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夢雨
摘 要:蒲松齡創(chuàng)作的聊齋俚曲,是其在完成《聊齋志異》這部偉大作品后的嶄新嘗試。他試圖通過創(chuàng)作各種題材的俚曲并進行搬演,來實現(xiàn)自己回報鄉(xiāng)里、匡正風俗的“救世”理想。在這些用淄川當?shù)胤窖詣?chuàng)作的俚曲中,即有對貪官污吏的憤怒揭發(fā),也有對愚夫潑婦的獎善懲惡,可以說是一種可以表達作者“真性情”的俗文學。
關鍵詞:蒲松齡;俚曲;俗文學;救世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32-0-05
引言:
蒲松齡在國人中的印象是與《聊齋志異》這部小說聯(lián)系在一起的,但他的著作并不僅有《聊齋志異》這一部作品。據(jù)清雍正三年蒲松齡生前好友張篤慶之子張元所撰《柳泉蒲先生墓表》記載,尚有“文集四卷,詩集六卷”。另外該墓表碑陰還記載了14種“通俗俚曲”的名稱[1]。人所共知,蒲氏生前偃蹇潦倒,著述無力梓行。除《聊齋志異》一書輾轉抄錄刻印,得以比較完整地流傳外;由于蒲氏后代生活困窘,余著蝕毀散佚嚴重,以致“先生手澤十損八九”。當然,這些“俚曲”中的絕大多數(shù),一直在淄川及其周邊地區(qū)博山、周村、明水等地被鄉(xiāng)村戲班不斷搬演,因而得以存留。經(jīng)路大荒先生幾十年的辛苦追訪與整理,在他整理的《蒲松齡文集》中我們可以見13種。所遺之《琴瑟樂》,則見于日本學者平井雅尾所著《筆者所收藏之聊齋遺書》中。
現(xiàn)在的14種俚曲,從曲文內容來看,都是用明末清初的山東民間流行曲調和淄川本地方言寫成,是不折不扣的“俗文學”。這些俚曲,與他創(chuàng)作的《聊齋志異》形成了鮮明對比。我們知道,《聊齋志異》是用古雅的文言寫成的,在他所處的年代主要的閱讀傳播對象是當時的文人士大夫階層。在某種程度上,《聊齋志異》在當時是貴族化的、文人化的。
《聊齋志異》成書后,首先就得到當時的詩壇宗主王漁洋的激賞,隨即文名便在山東地方官員士大夫中不脛而走,甚至使蒲松齡成為濟南臬臺喻成龍的座上賓。《聊齋志異》的成功,使蒲松齡的文名流布海內,長舒一口多年來科場蹭蹬、屢試不第帶給他的悒滯之氣。從文學史的角度來說,《聊齋志異》這部作品也使蒲松齡躋身中國古代最優(yōu)秀的小說家行列,成為其文學史地位的寫照。與《聊齋志異》相反,聊齋俚曲是徹頭徹尾“平民化的”的作品,是蒲松齡專門為當?shù)匕傩談?chuàng)作的。他不但使用淄川方言,甚至使用了當?shù)胤窖灾写罅糠浅4直傻念赫Z、歇后語、俏皮話等。因此,我們根本見不到當時文人士大夫對這些俚曲有過只言片語的評價。不過,這并不意味著聊齋俚曲沒有文學價值或者文學價值很低。聊齋俚曲在當?shù)貛装倌甑陌嵫輦鞒?,能夠比較完整地保存下來,恰恰說明了市井細民對這些作品的喜歡。時至今日,根據(jù)蒲松齡原作改編的呂劇《墻頭記》依然是魯中地區(qū)最受歡迎的劇目。
讀《聊齋志異》,可以充分領略蒲松齡“文章經(jīng)世”之“大雅”;看聊齋俚曲搬演那些鄉(xiāng)村生活熱鬧場景,又可以體會一個鄉(xiāng)塾先生“婦姑勃谿”之“大俗”。這“大俗”與“大雅”合起來,方才是一個完整的蒲松齡。那些對人物極度地夸張與丑化,那些對市儈風習不加任何掩飾地戲弄調侃,甚至于對民間言語“惡趣”的放浪表現(xiàn),都深浸著作者骨子里對于民間原始藝術趣味的狂熱追求。創(chuàng)作這些俚曲,實質上是蒲松齡對自己“借花鬼狐妖顯名于世”的文學動機所進行的一種自我否定與批判。這些“其俗在骨”的俚曲,雖然在某種程度上顛覆了蒲松齡在《聊齋志異》中為自己所塑造的“孤憤”形象,但又提供了全面認識和理解蒲松齡文學世界的新通道。
一、聊齋俚曲的創(chuàng)作歷程
