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大儉

一

放假了，果果和同學們快快樂樂地跨出校門。在北京工作的爸爸媽媽今年春節(jié)加班，不打算回家過年了，果果提出和同學狗兔一起去鄉(xiāng)下，爸爸媽媽同意了。

出租車把他們送到牟河壩一座已經(jīng)閑置多年的鄉(xiāng)村小學校外面，停了下來，前面的機耕道沒鋪水泥路，出租司機不愿走了。

一下車，果果的心就激動起來，碧綠的青草長滿田野，綠油油的油菜正在冒頭，一群鳥兒在天空飛來飛去，清新的空氣溢滿四方，這在城市里是看不到的。

果果用鼻子嗅了嗅，對狗兔說：“好新鮮的空氣呀，不用花錢買吧？”狗兔狡黠地一笑：“你盡管享受就是了，不用花錢的?！?/p>

果果和狗兔是同班同學，也是一對好朋友，他們的友誼始于一次借書。

狗兔喜歡閱讀課外文學書籍，可家里沒錢買，只好向同學借。班上的塔兒為了抄襲狗兔的作業(yè)，把一本最新的《兒童文學》雜志借給他看，可狗兔不小心把書弄花了。

“你怎么把書弄臟了？”

“對不起，是我不小心弄的?！?/p>

“一句對不起就算了？賠錢來！”

“我沒有錢，給你擦干凈好嗎？”

“好呀，那就把你的舌頭伸出來舔干凈吧?！?/p>

圍觀的同學大聲笑起來，這時同學果果站了出來說：“書的主人還在這里呢？你耍什么威風？”

“好，好，既然你大爺出面了，那就由你說了算。”

塔爾也是朝果果借的書，果果走到狗兔面前問：“你是不是喜歡這本書？”

狗兔靦腆地點了點頭，果果將書放到他手上說，“那就送給你了?！?/p>

狗兔和果果從此成為了好朋友。

狗兔的奶奶走出屋子，看見孫兒背著書包回來，還帶了個朋友，佝僂著身子從屋里端出一個凳子，果果忙接過，說，“奶奶，我自己來吧”，狗兔的奶奶又轉身進屋，端出蘋果和橘子，一個勁地要果果吃，果果說，“奶奶，我不餓?！?/p>

狗兔的奶奶說，“娃，不要客氣，鄉(xiāng)下不比城里要什么有什么，但只要家里有的，想吃什么，就給奶奶講?！?/p>

果果點了點頭，感覺狗兔的奶奶好親切。

二

吃過午飯，狗兔帶著果果一起出去割豬草。

路過幾家樓房時，果果看到樓房不高，只有二三層，但裝修得還算漂亮，果果以為里面歡聲笑語，可有的關門閉戶，有的只有老爺爺、老奶奶在門前打掃衛(wèi)生。他們過了幾條田埂，爬過一道山坡，穿過一片樹林，在一塊很大的田野里停了下來。田里的草兒墨綠墨綠，密密茂茂，有一尺多高，狗兔說這是油麥草，左手抓住油麥草，右手拿著鐮刀，“噗嗤噗嗤”一陣猛割，油麥草裝滿了一背篼。

果果看到遠遠近近的幾塊田里，都是種的草，嘆息到，“這么好的良田，不種糧食拿來種草，多可惜呀?！?/p>

狗兔說，“糧食不值錢，沒多少人種了?！?/p>

果果又問，“農村人不種糧食干啥去？”

狗兔回答，“打工呀，他們出去打三個月工比在家里種一年糧食掙得還多呢?！?/p>

果果說，“那你父母呢？”

狗兔回答，“我爸爸媽媽已經(jīng)出去打工好多年了?！?/p>

回家的路上經(jīng)過一條長長的河流，河堤上栽著柳樹、白蠟樹，河不寬，水很綠，幾條小小的魚兒在河中跳出來又躍回去，果果覺得新奇，問狗兔，“明天可以來這里釣魚嗎？”狗兔說，“這是城里人來承包了的，釣魚要出錢?！闭f著話，背篼的繩子斷了一股，狗兔停下來系繩子，果果沒發(fā)現(xiàn)，繼續(xù)往前走。

