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笨都不會忘記愛你

湯園林

空調(diào)裝了幾年了，母親始終學(xué)不會如何使用，無論我怎么教她，她都會在半夜感到寒冷時喊我起床。我一邊睡眼惺松地按下遙控器，一邊不滿地嘀咕：“摁一下開關(guān)鍵就行了，你怎么老學(xué)不會呢？”

母親學(xué)不會的東西太多了，有一陣子，她到菜場買菜，收了好幾張假幣。為了防止她再次上當(dāng)受騙，我就把真假幣放在一起，仔細(xì)地給她比較、講解。她似有所悟，連連點(diǎn)頭，可是，下一次到菜場，還是會收到假幣。我只好把零錢塞到她手里，恨鐵不成鋼地說：“真服了你，那么明顯的假幣都看不出來！”

就連到銀行取個錢，母親也一定要等我回來。若碰上急著用，她寧愿從鄰居那里借，也不愿上銀行。我告訴她，很簡單，只需要把卡插進(jìn)自動取款機(jī)里，按提示操作就行，也帶著她去實(shí)地“觀摩”，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她就是油鹽不進(jìn)，我終于不耐煩：“算了，還是我自己取吧，教你實(shí)在太累了！”

記憶里，父親似乎是無所不能的，可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也變得越來越笨。

有時候，我開著電腦，朋友一個電話招呼就跑出去，回家一看，電腦已經(jīng)關(guān)掉了，正欣慰呢，父親一臉自豪地邀功：“我?guī)湍汴P(guān)了?！?/p>

“怎么關(guān)的？”

“拔掉插頭就行，這還不簡單！”

我瞬間頭大，就知道會這樣，忍不住氣惱：“跟你說了多少次了，電腦不能這樣關(guān)，數(shù)據(jù)都沒保存呢！”

父親的笑臉立即黯淡，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垂著頭進(jìn)了自己的房間。

給父親買了手機(jī)，最簡單的那種款式，把親人的號碼都存在里面了，他想打給誰，只需要在通訊錄里找到名字，一摁撥打鍵就行。這么簡單的事，父親卻老是做不好，常常亂按一氣，本來想打給姐姐，結(jié)果卻打給了弟弟。我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看準(zhǔn)了再打，別亂撥，你這樣讓我們怎么安心工作?。俊?/p>

那天，和朋友聚會，回家時已經(jīng)九點(diǎn)多了。父親和母親都鉆在廚房里，母親彎著腰，在電壓鍋上摸來摸去，自言自語：“哪個鍵是煮粥的？怎么就找不到呢？”

父親則戴上老花鏡，一邊翻著說明書一邊說：“別急別急，我正看呢！”

母親提高嗓門嚷：“怎么能不急？閨女出去吃飯，哪能吃得好？回來喝碗粥，養(yǎng)胃的，要是粥太燙，她肯定又說沒時間喝?！?/p>

這一次，我沒有抱怨，走過去，按了煮粥鍵，瞬間撫平了他們的慌亂。

母親低著頭，一臉的自責(zé)，喃喃地說：“我們怎么就那么笨呢？連個粥都煮不好！”

父親搓著手，也是一臉的自責(zé)。

我看著這一幕，心像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酸得不行。小時候的情景一古腦地浮現(xiàn)在眼前，那時，我不會梳頭，不會穿衣，不會包書皮，可是，父母從來沒有嫌我笨，他們會耐心地幫我做好這一切。

我在他們的教導(dǎo)下慢慢長大，學(xué)會了很多新事務(wù)，而他們卻慢慢地老了，被擠在了生活的邊緣，像一個闖入新世界的笨小孩，再也跟不上這個時代的步伐。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們還會越來越笨，可是不管他們變得多笨，依然會笨拙地獻(xiàn)出他們所有的愛。就像央視的一則公益廣告說的那位父親：他可以忘記全世界，但不會忘記愛你。

父母能夠甜蜜地接受我們所有的笨，為什么我們不能寬容他們的笨，讓他們不再因?yàn)楸慷械阶载?zé)呢？我在心里狠狠地問自己。

查祥生摘自《當(dāng)代青年·我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