自明中葉以來,民間俗曲非常流行。俗曲多由農村的民歌衍變而來,經(jīng)過酒樓茶肆演出藝人的再加工,又不斷地衍變新聲,甚至是組成集曲或套曲。在表演過程中根據(jù)場地和演出形式的需要,配以琵琶、三弦、檀板、鼓、箏等樂器,形成了大量形式規(guī)整、結構嚴謹?shù)那?,比如“耍孩兒”、“駐云飛”、“寄生草”、“劈破玉”、“打棗桿”等。由于出現(xiàn)時間、演出地區(qū)、表演形式諸多方面存在的差異,這些民間俗曲也被稱為“俚曲”、“時曲”、“曲調”、“小曲”、“小調”等。這一類民間俗曲,不但受到了市井細民的歡迎,還引起了許多士人的關注、欣賞和推許。
嘉靖年間,李開先便搜羅正德、嘉靖年間流傳甚廣的“山坡羊”、“鎖南枝”兩種俗曲曲文,編成《市井艷詞》一書,并稱贊說,“真詩只在民間”?!肮才伞贝砣宋镌甑酪卜Q贊“劈破玉”、“打棗桿”之類的俗曲,為“真人所作,故多真聲”。此后,更有馮惟敏、趙南星、劉效祖、薛論道等一些文人開始模仿民間流行的俗曲,創(chuàng)作具有文人氣味的“俗曲”。這種“向真”、“向俗”,發(fā)掘民間藝術的風氣一直延續(xù)到清代的以李漁、袁枚為代表的一批文人。
山東是明清時期北方俗曲流傳衍變的重要地區(qū)之一。搜集整理民間俗曲的李開先、模仿民間俗曲創(chuàng)作的馮惟敏等人,都距離蒲松齡出生地——淄川不遠。從蒲松齡與其同窗好友張篤慶、李堯臣的詩詞唱和、來往書信可以看出,他少年時期受鄉(xiāng)村文化熏陶,愛聽戲,會唱小曲。淄川名流唐夢賚棄官歸隱后,折節(jié)與青年塾師蒲松齡交往,非常欣賞他的藝術才華,曾作《七夕宿綽然堂,同蘇貞下、蒲留仙》描述他們的交往,“乍見耆卿還度曲,同來蘇晉亦傳觴”?!熬b然堂”,即蒲松齡館東畢際有會客、聽戲的地方。畢際有的母親王氏老太太(王漁洋的從姑母)非常喜歡看俚曲,為了孝敬母親,畢際有長年雇傭戲班在家中演出。詞中以柳永之字“耆卿”指代“柳泉居士”之“柳”,即指蒲松齡?!斑€度曲”說明蒲松齡不但能創(chuàng)作俚曲,而且其才能早為友人所熟知。
這種極其良好的俚曲流傳環(huán)境,培養(yǎng)了蒲松齡的俚曲愛好,鍛煉了他的俚曲創(chuàng)作才能。這正是蒲松齡在創(chuàng)作《聊齋志異》之余,還能煞費苦心地創(chuàng)作聊齋俚曲的心理動因。
(一)14種聊齋俚曲創(chuàng)作階段考辨
蒲松齡從什么時間開始創(chuàng)作俚曲,至今沒有明確的界定。不過學界一致認為,其俚曲創(chuàng)作如《聊齋志異》的寫作一樣,并不是在短時間內集中寫作的,而是經(jīng)歷了相當漫長的時間,時間跨度最起碼在30年以上。
1964年,日本學者藤田佑賢根據(jù)日本慶應義塾大學所藏聊齋俚曲抄本,對《琴瑟樂》、《窮漢樂》、《俊夜叉》三種作品的創(chuàng)作時間進行了推考。其中,對于《俊夜叉》創(chuàng)作時間的推考可信度較大。此抄本中有“康熙爺己卯年,宗亓人四十三,婆子大他一年半”一段表述時間的曲詞,康熙皇帝當政期間的“己卯年”為1699年(清康熙38年)。藤田佑賢據(jù)此推斷,《俊夜叉》應當作于此年或稍后,此時蒲松齡年齡在60歲左右[2]。
根據(jù)山東大學袁世碩先生的考證,蒲松齡大致于清順治末年至康熙初年這段時間,開始斷斷續(xù)續(xù)地創(chuàng)作《聊齋志異》中的故事。自康熙18年(1679年)前后進入創(chuàng)作旺盛期,繼繼繩繩、筆耕不綴,一直持續(xù)了近20年的時間??滴?6年(1697年)或稍前,蒲松齡完成了《聊齋志異》初稿本16冊中的前15冊[3]。此后,雖然又增加了一些故事,但其創(chuàng)作熱情已經(jīng)消退,只是對其進行一些縫縫補補的更正、刪定工作了。經(jīng)過多年的辛苦經(jīng)營,此時蒲松齡的經(jīng)濟狀況有所改善。1697年,蒲松齡在自家院內為自己加蓋了一個小書房,命名為“面壁居”,并賦七律四首以紀此事。其一有云:“搦管兒曹呈近藝,涂鴉童子著新書”。并自注其詩曰:“幼孫(長孫蒲立德)學著小說,數(shù)年成十余卷,亦可笑也”。此時的蒲松齡心情大好,開始把更多的時間用于與兒孫輩的交流指導上,寫了很多表現(xiàn)家族生活樂趣的紀事詩。另外,他輯《小學節(jié)要》,選宋人七律詩,明顯是要用于指導兒孫輩的學問。此時,他已經(jīng)不再執(zhí)著于嘔心瀝血地構思“狐鬼故事”,開始樂于從事一些帶有消遣娛樂性質的著述了。
