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娟
我寫的這些,俗而且熟,都是身邊人和身邊事。
但我落筆卻如魔依附,并且受其困擾,它折磨人的心性,如同有著了魔一般執(zhí)念。
這篇小說是為了我自己著了魔的心而寫的,某些情節(jié)揪著我的腸子打秋千,逼迫著將它記錄下來,因而急迫,因而筆下便沒什么機會掩藏,等它巋然成文,又在文件夾里靜伏了三四年,才一時熱血上頭遞了出去,冥冥中有它自己的天意。以至于得知可以刊發(fā)了,又徒然覺得被赤裸裸地晾曬著許多秘密。這些原本不是秘密的部分,潛藏在這篇小說里,無法剝解開,又無可言說,便成了一些憂傷的小秘密,期望本來就知道的朋友一笑而過。
能寫下這篇《魔根酒店》,還代表我是一個被文字控制著的人,而不是能控制文字的那個人。雖然都是寫作,二者之間卻必然有差別,如果我學不會控制文字,那么就先被文字控制,也總比被文字拋棄要好一些吧。
我是這座城池的土著,每每呆對旁人懷念故鄉(xiāng)而暗自惆悵,仿佛人家能懷念和憂傷,而我不能,然而我生長于斯,除了愛這座城,愛旁的去我又不能,于是我行走在這個熟悉而陌生的城市里,深切地感受著它的變化和呼吸,為它的明亮歡欣,為它的啞暗迷茫。
身為土著,接觸土著的時候便可能比常人更多一些,更深一些,于是從身邊朋友看到了許多宅在這個城市街街巷巷里的人,他們也同樣是這座城池的土著,在少年時也曾有過夢想和激情,然而在最應該戰(zhàn)斗的年齡,他們最后與飛速發(fā)展的時代脫節(jié),開始縱容自己在全世界的眼中一無是處,給了自己一千一萬個消停的理由,他們?nèi)犴樕屏紵o害的長久地潛伏,消耗著生命,使我無數(shù)次的重新思考和注解“植物人”這個詞匯,且無數(shù)次地嘆息,卻想不出這個群體該有的出路。
我想不出撬起地球的辦法,每個“植物人”的出路都只能在他們自己腳下。
——你若愛誰,不會是只愛它鮮亮的部分,應是在了解其不足之處以后,依然深愛。
這樣想對吧,我們愛自己,我們也愛這座城,干嗎不走出去,哪怕是出一須兒力量,彼此就能變得更加美好。
世界如此美麗,順手拈來即是;偷懶了的我不想重新剪輯片段,順手拈來即是。
因此你可能會一抬頭,一轉(zhuǎn)眼就看到我的描述,甚至于也曾走過我走過的街道,看見我看見的房子,夢過我夢過的夢。
我唯一付出了的工夫就是將那些原本零亂無章的碎片輯合起來,讓它變成我喜歡的樣子,讓它變成它想變成的樣子。夜半,四野是黑的,城市是亮的,房子里是寂靜的,這時候往往會生出一朵執(zhí)念,捉著我遺忘了全世界,只管盡心來完成“我們的篇章”。因此,在這幅文字里,我已區(qū)分不出哪些是實哪些是虛,哪些是想哪些是夢,哪些是詛咒哪些是盼望。
但我確切地記得,魔根在肌骨里成長的過程,和花朵在月華下綻放和采摘的滋味。
責任編輯:趙燕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