河流的入口處有一片淺淺的淤泥灘，淤泥灘上游草叢中，是一片滿是枯葉的高筍林。高筍也叫茭白，果果在家里吃過，但沒想是到生長在這種地方。出于好奇，果果用手里的長竹竿去撥開耷拉一片的高筍枯葉，看看高筍根部長的是啥樣子，不料竹竿剛一伸進去，“倏”地一聲驚響，一只秧雞從高筍叢中飛了出來，把果果嚇了一跳，緊接著茂密的高筍林中走出幾個孩子，褲腳挽得高高，小腿上滴著泥水，有的提著巴籠，有的提著箢篼，里面裝滿白白的肚皮上點綴著一些黑斑的高筍，眼里充滿了不滿的眼光。他們迅速把果果圍在中間，幾雙黑溜溜的眼睛直愣愣地瞪著他，“賠秧雞來！”一位瘦個兒大腦袋的娃兒向果果喊道。

“賠什么？”果果有點摸不著頭腦。

“賠秧雞。！”其余幾個孩子一起喊道，“我們正在捕秧雞，眼看就要捉到了，是你把它驚飛了?！?/p>

原來是這么回事，果果連忙表示歉意，“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p>

“我看你就是有意的，?！币晃辉蚪切∞p的小姑娘嘟起嘴巴說道，“為什么早不來遲不來，偏偏在我們要捉住秧雞的時候來搗蛋？”

“你就是一個壞人，你賠還是不賠？”一位胖胖的身體圓圓的臉，小光頭上留著一綹長頭發(fā)的小男孩兩手叉腰，向果果吼道。

“賠！賠！賠！”一群孩子圍著果果齊聲吼到。

眼看一場沖突在所難免，這時狗兔從后面趕來，說，“羊羊、小胖、小辮子，你們要干什么，他不是壞人，他是我的同學?！?/p>

幾個孩子聽狗兔這么一說，“哄”地一聲四散跑開。一位孩子剛跑出不遠，被一根樹枝絆了一下，跌倒在地，箢篼和高筍摔了出去，果果趕緊去將他扶起，將滾了一地的高筍一一撿到箢篼里，撿完了高筍看見還有一條小魚兒在路上蹦跳，又去將它撿進箢篼，遞給那位孩子。

那位摔倒的孩子叫虎娃，剛才那些孩子起哄的時候一言不發(fā)，虎娃接過箢篼，向果果鞠了一躬，說聲“謝謝”，轉身欲走。

果果拉住虎娃的手，說，“你在哪里上學呢？我們做個朋友吧?！被⑼迵u搖頭，從狗兔手里接過箢篼，心事重重地走了。

狗兔告訴果果，虎娃今年12歲了，爸爸媽媽外出打工去了，前年停了學，在家照顧病重的奶奶。

三

第二天，果果正在狗兔的屋里做作業(yè)，忽然聽到敲門聲，拉開門一看，原來是虎娃，果果一愣，說，“你找狗兔嗎？他和奶奶出去買雞飼料去了。”

虎娃說，“我就找你。”

這倒有點出乎果果的意料之外，果果將身子一側，右手一伸，將虎娃“請”進屋來。

狗兔不在，果果就以主人的身份給虎娃泡茶，見碗柜理放著茶葉，抓了幾片放在杯里?；⑼藿舆^杯子，剛要低頭去喝，果果忽然又將杯子拿回來，輕輕倒掉里面的茶水，再盛滿開水后，才遞給虎娃。虎娃望著倒掉的茶水，直嘆可惜，果果說，“這是將茶葉里的農藥過濾掉。”

虎娃說，“我們這里的東西不打農藥，很生態(tài)的?！?/p>

虎娃接著問果果，“你是從城里來的？”

果果點了點頭。

虎娃又問，“城里大嗎？”

果果說，“大”。

虎娃再問，“有我們村子大嗎？”

果果說，“從面積上講，沒你們村子大，但城里的樓房比你們這里高，人口比你們這里密集?！被⑼抻置耙痪洌骸霸诔抢镎胰巳菀讍?？”

果果回答，“沒有聯(lián)系方式肯定不好找?！?/p>

虎娃沉默了一會兒，轉身要走，果果不知哪里說錯了話，拉住虎娃的手，要他再耍一會兒。

虎娃說，“奶奶該吃藥了，我要回去了?！背隽碎T，虎娃用手擦著眼睛，像是在哭的樣子，果果愣愣地站在那里。

四

狗兔和奶奶回到家，果果給他們講虎娃來過，狗兔的奶奶說，“這娃兒命苦，外面來了人他都這樣去問人家。”