1699年前后,蒲松齡創(chuàng)作了《俊夜叉》。這是個喜劇小段,寫山東歷城縣宗亓人因喜歡賭博而輸盡家產,被潑辣妻子張三姐好一通臭罵惡打,從而痛改前非、刻苦經(jīng)營、重振家聲的故事。這個爹娘老子都管不服的游蕩子,卻因妻子性情潑惡而自立成人。這令人忍俊不禁的戲謔,恰恰是蒲松齡此一時期課教兒孫、心情怡怡的典型寫照。應當說,如何“誘化鄉(xiāng)間癡頑不肖男女改惡從善”,在很大程度上便成為蒲松齡轉向俚曲創(chuàng)作的心理動因。
1985年,遼寧大學高明閣教授在第二次全國蒲松齡學術討論會上,提交了長篇論文《蒲松齡俗曲創(chuàng)作篇第考》,運用多種方法初步考定了14種聊齋俚曲的創(chuàng)作順序。借助作者詩文中涉及的時事,能夠比較準確考定創(chuàng)作時間的作品有三種:《禳妒咒》(1702年前后,作者63歲左右)、《磨難曲》(1708年之后,作者69歲以后)、《墻頭記》(1711年或稍后,作者72歲或以后)。另外,他從聊齋俚曲中《耍孩兒》曲的運用、曲牌聯(lián)套的形式、曲牌用字的形式,考定《慈悲曲》、《姑婦曲》、《蓬萊宴》、《福貴神仙》、《增補幸云曲》、《寒森曲》、《翻魘殃》這七種作品均晚于1699年,也就是《俊夜叉》的創(chuàng)作時間。
從藤田佑賢和高明閣對聊齋俚曲創(chuàng)作時間及順序的推考來看,14種俚曲中的絕大多數(shù)作品都創(chuàng)作于蒲松齡60歲以后。如此以《俊夜叉》為界,可將蒲松齡的聊齋俚曲創(chuàng)作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蒲松齡的主要精力集中在《聊齋志異》的創(chuàng)作上,俚曲的創(chuàng)作只是偶一為之。這一階段創(chuàng)作的俚曲,多屬應景之余,情節(jié)簡單,形同小令,調侃逗樂的用意十分明顯;藝術形式不完整,具有很強的嘗試性。第二階段,蒲松齡在完成《聊齋志異》的創(chuàng)作后,創(chuàng)作興趣就轉移到了聊齋俚曲的創(chuàng)作上。這一階段的作品,蒲松齡完全立足于本地鄉(xiāng)情民俗,力圖把淄川農村生活景象的方方面面完整地呈現(xiàn)出來。他徹底拋棄了以前那種刻意保持的所謂文人雅趣,以一個淄川鄉(xiāng)間老農的語言、趣味甚至是地域執(zhí)念,任性揮灑,為本地鄉(xiāng)人創(chuàng)作地方小戲,直至身體衰老到拿不動筆為止。
(二)《聊齋志異》故事情節(jié)的再創(chuàng)造
聊齋俚曲的體裁差異性很大。這14種俚曲,文本結構方式介于鼓詞與戲劇之間,具有較強的隨意性。首先,這些俚曲不像當時的戲劇一樣分“場”、分“折”、分“出”,而是像長篇章回體小說一樣分“回”。第二,無戲劇中的“科”、“白”,而是如小說敘述一般直接插入人物動作、語言、場景。第三、俚曲的人物性格刻畫,往往通過作者直接的敘述和議論來完成,類似于鼓詞。在這些作品中,只有《禳妒咒》、《墻頭記》、《磨難曲》這三種俚曲具備相對比較明顯的戲劇特征。
這14種俚曲的取材來源也比較復雜。其中,《琴瑟樂》寫新婚男女魚水歡合,語涉儇淺、旖旎放蕩;《窮漢詞》寫窮漢生活之困窘,詛天地之不公;《墻頭記》寫不孝子之粗鄙下作;《俊夜叉》寫悍婦拯夫之毆打罵詈;這些情節(jié)顯然來自于民間生活“本事”?!杜钊R宴》取自民間傳說,寫王母娘娘侍女吳彩鸞與凡間書生文蕭之間的仙人之戀;然而不管是蓬萊島的神仙大聚會,還是小兩口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夫妻生活,都帶有深厚的淄川農家色彩。這說明,刨除了神仙道化的浪漫色彩,《蓬萊宴》所描述的圖景,不過是蒲松齡自己心目中理想化的家庭生活。男女情事、窮困鄉(xiāng)鄰、對父母贍養(yǎng)不周、悍婦罵街、夫妻恩愛,作者隨手采擷民間生活“本事”,了了數(shù)筆勾勒,即成鮮活鄉(xiāng)野畫卷。
