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吳軍
蘆葦長得有半人高的時候,少年的我就喜歡一頭鉆進(jìn)這片方圓有一里地大小的蘆葦?shù)乩?,進(jìn)去之后,就再也不愿意出來。這時,是初夏時節(jié),蘆葦?shù)乩锏奶J葦和這里的花草像是迸發(fā)出了積攢了許久的精神,無比蓬勃地成長著。蘆葦?shù)乩锏哪切┐蟠笮⌒〉乃晾镆彩侨绱航疂M,碧波蕩漾。站在水塘邊,就能看到水里的魚兒在游動。這樣的時刻,蘆葦?shù)爻闪宋倚哪恐械奶焯谩?/p>
蘆葦?shù)鼐驮谖壹业奈莺?,出了家門,在田地旁邊的一條土路上走二十幾步,就到了蘆葦?shù)?。和周圍的田地相比,蘆葦?shù)厥且黄屯荻鴿駶櫟耐恋?,這里四季水塘清清,許多的野鳥都在里面生活、棲息。當(dāng)蘆葦長起來的時候,這里更是一個迷人的世界。各種青草各種野花在蓬勃生長,野鳥或在這里覓食,或展翅飛翔,還有野兔在你不注意的時候忽然從你面前迅速奔跑而過。一有時間,我就會跑出家門,直奔這里。小伙伴們也會如約而至,我們在這里割草、捉魚蝦、逮蟲子。野鴨子和黑天鵝在水塘里自由自在地戲水,就像這些自由玩耍的少年。有的時候,我會一個人坐在蘆葦?shù)乩锏氖^上,目光越過高高低低的蘆葦,飄向高遠(yuǎn)的天空,一顆少年心牽系著飄動的白云。風(fēng)輕輕吹過,蘆葦?shù)娜~子輕輕搖曳,嚶嚶如歌,自得其樂。
在蘆葦?shù)乩?,一些蔓生的青草蜿蜒生長,宛如是婉約游動的幾縷青絲,再加上幾朵粉紅、銀白的淡雅的小花的裝點,美得難以言說。這里還有一種長成一串的花,花是紫色的,花瓣的形狀像是展翅飛翔的蝴蝶。秋天的時候,這種花會結(jié)出一粒粒淡青色或者深褐色的豆粒大小的種子,十分堅硬。這一粒粒的種子落入泥土,等待著明年春天的到來。
在蘆葦?shù)乩?,時不時會飛來幾只非常好看的蜻蜓。夏日的黃昏,我常常在寬大的院子里看蜻蜓來回飛動,不停地捉著蚊子。蜻蜓是一種精靈一樣的飛蟲,它的翅膀猶如蟬翼一樣薄而透明。我想,這蜻蜓也許和少年的我一樣,沉醉于蘆葦?shù)乩锏拿篮?,也詫異于這些蘆葦生機勃勃地在這里生長。
在村子里的人的心目中,蘆葦?shù)乩锏奶J葦也是一種“莊稼”。春天的時候,蘆葦?shù)哪垩渴峭藷岬牧妓?夏天的時候,蘆葦?shù)娜~子被村子里的人拿來包粽子;秋天的時候,蘆葦?shù)奶J花被村子里的人拿來裝枕頭或當(dāng)成棉花的替代品用來做褥子,收割的蘆葦則可以用來編織席子和別的東西。我則喜歡折下一枝已經(jīng)被風(fēng)干的蘆花,用嘴對著它輕輕吹氣,一點點的蘆花就會像蒲公英一樣輕輕飄飛起來。
蘆葦?shù)乩锘ú葚S茂,少年的我到這里割草的時候,喜歡帶一本書,割草的間隙,我就坐在厚厚的草上,讀書。我在蘆葦?shù)乩?,即使和書里的世界隔了很遠(yuǎn)的距離,我的目光與書里那些人物的目光也能匯聚在一起,因為我們是心靈相通的。讀書多了,心靈厚實了,目光也看得更遠(yuǎn)了。有時候,我會抬頭望天,只見湛藍(lán)的天空上飄動的云朵和蘆葦?shù)乩锏奶J葦?shù)谋糖嘀粯蛹儍?,我也想像詩人一樣揮一揮衣袖,看看能不能落下一片云彩。
清晨的時候去蘆葦?shù)?,蘆葦?shù)娜~子上,地下的草尖和草莖上,一朵朵的花兒上,都是晶瑩閃亮的露珠,把我的鞋子和衣衫都弄得濕漉漉的,我的頭發(fā)和臉上也被高高的蘆葦上的露珠給弄得濕漉漉的。露珠的濕潤使得蘆葦和花草在深厚的泥土中把根扎得更深。
蘆葦?shù)乩锏奶J葦和花草長得繁茂了,水塘中的水更多了,不只是我無比欣喜,這里的魚蝦、鳥兒、蟲兒都自然也是更加歡快而自由了。在蘆葦?shù)乩镒呗罚业哪_步很輕,我怕驚擾了這里的魚蝦、鳥兒和蟲兒。但是,即使我如此腳步輕輕,還是驚飛了幾只肚子上長著白翅黑尾的鳥兒。它們撲棱棱地從蘆葦叢中猛然飛起,蘆葦一陣搖動,仿佛緊跟著鳥兒歡呼雀躍了起來,涌起了一波波的綠浪,輕輕蕩漾,耳畔響起了一陣刷拉拉的的聲音。一只胖乎乎的螳螂并不在意我腳步的驚擾,依然靜靜地伏在蘆葦?shù)娜~子上,似乎在等待著什么,兩根綠色的觸須在輕微搖動,仿佛在向少年的我打招呼。我常常想,蘆葦一定也是經(jīng)常在說話的,花花草草,還有那些魚蝦、鳥兒和蟲兒,一定也在交頭接耳。
蘆葦?shù)乩锼坪跏俏涷苽兊奶焯谩R恢晃涷贫亲犹?,飛不高,落在了蘆葦?shù)乩锬切┑屯萏幍狞S泥小水坑中,翅膀上沾了不少的泥水。當(dāng)它試圖張開翅膀飛動起來,只可惜,剛剛開始就已經(jīng)被我輕輕摁住了脊背。我采下毛毛穗的長長的綠莖,將螞蚱串起來。我看著螞蚱一次次扇動翅膀,又一次次失敗,直到厭倦了它這樣單調(diào)的舉動,才放了它,將它扔得遠(yuǎn)遠(yuǎn)的。
少年的我站在那片碧綠而繁盛的蘆葦?shù)?,心中默默地想:希望這一生我也能像蘆葦一樣,自由生長,質(zhì)樸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