果果問怎么回事，狗兔的奶奶說，十多年前，村里掀起了打工潮，年輕人全都出去打工了?；⑼薜陌职謰寢寔G下虎娃和妹妹，跟著大伙兒到了廣東沿海一帶。剛去的時候，因為能吃苦耐勞，掙了一些錢回來，修了座樓房，把虎娃的奶奶樂得合不攏嘴，可后來，那沒良心的老板勾搭上了虎娃的媽媽，虎娃的媽媽回去就跟虎娃的爸爸吵架，吵到后來，干脆跟著老板跑了?；⑼薜陌职秩フ一⑼薜膵寢?，不幸出了車禍，死在外邊。屋漏偏逢連夜雨，虎娃的妹妹出去玩耍，又不幸掉到河里淹死了，虎娃的奶奶每天就去坐在虎娃妹妹出事的河邊發(fā)呆，后來得了老年癡呆癥，時好時歹的，有次走出去就差點尋不著回家的路了，不得已，虎娃只好停了學，回家照顧奶奶。

“那虎娃知道他父母的事嗎”果果問。

“誰敢跟他說呀？那不要了他的小命?！惫哪棠陶f，“村里人都給虎娃說他爸爸媽媽在外面打工，待他爸爸媽媽回來，他就可以上學了，于是這孩子就整天盼呀盼呀，盼望他的爸爸媽媽早點回來，他好背著書包去上學。”

果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都是被錢害的呀?！惫吠玫哪棠探又鴩Z叨道，“虎娃的妹妹掉到河里那天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的，但一群老頭子老婆子看著也是干瞪眼，誰能救得了呀？好不容易來了一位過路的年輕人，可人家要九千元的救命錢才肯下河救人，給他五千都不干，就在討價還價中，虎娃的妹妹漸漸沉下去，再也沒浮出來了?！?/p>

“哎，如果當初不是村里的年輕人都出去打工跑光了，虎娃的妹妹也許就死不了，，”

“錢就是個害人的東西，看著虎娃的妹妹在河里痛苦地掙扎卻沒人救得了，那個景象，慘呀……”狗兔的奶奶話未說完，眼淚流了出來，止也止不住，果果趕快掏出餐巾紙遞給狗兔的奶奶。狗兔的奶奶邊擦眼睛邊對狗兔和果果說，“你們有空也約上虎娃一起玩耍吧，這孩子命太苦了?！惫吠煤凸c了點頭。

五

果果和狗兔來到虎娃家，虎娃的奶奶躺在床上呻吟著，虎娃用勺子盛著藥，一勺一勺地喂給奶奶，喂完了藥，再喂開水，邊喂邊嘟起小嘴，將開水吹涼。

瞟見狗兔和果果來了，虎娃悄悄點點頭，示意他們到屋檐口坐下。

一會兒，虎娃出來了。

狗兔問，“你奶奶好點了嗎？”

虎娃說，“睡著了，家里也沒什么好招待你們的，我?guī)銈兲网B蛋去吧?！?/p>

果果說，“不照看你奶奶了？”

虎娃說，“沒事，她每天吃了藥都要睡兩三個小時。”

于是果果和狗兔跟著虎娃來到一片林子里。林子不大，樹很高，在一顆大樹的樹枝上，有一個很大的鳥窩?；⑼廾撓滦m，往兩只小手心“呸呸”吐了兩口唾沫，兩手抱住樹干，雙腳一蹬，“嗖嗖”爬了上去。

虎娃快要爬到鳥窩的時候，聽到了鳥窩里“嗷嗷”待哺聲，虎娃說，“鳥窩里沒有鳥蛋，只有小鳥。”

果果和狗兔拍著雙手說，“把小鳥掏下來，我們養(yǎng)。”

虎娃說，“小鳥沒有媽媽會痛苦的，我們也養(yǎng)不大他們?！?/p>

果果說，“你沒養(yǎng)過怎知道養(yǎng)不大呢？”

虎娃猶豫了一下，把右手伸進了鳥窩。這時兩只大鳥驚叫著從空中撲來，在虎娃的右手背上啄了一下，虎娃一驚，忙縮回右手，換左手去掏，這時另一只大鳥飛來，用腳爪去撓了一下虎娃的左手，虎娃忙縮回左手，伸出右手去抓……