《丑俊巴》是一個頗具后現(xiàn)代色彩的再造型艷情故事,讓《西游記》中的豬八戒和《金瓶梅》中的潘金蓮來了場超時空孽戀。豬八戒取經(jīng)回來得成正果,受封凈壇使者;某日在閑觀地獄景象時,忽然見到了被武松殺死的潘金蓮亡魂,竟然害起了相思病,以至在夢幻中與潘金蓮云雨情濃。
《快曲》則依據(jù)三國故事中“捉放曹”的相關內容改寫而成。在這部作品中,蒲松齡改變了“諸葛亮智算華容,關云長義釋曹操”的情節(jié)進程。曹操雖在華容道以舊情打動關羽,逃過一劫;熟料行至大路,張飛突然殺出,將曹操刺下馬來,割去首級。諸將得勝回營后,便賭射曹操頭顱,飲酒罵曹為戲,最終劉備喝得酩酊大醉,一腳跌在地上爬不起身。蒲松齡的改寫,迎合了民間那種“奉蜀漢仇曹魏”的正統(tǒng)史觀。
《增補幸云曲》即言“增補”,則必有所本。該作品取材于明代雜調傳奇《嫖院記》或《正德記》,敘說正德皇帝朱厚照扮軍漢去山西大同宣武院嫖妓之事。在這部作品中,蒲松齡以戲謔筆法否定了皇帝是所謂“真龍?zhí)熳印钡膫鹘y(tǒng)成說,第一回便說朱厚照是“觜火猴兒”下凡,此后在第四回、第六回又借不同人物指出正德皇帝是一個到處“閑游閑?!钡摹盎鞄こⅰ保且粋€“貪花戀酒”、狂嫖濫賭的閑漢光棍,跟在妓院里與他拼權斗富的紈绔子弟王龍是一丘之貉。
這三種基于經(jīng)典文學戲劇作品的再加工再創(chuàng)造,完全仰仗蒲松齡扎實的經(jīng)史功底、豐富的人生閱歷、開闊的社會視野、縱橫不羈的文學想象能力。這種“借他人酒杯消胸中塊壘”的寫法雖然可以翻空出奇、老樹新花,但由于受到定型文學作品在人物、情節(jié)上的限制,很難創(chuàng)作出神采煥發(fā)、自出機杼的精品。
刨除這些“嫁接式”的嘗試性創(chuàng)作,蒲松齡更多還是從《聊齋志異》中汲取俚曲創(chuàng)作題材。因為他自己那些最富有個性創(chuàng)造力的人物、故事、情節(jié),都已經(jīng)奉獻給了《聊齋志異》這部巨著。全力創(chuàng)作聊齋俚曲時,蒲松齡已年過六旬,身體雖然健康但精力總比不過青壯年時期。另外,隨著年齡的增長,隨著蒲松齡社會活動的減少,其汲取鮮活文學題材的渠道也在萎縮,這也是他那些現(xiàn)實性俚曲皆取自鄉(xiāng)鄰鄙事的一個重要原因。當然,題材并不是作品優(yōu)劣的決定性因素?!秹︻^記》所述張大怪、張二怪忤逆不孝之事,即源于蒲松齡親見之人生慘劇。1711年,他有感于鄰近一位80多歲的老翁由于一子一孫皆不盡養(yǎng)親之義而至衣食無著、行將奄斃的情形,憤而寫下《老翁行》以做譴責;并以此做為素材,創(chuàng)作了《墻頭記》。這部作品是蒲松齡影響力最大的俚曲作品,在以后幾百年內被不斷加工改編,成為山東梆子、呂劇、五音戲等劇種的經(jīng)典劇目。不過,從內容上看,俚曲原作人物、劇情都比較簡單;從形式上看,所用曲調也少得可憐,從頭至尾就是一個《耍孩兒》。
因此,蒲松齡更多還是從《聊齋志異》中選擇那些含有廣闊社會生活內容的篇目,來加工、擴展、改造為俚曲作品。使用這種方式來創(chuàng)作俚曲,蒲松齡不用耗費更多心力去構思新的故事情節(jié),只需要按劇情演出需要,細化人物的語言、動作、情態(tài)、心理。減輕了內容方面的壓力,蒲松齡則可以使用更多的曲調組合來豐富演員的唱詞。既為俚曲,則需要按曲牌填詞,這是一個需要耗費巨大精力的高難度寫作。這些曲詞是聊齋俚曲的精華,其別具一格的人物造型能力,直追“曲圣”關漢卿。凡從《聊齋志異》改編的俚曲,一般會長達二三十回,情節(jié)相當曲折;同時也會運用五六種甚至是十幾種曲調來組成大型套曲,形成復雜的俚曲體式。
