始務工者H在乙地已經完全熟悉了自身所從事的工種并得到了提拔,而且在當地構建了新的社會關系網絡。當然,這種社會關系網絡也可能覆蓋了H所在的企業(yè)中的一些重要人物,如企業(yè)內部的中層領導甚至企業(yè)負責人,如果此時H所在的企業(yè)有用工的需要,H動用其社會關系能夠爭取4名同鄉(xiāng)來企業(yè)務工,H就能在潛在務工者中按照關系的密切程度向B、G、L、M、N、I、D、C傳達這一信息,并根據這些潛在務工者的適宜程度進行選擇,最后使得G、L、N、I到達乙地務工成為可能,這就形成了圖2中圖Ⅱ是所示的行動空間區(qū)位。
再經過若干年,由原始務工者H帶到乙地的G、L、N、I經過在企業(yè)內的鍛煉,在當地的社會關系網絡也建立起來,可能甚至有人的社會關系網絡覆蓋面會超過原始務工者,而原始務工者H也會因自己能力有限,不能再從家鄉(xiāng)引進潛在務工者。這時,原先的潛在務工者I和N將取代H的地位成為新的原始務工者,并根據社會關系密切程度和適宜性標準從九溪引進了C、D、E、J和O五位新的潛在務工者。這段時間在乙地還發(fā)生了另外一件事情,務工者L通過自身熟練的技術以及在乙地建立的社會關系,離開最初的企業(yè)實現了“跳槽”,并被新的企業(yè)派到了丙地務工,這時的行動空間分布如圖III所示。
又過去若干年,L已經成為丙地的原始務工者,并通過當年自身被H引進到乙地的方式,從九溪將潛在務工者K、M、P和Q成功介紹到丙地務工。這時,在乙地的務工者C被企業(yè)派到了甲地并逐漸在當地固定下來(也可能是C主動離開乙地到家地,也不排除其他原因),這時的行動空間分布如圖IV所示。
隨著時間繼續(xù)推移,圖V表示C逐漸成長為甲地的原始務工者,并用同樣的方式從九溪引入了潛在務工者B,并從乙地引入了務工者G;乙地的務工者數量逐漸增多,每個務工者在適當的時候,都有成為原始務工者并引入潛在務工者的可能。丙地的情況與乙地類似,這樣九溪村就行了甲、乙、丙三地的行動空間集聚。雖然甲、乙、丙三地的行動空間集聚規(guī)模不同,但對于九溪的潛在務工者而言,甲、乙、丙三地的吸引作用已經大大超過了國內的其他地區(qū),在個人選擇、家庭及社會關系網絡的作用下,很有可能成為甲、乙、丙三地新的務工者。當然,這一分析是在簡化的基礎上進行的,事實上九溪發(fā)生行動空間集聚的地區(qū)遠遠超過3個,在前面介紹的是10個,包括安順(39人)、貴陽(35人)、大西橋鎮(zhèn)(23人)、平壩(16人)、寧波(8人)、上海(7人)、廣州(6人)、六盤水(6人)、北京(5人)和重慶(5人),但行動空間集聚效應原理是一致的。
圖2 行動空間集聚的形成過程
從對被調查者行動空間拓展的途徑也能夠看出社會關系網絡以及原始務工者的意義。除去行動空間在九溪的樣本,外出務工人口中,務工信息來源于親戚的占41.5%,來源于鄰居或同鄉(xiāng)的占22.5%,來源于同學、老師或戰(zhàn)友的占10.6%,來源于家庭成員的占3%,這四類信息來源合計高達77.6%(圖3)??紤]到行動空間在省內,尤其是在安順的被調查者從事經商活動的較多,信息獲得的自主性相對較強,如果去除在貴州本省務工的情況,外出務工信息來源于親戚的占45.2%,來源于鄰居或同鄉(xiāng)的占40.3%,通過同學朋友介紹的占11.5%,通過同家族人介紹的占3.0%,總計高達100%(圖4)。這充分證明,社會關系網絡在農民行動空間擴展和空間集聚中發(fā)揮的作用是相當大的。
圖3 被調查者外出的信息來源
圖4 被調查者外出的信息來源(省外)
農民行動空間具有明顯的區(qū)位性特征,事實上,這種特征形成的根源在于農民對行動空間區(qū)位的選擇過程。從某種程度上講,農民有什么樣的選擇就會有什么樣的行動空間區(qū)位,當然這種選擇也被一些因素所影響,農民期望達到的行動空間與實際行動空間也存在差距??偟目磥恚r民行動空間區(qū)位選擇是一個決策過程,因此農民的決策能力會影響農民的活動空間區(qū)位。農民的決策能力是由其掌握的信息量和處理信息的能力來決定,而社會關系網絡在農民獲取信息的過程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農民對行動空間區(qū)位的選擇,盡管在地理空間表現為農民個體的移動,事實上是受農民的認知和思維支配的,深入分析不同認知和思維水平農民的決策和行為差異,對研究農民發(fā)展能力的形成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