狗兔在樹林里找來一根長長的樹枝，向兩只大鳥撲打去，大鳥正欲逃開，不料樹枝在空中一揮，斷成兩截，原來是根快干朽了的樹枝。

果果說，“虎娃，你下來吧，我們不養(yǎng)小鳥了?！?/p>

虎娃說，“我一定要滿足你們的愿望?！?/p>

正說話間，狗兔忽然驚叫起來“蛇，蛇。”

果果往上一望，比鳥窩還高一點的樹丫枝上，盤著一條菜花蛇，菜花蛇瞪著眼睛盯著他，虎娃嚇慌了，趕緊往下滑，不料菜花蛇也開始往樹下爬來。

虎娃手一松，驚叫一聲，掉下地來。

狗兔拿著石頭去砸菜花蛇，菜花蛇鉆進草叢，轉眼無影無蹤。果果忙去將虎娃扶起，問他摔著沒有？虎娃慢慢站起，拍拍屁股，雙腳在地上跳了兩下說，“沒事，沒事，奶奶說過，山里娃子不嬌貴?！?/p>

但當他轉身看到褲子后面被樹枝刮了兩個破洞時，忽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果果說，“虎娃別哭，都是我想養(yǎng)小鳥惹的禍，褲子刮破了，我賠你條新的?！被⑼拚f：“這是我爸在我10歲生日時給我買的禮物，他回來看到我把褲子掛爛了會打我的?！?/p>

狗兔說：“虎娃的爸爸打人可兇了，有次虎娃掉了一本書，被爸爸綁在樹上用棍子抽打?！惫难蹨I也跟著流了出來。

六

狗兔的奶奶發(fā)現(xiàn)果果才來半個月，狗兔也變得很懂事了，早晨起床把被子折疊得整整齊齊，看見屋子臟了就拿起掃帚打掃，和小伙伴們玩耍時也不再爭強好勝。村里的老年人不知狗兔的奶奶從哪里撿了個孫子回來，聽說是狗兔的同學后，夸她好福氣。

這天果果和狗兔來到虎娃家。果果從帶來換洗的兩套衣服中，拿了一套顏色和虎娃褲子相近的送給他，虎娃穿在身上，大小剛好合適，但穿過之后又把它脫下來，還給果果。

果果說：“這套衣服是送給你的。”

虎娃說：“奶奶說過，不能隨便收人家的東西，欠了人情不好還?！?/p>

狗兔說：“我同學誠心送給你的，你就收下吧?！?/p>

虎娃仍然搖了搖頭。

果果想了想說：“就算我借給你的吧，你不是說你爸爸回來看到你把褲子刮爛了要打你嗎？你收下了，你爸爸回來時你就把它穿上，免得挨打呀，再說，你也是為我去掏小鳥才把褲子刮爛的?！?/p>

虎娃問：“那你送給我了你爸爸不打你嗎？”

果果說：“我爸爸才不打我呢，即使我做錯了事，他都是給我講道理?！?/p>

“你爸爸一次都沒打過你？”

“打過一次。那次我們班上的女同學叫我爸爸的名字，我打了她一巴掌，不料下手重了，把她鼻血打出來了，老師到我家告狀，爸爸要我去給女同學認錯，我不去，他在我屁股上打了兩巴掌，我哇哇大哭起來，我奶奶把他一頓好罵?！?/p>

虎娃說：“我奶奶也是，每次爸爸打我時，她都護著我。”

“可是”，虎娃忽然想起了什么，沮喪地說：“奶奶現(xiàn)在都這樣了，以后爸爸打我，誰來護我呀？”

“奶奶會好起來的！”果果和狗兔趕緊安慰虎娃。

虎娃噙著眼淚點了點頭。

最后，虎娃只收下了果果的一條褲子。

七

果果、狗兔和虎娃關系愈來愈好了，他們一起割草，一起捕鳥，一起下河摸魚，狗兔的奶奶說，他們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只是，每當看到狗兔和果果做作業(yè)時，虎娃的眼神就顯得不自然起來。

果果看出了虎娃的心思，說道：“虎娃，我來教你讀書吧。”虎娃愉快地答應了，于是果果要狗兔把他從前讀過的課本拿出來，每天抽出時間教虎娃讀書認字做數(shù)學題。

剛開時，虎娃很吃力，已經(jīng)讀過小學二年級了，很多地方遣詞造句都不會，但十多天下來，果果發(fā)現(xiàn)虎娃不但不笨，而且進步很快，不但進步很快，畫畫還特別有天賦，寥寥幾筆，就能把一個人的神態(tài)畫出來，于是果果把自己的作業(yè)本、一支鋼筆和一盒彩色顏料送給了虎娃。這次，虎娃沒有拒絕。