這14種聊齋俚曲中,有7種由《聊齋志異》的小說改編而成。它們之間的對應關系如下:
小說———————————俚曲
《張誠》————————《慈悲曲》
《珊瑚》————————《姑婦曲》
《張鴻漸》———————《富貴神仙》、《磨難曲》
《商三官》、《席方平》——《寒森曲》
《仇大娘》———————《翻魘殃》
《江城》————————《禳妒咒》
二、聊齋俚曲的“救世”情懷
蒲松齡的一生,孜孜于科舉考試與文學創(chuàng)作,無暇他顧,故與其家人一直處于極度困窘的生活狀態(tài)中。蒲松齡兄弟四人成家后,幾個妯娌稟性潑悍,經(jīng)常為一些瑣事吵得雞犬不寧,最后只能分家析產單過。不過,稟性良弱的蒲松齡夫婦分得的房產最差,“惟農場老屋三間,曠無四壁,小樹叢叢,蓬蒿滿之”。隨著子女的增多,這透風漏雨的老屋亟需翻蓋、擴建。然而,蒲松齡一直到49歲那年才翻蓋了房子,還是茅草頂?shù)???滴鯐r期一間瓦房的價值大概是11兩白銀,差不多相當于普通百姓一年的收入,并不算貴。不過,對于不做官不經(jīng)商的蒲松齡來說,瓦房是一種遙不可及的奢侈享受,終其一生也沒能住得上。
蒲松齡19歲考中秀才,并以縣、府、道試第一的成績獲得廩生資格,每月可以獲得六斗米的政府補助。除此之外,便是耕種分家獲得的20畝薄地??蛇@對于蒲松齡一家七口來說,只能勉強糊口。為了改善生活條件,蒲松齡只能四處奔波,四處應幕、設塾,直至40歲設帳于西鋪畢家,才獲得了相對比較豐厚穩(wěn)定的收入。盡管如此,他依然又用了10年時間,才攢夠翻蓋老房所需費用。對于營造居所付出的辛勞,蒲松齡深有感觸,“聚垤蟻為風雨計,銜泥燕作子孫謀。茅茨占有盈尋地,搜括艱于百尺樓”(《荒園小構落成,有叢柏當門,顏曰綠屏齋》)。然而,終年設帳于西鋪畢家,一年之中僅能回家5次,每次不足10天。這種聚少離多的謀生方式,卻淡漠了家族成員之間的親情,也影響了蒲松齡對于子女的教育。對此,他深感愧疚,“我為糊口蕓人田,任爾嬌惰實堪憐”(《子笏》)。所幸,蒲松齡的四子一女非常爭氣,有三人考中秀才并積極替父母分擔家用。至50多歲,蒲松齡的家境大有改觀。
正因為有了這段艱苦謀生的個人經(jīng)歷,蒲松齡深切理解農村民生疾苦。隨著年事日高,家境好轉,他早年那種由科舉不遇所造成的孤憤心情漸漸平復,開始更多地去關注世態(tài)人心。在他年屆花甲之際,淄川一帶連續(xù)幾年水旱災荒交錯,造成了農村生活普遍凋弊。莊稼欠收,春糧難繼,惡役卻不斷下鄉(xiāng)催逼賦稅;貧民賣兒鬻女,中產者粥菜裹腹,富戶賣地屯糧自保。在這種人人自危的情形下,世情澆漓,人心淪喪。逃荒者曝尸于道卻無人殮埋,棄養(yǎng)老弱者卻毫不愧疚,分家析產大打出手卻理直氣壯。水旱災害、貧官惡吏的交互作用,嚴重傷害了支撐鄉(xiāng)村社會穩(wěn)定的人倫親情,鄉(xiāng)民們普遍向著自私、無恥、愚魯、偏狹、粗野的“惡性”狀態(tài)畸變。
耳聞目睹這些社會窳敗景象,蒲松齡一方面利用自己的文名和資深廩生身份,四處游說官員富紳開倉賑濟、革除弊政,扶助農業(yè)生產;另一方面則使用本地方言創(chuàng)作通俗易懂的俚曲,來繕風俗、正人倫,力拯人心之溺。其長子蒲箬將蒲松齡創(chuàng)作聊齋俚曲的用意,講得很清楚:
“如《志異》八卷,漁搜聞見,抒寫襟懷,積數(shù)年而成,總以為學士大夫之針砭;而猶恨不如晨鐘暮鼓,可參破村庸之迷,而大醒巿媼之夢也,又演為通俗雜曲,使街衢里巷之中,見者歌,而聞者亦泣,其救世婆心,直將使男之雅者、俗者,女之悍者、妒者,盡舉而陶于一編之中。嗚呼!意良苦矣!”[4]
(一)對“食民之狨”的揭露和規(guī)勸
