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明昌 鮑爾吉·原野

編者：母愛是世界上最偉大、最無私的愛，與生俱來，不需要回報。人類如此，動物亦然。有的動物媽媽為了保護(hù)自己的孩子，也會不顧一切，甚至不惜生命。母子情深，不僅適用于人類，同樣適用于動物界。

前后兩只貓

高明昌

母親說，人比人氣死人，貓比貓，結(jié)果氣死的還是人。她最近老將眼前的貓與過去那只比，覺得現(xiàn)在這只不靈光，中看不中用；只曉得吃，不曉得干活。

說起以往的貓，那是幾十年前的故事了。一個夜晚，二妹見下了四只貓仔的老貓像是走進(jìn)了西廂房草屋，就順手把門鎖上。第二天一早，我們要開門，還未走到門前，就看見慘烈而悲壯的場面。貓死在門前面。四爪斷裂，嘴巴和鼻孔布滿血絲，腦殼都扁了。貓是自己撞死的，為了去見里屋的孩子，盡了所有的力氣，決計用孱弱的生命撞開那門?？韶埬睦镏?，門是上了鎖的。

全家人對那只貓充滿了敬意，一直記在心里。母親說，現(xiàn)在這只貓，肯定沒這個膽量和本事。大家開始數(shù)落現(xiàn)在這只貓。

我是家里的“燒飯師傅”，每次忙活時總要將蝦頭甚至整個蝦給貓吃，貓聞得味道，從幾十米外趕過來。我提了蝦在它面前晃蕩，貓踱過來伸出嘴，從我手里咬過去，再走離我一步后吞咽。我再給，這回它走到我腳下。它覺得我是可以信任的，膽子就大了，吃好了也不走。終于，我每次回家不到一兩分鐘，貓就過來跟我打招呼。我汽車的樣子，它認(rèn)得出，車一到，就顛著屁股來到車邊；我進(jìn)客堂，它跟到客堂；我學(xué)兩聲咪咪，貓還兩聲咪咪；我說過來，它會跨一步、兩步、三步，到我跟前，咪咪兩聲，像在問：你有吃的東西嗎？

貓下崽了。一天中午，我在樓上午睡醒了，看見貓蹲在門口中間，向我叫喚。不管我如何命令它收聲，它還是沖我喊。肯定有事。大家記起那些小貓們，自從見過一次后再也沒有看到過，是不是被叼走了？東家嬸母來了，看了貓的奶頭說：小貓是沒有了，因為貓的奶水沒有了。我們半信半疑，因為到目前為止，我們還真的沒有聞到過黃鼠狼的氣息。

我對母親說，貓一天到晚往樓上跑，對我叫的聲音里有哭喊的味道，一定是二妹房間里有小貓。房間西面是樓梯通道，上面是儲藏室，我斷定小貓一定在里面，只是因為門被鎖上了，進(jìn)不去。二妹實(shí)地查看后說：沒有。第二天，請大妹再去翻。半個小時后，大妹臉上掛滿喜悅：小貓都在，在餅干箱里。原來貓真的是在用祈求的方式，要求開門。

大家覺得，這一點(diǎn)上，它像過去的貓。

終于，母親請南面的海山爺給貓買魚。我先用油煎一下，加黃酒、老姜、鹽和生抽。母親說用不著。我說，就跟給人吃一樣做吧。我丟給貓一條虎口般長的小鯽魚。它對我望了望，銜起魚，小跑步，一路向西。我追過去，到雜貨間門口，看見魚已經(jīng)在地上，小貓們圍著魚在啃，聲音與老貓差不離。

而那只貓坐在旁邊，兩只眼睛望著我，眼里充滿感激。

【賞析】人間充滿親情，動物世界也是如此。文章運(yùn)用對比手法，將前后兩只母貓進(jìn)行比較，表現(xiàn)了它們對小貓偉大的母愛。對于現(xiàn)在這只貓，文章運(yùn)用了欲揚(yáng)先抑的寫法，先點(diǎn)明其“不靈光，中看不中用”“只曉得吃，不曉得干活”，并回憶以前那只貓為去見里屋的小貓撞死的事，表達(dá)了對以前那只貓的敬意，對當(dāng)前這只貓的鄙視，然后通過“我”的所見，表現(xiàn)這只貓同樣懷著偉大的母愛。文章結(jié)尾是幾幅溫馨的畫面，“我”為貓做油煎小鯽魚，母貓把魚送給小貓吃，自己坐在旁邊，眼里對主人充滿感激。

