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村上春樹
就過了不久,阿綠邀我去電視室,坐在那里的沙發(fā)上抽一根煙。電視室里還有一個穿睡衣的病人,也在抽著煙看政冶討論會之類的節(jié)目。
"哎,那邊那個拿手杖的老伯,從剛才起就不停地看我的腿。那個穿藍色睡衣戴眼鏡的老伯啊。"阿綠開心地說。
"當然會看了。你穿那種裙子.大家一定會看的。"
"不是好事嗎?反正大家無聊嘛,偶爾看看年輕女孩的腿也不錯,興奮起來,說不定提早復(fù)原咧。"
"希望不會有反效果。"我說。
阿綠一直注視著裊裊上升的煙霧。
"關(guān)于家父的事,"阿綠說。"他可不是壞人。雖然有時說話過分得人氣忿。不過基本上是個老實人,而且真心愛我母親。他以自己的生活方式活到今天,盡避性格軟弱,沒有生意頭腦,人緣也不好,但是比起周圍那些滿口謊言,處事圓滑。投機取巧的家伙,他算非常正經(jīng)的了。我也是說了就干到底的性格,所以時常跟他吵架。不過,使絕不是壞人。"
阿綠彷佛從路邊撿起什么似地拿起我的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我的手一半在她的裙子上,其余一半在她的大腿上。她注視我片刻。
"渡邊,雖然不該帶你來這種地方,但你能否和我在這兒多一會兒?"
"我到五點都沒事,可以一直陪你。"我說。"和你在一起很開心,而且我沒其他事好做。"
"星期日,你通常做些什么?"
"洗衣服,"我說。"以及熨衣。"
"渡邊,你是否不太想提起那個女人的事?那個和你交往中的女人的事。"
"是的,不太想提。太復(fù)雜了,而且很難解釋清楚。"
"算了,不必解釋。"阿綠說。"不過,我可以把我所想像的告訴你一些么?"
"請說。你的想像多半很有趣,非聽不可。"
"我猜你交往中的對象是別人的妻子。"
"嗯哼。"
"三十二、二歲的漂亮富家少奶奶,穿戴的是皮草大衣、歐洲名牌鞋子、絹綢內(nèi)衣褲那種類型,而且非常饑渴。平日的下午。你和她彼此貪戀對方的身體,但是星期日她老公在家,不能跟你見面。對不對?"
"相當有趣的劇本。"我說。
"她擺出柔軟體操的姿態(tài),并且用相機把那些動作拍下來。"
"怪好玩的。"
"她每天想的就是古靈精怪的花樣。因為太空閑了嘛。下次渡邊來了就這樣做,不然那樣做之類。"
"我想是你看得太多電影了。"我笑著說。
"果然是這樣?"阿綠說。"不過,我最愛電影了。下次一起去看好嗎?"
"好哇。當你有空時一起去。"
"真的?我期待看。我最喜歡了。"
"好哇。"
"哎,你知道我在電影院里最喜歡的是什么?"
"我猜不到。"
"就是愛情鏡頭出現(xiàn)時,聽周圍的人睜大眼睛。"阿綠說。"我最喜歡,好好玩。"
回到病房后,阿綠又同父親說了許多話,父親嗯嗯啊啊地隨聲附和看,不然就沈默不語。十一點左右,鄰床病人的太太來了,替丈夫換睡衣,削水果??磥硇牡厣屏嫉哪俏粓A瞼太太,跟阿綠閑話家常。護士進來,換了新的點滴瓶,跟阿綠和那位太太聊了幾句就走了。那段期間我無所事事,茫茫然環(huán)視室內(nèi)情形,或者望望窗外的電線。偶爾有麻雀飛來,停在電線上。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