蒲松齡在《聊齋志異》中,曾用“狨”和“獼”的關系來比擬貪官污吏與老百姓的關系。貪官污吏就像“狨”,檢視老百姓的肥瘦并作上記號,按記號把人撕開吞食;但老百姓就像“獼”一樣支楞著耳朵跪在那里,任由他們吞食而不敢做任何反抗。蒲松齡不但描繪了這種奇怪的現(xiàn)象,而且一直在追問造成這種奇怪景象的原因。在《聊齋志異》中,他通過一系列篇目,描寫了大量橫酷貪暴的官吏形象,并對他們進行了激烈的譴責,并期望他們得到應有的懲罰。比如,《潞令》中那位“貪暴不仁,催科尤酷,斃杖下者狼藉于庭”的縣令宋國英,就遭到冥報,暴斃于公堂之上?;蛘呷纭断狡健分校切┕唇Y在一起徇私枉法的城隍、郡司、冥王,最后統(tǒng)統(tǒng)受到了巡檢地獄的特使二郎神的懲治。在創(chuàng)作《聊齋志異》時,這種對于普通百姓的肆意凌虐,蒲松齡往往將其歸咎于“牧民者”個人道德品質的敗壞和封建官場“官官相護”的惡劣習氣。雖然這種揭露非常有力,但仍處于一種淺層次的現(xiàn)象總結。
到了晚年,蒲松齡的仕宦之心逐漸冷淡,便不再為“中舉人,做好官”的人生個人奮斗目標所遮蔽,對于“狨”、“獼”關系的思考,便上升到制度層面。他開始意識到,生民百姓所受的盤剝,是一種制度性的傷害,以皇帝為首的整個官僚統(tǒng)治集團便是他在《聊齋志異》中所塑造的那個“食民之狨”。官員、軍隊、行政機構、司法體系,統(tǒng)統(tǒng)都是這個“食民之狨”制度的組成部分。正是由于存在著如此強大的制度性力量,老百姓在遭受盤剝時,才如“群獼”一般,“戴石而伏,悚若木雞,惟恐墮落”。這種思考在《寒森曲》、《富貴神仙曲》后變《磨難曲》這兩部作品,體現(xiàn)得特別明顯。
對于皇權制度下“官”與“民”的關系,蒲松齡在《磨難曲》第十四回,借劇中人物方仲起之口,講出了個人的理解:“牧是養(yǎng),譬如人家喂羊,同是愛惜他,也望他孳生,也望他肥大,卻也要殺他吃。托給那牧羊的,他也要偷著殺他。那縣官就合那牧羊的一樣,豈有全然不殺百姓的?”[5]這席話,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封建官僚統(tǒng)治的本質。在這種體制下,“清官”是基于個人品質的偶然現(xiàn)象,而貪官污吏、橫征暴斂才是普遍現(xiàn)象;因為以皇帝為首的整個官僚統(tǒng)治集團便寄生在生民百姓的血汗供養(yǎng)之上。滿清王朝作為中國最后一個封建王朝,給予官吏的俸祿非常微?。粸榱苏{動官吏的積極性,便允許各級官吏在正賦之外以加征“耗損”的名義來自肥。這樣一來,便將相當一部分官俸支出轉嫁到生民百姓頭上。蒲松齡所處的康熙時代,官吏征糧,要以鼠噬、雀吃為借口多征“折耗”;征收銀兩,也要以“鑄損”為由多征“火耗”。這種制度型的公開“貪腐”,極大地刺激了官吏集團的漁利欲望,敗壞了整個官場?!赌ルy曲》中的馬知縣講得明白:“為甚人人望做官?三梆響罷面朝南。這班生意真真好,板上皆生銀子錢”[6]。因此,在盧龍縣旱蝗踵至、顆粒無收之年,為追逼錢糧便將四百名欠戶活活打死公堂之上。秀才張鴻漸為生民鳴不平,越級呈狀告馬知縣貪酷,卻根本無法撼動馬知縣,因他是在替朝廷征糧。結果是不但自己被迫逃亡,妻子也被收監(jiān)。最后張鴻漸的妻兄方仲起靠打通權臣嚴世蕃的關節(jié),才將馬知縣處死?!赌ルy曲》雖將故事背景置于嚴嵩父子弄權的明代嘉靖、萬歷年間,實際上卻是對清初黑暗社會現(xiàn)實的影射。
由于“食民之狨”的殘暴,“群獼”必將覺醒、反抗。這種覺醒和反抗才開始是個人性的,就如《寒森曲》中的商三官、商禮二人,到陰間也要告狀,最終“直踢倒森羅寶殿”。隨著民眾普遍的覺醒,就會不斷涌現(xiàn)出《磨難曲》中任義那樣的造反英雄“遍天下尋殺貪官”,而且會得到民眾的響應:
“怕朝廷不肯體諒,不信俺但殺貪贓。指不的出馬一條槍,百萬兵才敢往前闖。八十萬存孝,二十萬張良,天下人民,才有個太平望”[7]。
(二)對待“母夜叉”的矛盾態(tài)度
