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在繁華的都市,還是在偏僻的山村,有時候我會突然特別想吃一碗面、一把烤肉,想喝一鍋熱熱的湯,暖暖疲憊的身軀。
看著攤主把食物煮出來、烤出來、燒出來,聞著香氣,聽著“刺啦”的響聲,和著熱氣狂嚼猛啃,打一個飽嗝,然后看著攤主臉上掛著的汗水和映照著火光的笑容,那一刻會覺得世界很小,人與人很近。
澳門是個有趣的地方,市井氣濃郁。在澳門一定要吃街頭的明檔牛雜。市中心最繁華馬路的巷子口就有一個流動攤位,老板是夫妻檔,經(jīng)營了20多年了,刮風(fēng)下雨從不間斷。白天沒法擺攤,天黑了才擺出來,只要路過,你準(zhǔn)能聞到車水馬龍中飄過來的一股鹵香,讓你口中生津,邁不開步。從排隊(duì)的人群間隙中望過去,只見老板從鹵水里撈出牛肚、蘿卜、魚丸、油豆腐,老板娘飛快地用剪刀把食材剪成小塊,再舀一勺鹵水,添一點(diǎn)特制辣醬。大剪刀咔嚓咔嚓地響,鹵水的熱氣咕嘟咕嘟地冒,人聲嘈雜,哇啦哇啦地喊。等到那燉至酥爛、香氣濃郁的牛雜入口,一時仿佛整個世界都突然安靜了。當(dāng)時我覺得,如果錯過了這個牛雜路邊攤,就等于錯過了澳門的一部分。
同樣充滿市井氣的是清邁的豬腳飯。每當(dāng)夜幕降臨,清邁長約兩公里的工藝品夜市街道上一片燈火輝煌,讓人精神亢奮,我則一定要去尋找那份誘人的豬腳飯。有家豬腳飯網(wǎng)紅店叫“鳳飛飛”,雖然人氣極旺,但其實(shí)沒必要湊熱鬧。路邊攤中尋美食,你要用眼睛看。當(dāng)?shù)厝顺缘碾m不一定生意火爆,但食材實(shí)實(shí)在在,一定不會差。老板一個人推著一口大鍋燉湯,上面撈出的是已經(jīng)燉得酥爛的豬腳,有肥有瘦,自己挑喜歡的即可。選好后,老板用大刀剁成大塊,覆在米飯上,再澆一勺鹵水,放點(diǎn)小香菜。端著盤子,聞著香氣,隨便找個破桌子,坐下沒幾口就吃完了。一般我都會找三家不同的豬腳飯,吃三份。雖然大同小異,可是吃路邊攤,不就應(yīng)該有這份豪氣嗎?
同樣的夜市路邊攤,新加坡的管理確實(shí)有其獨(dú)到之處。在摩天輪下,新加坡專門辟了一處由政府管理組織的夜市,起名“路邊攤”。那里重現(xiàn)了新加坡的舊日風(fēng)貌,復(fù)制了20世紀(jì)六七十年代的感覺,以懷舊為基調(diào)。最受歡迎的是牡蠣煎蛋。老板一邊瘋狂地打雞蛋,把一臉盆的雞蛋液全部倒入滾燙的鐵鍋,一邊倒入新鮮剝出的牡蠣。用巨大的鐵鏟上下翻炒,撒上鹽、香蔥末、調(diào)料,即可起鍋開賣。牡蠣煎蛋到我手中還是滾燙的,入口滑嫩,香氣撲鼻。這份帶著鑊氣的美味,不在路邊攤候著,你是絕對無法體會到的。
同樣是路邊攤,到了歐洲就不會這么煙火升騰了。10月天氣漸寒時,在西班牙的廣場上,我逛完美術(shù)館,走累了,坐下來歇息的時候,幽幽地飄來一股焦糖的香氣,在寒風(fēng)中透著暖意。轉(zhuǎn)頭看去,是路邊的烤板栗。在歐洲,板栗最簡便、最能保留原汁原味的做法就是直接在炭火盤上烤。歐洲板栗的外殼薄而內(nèi)衣厚,事先在栗子殼上切個十字小口,栗子遇熱升溫,那層內(nèi)衣隨著外殼開裂,金黃的栗肉便露出來了。幾歐元,用厚紙包個小三角,滿滿地填入十幾顆香噴噴的烤板栗,像極了我們小時候放學(xué)后吃的美食。具體吃什么不重要,總之都是一個小三角熱騰騰地拿在手里,邊走邊吃。
歐洲的路邊攤除了烤板栗,還有牛肚包,意大利佛羅倫薩最出名的路邊攤美食就是牛肚包。牛肚包有點(diǎn)像西安的肉夾饃。托斯卡納小圓面包一切兩半,牛肚是提前鹵好了泡在湯汁里的,現(xiàn)吃現(xiàn)切,再佐上紅醬和綠醬夾好即成。肉夾饃當(dāng)然要吃熱的,牛肚包也是一樣。帶著湯汁夾著燉爛的牛肚,那吸滿汁水的面包才是精華。有一家很有人氣的牛肚包路邊攤擺在通往廣場的一個交叉路口,旁邊就是但丁故居。我拿著一份濃香的牛肚包,一邊啃,一邊轉(zhuǎn)頭去瞻仰歐洲古典文學(xué)大師,真是一種極為奇妙的感覺。
與歐洲的文藝范兒不同,美國和加拿大的路邊攤要粗獷奔放很多。舊金山市中心的繁華路口,有一家華人開的清水煮龍蝦。一個巨大的清水鍋?zhàn)?,你點(diǎn)一整只波士頓小青龍,老板會幫你把蝦扔進(jìn)熱水鍋燙。5分鐘后撈起,小青龍通體變紅,冒著熱氣交到你手里。僅有的幾個座位總是被擠滿,所以只能拿著燙手的大龍蝦,找個可以安身的地方,站著剝?nèi)ツ呛窈竦臍?,拉出白胖胖的整條蝦肉,送入口中,真是穩(wěn)穩(wěn)的幸福。
其實(shí),美國知名的漢堡品牌很多也是由路邊攤開始的,最著名的路邊攤漢堡大概就是Shake Shack(昔客堡)。這家店的歷史很短,一開始只是紐約街頭一個非常不起眼的小熱狗攤,比中國街頭賣煎餅馃子和雞蛋灌餅的攤還要小。當(dāng)初紐約下城有一個很小的街頭公園叫麥迪遜廣場公園,四面都是馬路,沒有圍墻,行人隨時可以走進(jìn)去坐下歇腳。20世紀(jì)90年代,這個街頭公園幾近廢棄,雜草叢生。就是在這個公園里,Shake Shack擺出了一輛賣熱狗的小推車,很快就有很多人來排隊(duì),于是路邊攤變成了人氣網(wǎng)紅。今天,這個已經(jīng)上市的漢堡品牌依然沿用了當(dāng)初路邊攤的名字。我特意去吃過,不過美國人喜歡的那種重奶酪重糖的口味,并不適合我的中國胃。
于我來說,路邊攤也是城市生活的一種氣息。這縷氣息似乎不那么重要,卻讓人一回憶起來心頭就涌起暖意,就好像我總會想起那個曾經(jīng)第一次跟我吃路邊攤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