（周俊根）

西伯利亞的熊媽媽

鮑爾吉·原野

去年夏天，在翻譯保郎的陪同下，我到南西伯利亞采風(fēng)。一天，向?qū)лx騰說領(lǐng)我們見一個人。

我們開車走進(jìn)森林，在一幢木房子前，一個人遠(yuǎn)遠(yuǎn)迎著。“這是獵人德維·捷列夫涅?！陛x騰介紹。德維·捷列夫涅60多歲，粉皮膚，有著3歲嬰兒般好奇的眼睛，缺左小臂。這名字俄語的意思為“兩棵樹”。他家墻上掛著熊的頭顱標(biāo)本。熊的眼神像德維一樣天真，它微張著嘴，一邊的牙齒折斷了，頭頂戴一個新鮮的花環(huán)。

“這是一個關(guān)于熊媽媽的故事，”德維邊喝啤酒邊說，“那一年，我領(lǐng)兒子朱格去薩彥嶺東麓的彼列兌抓巖羊。朱格喝了山澗的水之后就病了，我們只好在山上住了7天。吃光了干肉，野果還沒長出來，我們快要餓死了，朱格會先餓死?！?/p>

“有一天傍晚，運(yùn)氣來了。我在一個巖洞邊發(fā)現(xiàn)一只熊仔。它走不動了，舔掌，喊叫。我架好獵槍，這時候空氣中傳來震顫，剛長出的樹葉跟著抖動——母熊在樹后發(fā)出低吼，就是它（德維指了指墻上的標(biāo)本）。我明白，這時槍口不能指向它的孩子，便放下槍。母熊轉(zhuǎn)身走了，它走得很慢，也是缺少食物引起的虛弱。我看著它走的方向，突然明白，那是我兒子躺著的地方。我搖晃著回去，見朱格躺在樹枝上，他看看我，又轉(zhuǎn)過頭。我手里什么獵物都沒有。在離我們十幾米遠(yuǎn)的樹后，母熊看著我們。過了一會兒，它走了。母熊回來時，帶著熊仔，站著看我們。”

“這是什么意思？”保郎問。

“意思是，它們沒食物，要餓死了，想吃掉我們。我們也沒食物，想吃掉它們。但是，我沒把握一槍打死母熊。它會在我裝子彈的空隙撲過來。我可以一槍打死熊仔，母熊也會一掌打死我兒子。然而我有槍，它不敢。”

“我們就這樣對峙著，誰也不動。”

“好吧，我舉著槍，走到懸崖邊上——我身后十步左右是一處懸崖——在石頭上把槍摔碎，扔下去。母熊見到這個情景，頭像斧子一樣往地上撞，這是感激，我能看到它流出的眼淚。這回公平了，我想，搏斗吧！要不然你們走開，像陌生人那樣?！?/p>

“熊不走，也不上來撲我們。這下我沒辦法了。我毀掉槍，表明傷不到你們，還要怎么樣？再一想，母熊是想為幼仔謀一點(diǎn)食物。為了讓它們走，也為了我兒子，我閉著眼用刀把左小臂割斷扔了過去。你們想不到后面的事情，母熊走過來舔我的傷口。它的帶刺兒的舌頭舔著上面的血，我閉著眼睛對熊說：‘吃掉我吧，但別傷害我的兒子?！?/p>

“我可能昏了過去，最后被母熊的吼聲弄醒，它看著我，然后，從懸崖上跳了下去。”

“告訴他們結(jié)果，德維?！陛x騰說。

“結(jié)果就是，我們活到了今天?！?/p>

“說熊?！陛x騰提示。

“唉！我們吃了熊的肉，活了過來。我又蹚著冰水給熊仔撈來很多魚，它吃飽，走了，它（指標(biāo)本）被我?guī)Я嘶貋?。我的傷口被母熊舔好了?！钡戮S給熊的嘴邊塞一支香煙，并往它頭上灑一些啤酒。

“這是哪一年？”我問。

“2006年?！陛x騰說。

【賞析】德維為了兒子不被熊傷害，割下自己的左小臂給熊，這讓讀者感受到他的堅強(qiáng)，也感受到他對兒子無私的愛。熊媽媽為了自己的孩子，也為了報答德維，竟然舍棄了自己的生命，故事催人淚下。熊媽媽是一只動物，可對孩子的那一份獻(xiàn)身精神，對他人的那一份信任之心，令人感佩不已。我們的社會，如果人人都有這樣的奉獻(xiàn)精神和信任之心，就不會有現(xiàn)實(shí)生活中的爾虞我詐，就不會為了一點(diǎn)點(diǎn)的名利得失而斤斤計較。本文在敘述方式上運(yùn)用了倒敘的寫法，先寫在德維家見到的熊頭顱標(biāo)本，以及他在熊標(biāo)本面前的一大通獨(dú)白，讓讀者對德維產(chǎn)生神秘感，從而設(shè)置懸念，激發(fā)讀者的閱讀興趣。另外，文章的寫作順序也是作者對事情了解、認(rèn)識的順序，與作者對此事的認(rèn)知過程相一致。

（周俊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