蒲松齡自幼接受儒家正統(tǒng)倫理觀教育,非常重視家族關系的和睦和人倫風尚的凈化。從維護家族團結和社會秩序穩(wěn)定的角度出發(fā),強調長幼尊卑、兄友弟恭、養(yǎng)老護幼、夫婦和睦、鄰里互助等傳統(tǒng)社會倫理規(guī)約。他在自己的生活中,隨時踐行這些儒家信條,并以此來教育自己的子女,感化自己的鄉(xiāng)鄰。蒲松齡對自己的母親極為孝順,其母董氏病重,本來應由媳婦們輪流侍奉,但他卻獨任其勞,“四十余日,衣不一脫,目不一瞑”,直至母親去世。蒲松齡與其兄弟感情很好,雖然由于其兩個嫂子潑悍,在分家時多拿多占,他雖有怨言,但并未因此傷及兄弟情分。他的妻子劉氏雖性格內向、不善言詞,但卻勤儉持家、孝順公婆;蒲松齡對內向的劉氏雖有一種缺少知音的遺憾,但卻對婚姻忠貞不渝。他與子女的感情也很好,為了支持三個兒子的舉試,一直到70歲才在家人勸說下撤帳歸家。
在長期的家庭生活實踐中,蒲松齡清醒地認識到女性在家庭生活中的重要性。在傳統(tǒng)男性社會中,婦女雖然依附于男性,但在家庭中卻承擔著養(yǎng)育子女、奉養(yǎng)公婆、和睦兄弟、友善鄰里的重要責任。在他看來,一個“不賢德”的婦女,完全可以把一個大家庭攪得七零八落。當然,蒲松齡所說的“賢德”,無非是順從、忍耐、要以個人的犧牲來維護傳統(tǒng)大家庭的秩序。早年的分家經(jīng)歷,使他更加確認“不賢德”的婦人是人倫窳敗之源。個人情感的傷害,使蒲松齡極為厭惡那些所謂的“悍婦”或“潑婦”。他在《聊齋志異》中便通過《江城》、《邵九娘》、《馬介甫》等篇,列舉悍妻虐夫、虐妾、虐公婆、虐子女的種種惡行,并通過《夜叉國》這篇小說塑造了一個體力、智力都遠超男性的“母夜叉”形象,并在篇末不無擔憂地說:“家家床頭有個夜叉在”。在蒲松齡看來,女子強勢便會致使男子“懼內”;男子一旦“懼內”,則家庭事務必為女人把持。一旦女人把持了家政,就極容易做出“不賢德”的事情。
本著“防患于未然”的心理,蒲松齡不但在《聊齋志異》創(chuàng)作大量故事,抨擊“母夜叉”;還在創(chuàng)作表現(xiàn)家庭倫理的俚曲時,加大對“悍婦毀家”的鋪排力度,以此來訓誡市井愚婦,萬勿成為俚劇中的“母夜叉”。
在蒲松齡看來,《墻頭記》中的大怪、二怪忤逆不孝,除去自身的慳吝、自私外,“懼內”也是相當重要的原因。因為“懼內”,大怪好酒好肉地招待完岳丈后,本想把席上的殘湯剩飯給張木匠送去;孰不料,其妻李氏連這也不允許,“那腥湯如今壞了嗎?且是那狗這二日不吃食,留著拌點糖喂他喂。今早晨剩的那糊突,給他不的么?”因此,蒲松齡讓虐待老人的李氏,在跟王銀匠打官司時,受到了“拶手指”的酷刑懲罰。通過俚曲的搬演,那些不識字的農村悍婦即便是不懂王法,也知道不孝敬公婆的嚴重后果。這正是蒲松齡所要達到的目的。
《姑婦曲》中的臧姑,也是個虐待公婆、打罵妯娌的悍婦,但她的嫂子珊瑚卻性格溫和、知書達理、吃苦耐勞,對婆婆于氏的不公、弟媳臧姑的打罵處處忍耐,維持了家庭的和睦。通過人物對比,蒲松齡褒善貶惡,曉諭那些市井婦人什么才是女性的“賢德”。當然,這種“賢德”自然也包括“從夫”的自覺性?!鹅手洹分械慕牵愿衤收鎰偭?,對其丈夫的種種惡習采取非打即罵的方式迫其糾正。其丈夫高生嫖妓、撒謊的種種行徑,也是當時一部分仕人的惡習,顯然亦不為蒲松齡認可,因而江城在其筆下并非全然的負面形象。然而,江城反對丈夫納妾的行為,蒲松齡卻認為是“妒忌”的表現(xiàn),是為人妻者必須要去除的“惡德”。這樣的女性品德認識,顯然是一種封建男權主義的思想糟粕。
蒲松齡雖然強調女性應當順從、忍耐,但又認為妻子又負有糾正丈夫惡習、促其立業(yè)向善的責任。這在《禳妒咒》中已有表現(xiàn),在《俊夜叉》中竟大力獎掖起那位通過毆打、辱罵等非常手段迫使丈夫戒賭的張三姐來了。一方面大力抨擊那些虐夫的悍婦,一方面又褒獎那些通過打罵來糾正丈夫惡習的女性,看似自相矛盾,其實這是以男性為家庭中心而衍生出來的悖論。對這樣的悍婦,蒲松齡為其更名曰:“俊夜叉”。
結語:
在完成了《聊齋志異》的創(chuàng)作后,蒲松齡的文學觀念發(fā)生轉變,開始關注本地的鄉(xiāng)情民俗,開始為本地鄉(xiāng)人寫書。他不但寫了《日用俗字》、《藥祟書》、《農桑經(jīng)》等生產、日用讀物,以幫助本地農人改善自己的生活;而且開始用本地方言創(chuàng)作俚曲來愉悅鄉(xiāng)民、淳化風俗。其實,這也是蒲松齡利用自己的文學才能“經(jīng)世致用”的一種體現(xiàn)。這時,他已經(jīng)放棄了“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科舉夢想,開始真正以一個淄川農村讀書人的眼光來審視養(yǎng)育自己的這一方水土,踏踏實實地去做一些能夠惠及鄉(xiāng)鄰、惠及后代的文化善舉。不求陽春白雪,但求里人和歌,這樣的由“雅”轉“俗”,完全出于一種自覺的“真性情”。
當然,蒲松齡所講述的那些淄川鄉(xiāng)村“本事”,以及他所使用的淄川本地方言土語,會使本地人聽起這些俚曲來,別有一番暢快,別有一番親切,別有一份鮮活,別有一份生動。不過,對于其他地方的人來說,卻是一種障礙,因而極難像《聊齋志異》那樣流播海內。在本地戲曲的發(fā)展演化中,隨著曲調的不斷更新,蒲松齡耗費大量心力填寫的曲文也逐漸喪失了音樂性,這反倒成為改編這些俚曲的一種負累。因此,在幾百年的流傳中,只有像《墻頭記》這樣抓住“養(yǎng)兒防老”這個全民性社會問題的個別俚曲,才能得到不同劇種的不斷改編,并成為戲劇經(jīng)典。這是聊齋俚曲影響力遠遠趕不上《聊齋志異》的根本原因。
注釋:
[1]這14種“俚曲”即:《墻頭記》、《姑婦詞》、《慈悲曲》、《翻魘殃》、《寒森曲》、《琴瑟樂》、《蓬萊宴》、《俊夜叉》、《窮漢詞》、《丑俊巴》、《快曲》、《禳妒咒》、《富貴神仙后變磨難曲》、《增補幸云曲》。后來的研究者發(fā)現(xiàn)在當?shù)亓鱾鞯摹陡毁F神仙曲》與《磨難曲》,應是由《富貴神仙后變磨難曲》演化出來,但該劇一開始就是二個關聯(lián)劇,還是在流傳中分開的,無法考證。故蒲氏所作俚曲有“14種”與“15種”兩種觀點,本文取“14種”之說.
[2]詳細推論見《聊齋俗曲考》譯文,載山東大學蒲松齡研究室編《蒲松齡研究集集刊》第四輯,齊魯書社1984年版.
[3]袁世碩.蒲松齡事跡著述新考[M].濟南:齊魯書社,1988:17-18.
[4]蒲箬:《清故顯考、歲進士、候選儒學訓導柳泉公行述》,見《蒲松齡集》第1818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
[5]蒲松齡.聊齋俚曲集[M].北京: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99:753.
[6]蒲松齡.聊齋俚曲集[M].北京: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99:711.
[7]蒲松齡.聊齋俚曲集[M].北京: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99:727.
參考文獻:
[1]蒲松齡.聊齋俚曲集[M].北京: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99.
[2]蒲松齡.聊齋志異[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9.
[3]袁世碩.蒲松齡事跡著述新考[M].濟南:齊魯書社,1988.
[4]袁世碩、徐仲偉.蒲松齡評傳[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11.
[5]蒲松齡研究集刊(一)[M].濟南:齊魯書社,1980.
[6]蒲松齡研究集刊(二)[M].濟南:齊魯書社,1981.
[7]蒲松齡研究集刊(三)[M].濟南:齊魯書社,1982.
[8]蒲松齡研究集刊(四)[M].濟南:齊魯書社,1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