自從果果開始教虎娃讀書之后，虎娃開始變得快樂起來，沒幾天，羊羊、小胖子、小辮子等幾個村里娃兒聽說后，都來要求果果給他們補課。狗兔說：“果果是客人，不是家庭教師?！惫f：“沒事，就讓他們來吧。”于是狗兔的家里，每天熱熱鬧鬧的。

一天，果果正在給他們檢查作業(yè)，虎娃來到他面前，從背后拿出一張紙來，上面畫著一位中年男子，平頭，闊臉，濃眉大眼，雙目炯炯有神。

果果問，“這是你爸爸嗎？”

虎娃點點頭。

果果問：“想他了？”

虎娃又點了點頭。

這時小辮子說：“你爸爸以前打你打得那么兇，你還想他？”

虎娃說：“我寧愿被他打，也愿他在家?！?/p>

小胖子說：“我也想我爸爸媽媽，可他們就是不回家?！?/p>

狗兔想說什么，一下又閉住了嘴巴。

八

大年除夕夜，遠處不時響起幾聲稀稀落落的鞭炮聲。

果果想，這和城里的除夕夜比差遠了，如果在城市里，這會兒一定煙花、爆竹響遍全城了。

狗兔的奶奶盛好一碗米飯，切滿一碗豬腦殼肉，要狗兔和果果給虎娃送去。

狗兔用一個竹篼篼把米飯和豬腦殼肉裝好，和果果一起打著手電筒，來到虎娃家。

虎娃的奶奶睡著了，虎娃正伏在桌上瞌睡，果果在他肩上輕輕拍了一下，虎娃猛地站起，脫口喊道，“爸爸，您回來了？”揉揉眼睛，看清是果果后，尷尬地笑了，說他剛才做了一個夢，夢見爸爸揣著好多鈔票、帶著好多好吃的東西回來了，奶奶的病也好了，他也背著書包去上學了……

“唉，可惜好夢被你們打斷了。”虎娃嘆息道。

“好夢會成真的?！惫吠谜f：“我?guī)啄昵皦粢娢覌寢尰貋砹?，沒多久媽媽就回來了?！?/p>

“真的嗎？”

“真的呢?！惫吠谜朊硷w色舞地講下去，見果果白了他一眼，趕緊閉了嘴。

虎娃沒有察覺，繼續(xù)回味那個夢說：“咦，奇怪了，怎么只有爸爸回來，沒有看見媽媽呢？”

果果將米飯和豬腦殼肉端過來，“這是奶奶給你們做的，趁熱吃了吧。”

虎娃接過豬腦殼肉和米飯說：“奶奶還沒吃，讓她先吃吧。”邊說邊向里屋走去。

“砰”的一聲，門外響了一個鞭炮，羊羊、小胖子、小辮子等一群小娃娃推門而人，原來他們也是受家里老人之托，帶著湯圓、糖果、花生等來陪虎娃過除夕夜來了。

平日寂靜的小屋，一下熱鬧起來，這一夜，是虎娃近幾年來過得最開心的一夜。

九

春節(jié)還未過完，果果要回城里了。他的爸爸媽媽忙完工作，回來休假來了。

狗兔的奶奶拉著果果的手說：“多乖的孩子呀，奶奶真舍不得你，你看你來了，我們家狗兔都變得乖多了?！?/p>

果果撲進狗兔奶奶的懷抱說：“奶奶，我也舍不得您，我以后會經(jīng)常來看望您的！”

狗兔奶奶抹了抹眼淚，“乖孩子，奶奶只是說說而已，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怎么留得住你這么金貴的娃娃呢?！苯又吠冒鸦⑼匏偷酱逋鈾C耕道上。

狗兔和虎娃出得門來，羊羊、小胖子、小辮子等一群孩子蜂擁而上，他們有的搶著給果果背書包，有的搶著給果果提東西，有的往果果的衣兜里塞花生、糖果。他們聽說果果今天要回城里，特來為果果送行。

送行的孩子中，沒有虎娃，果果的心里有點悶悶不樂。狗兔說：“我昨天告訴了他的呀，他怎么沒來呢？”果果說：“也許他正忙著給奶奶喂藥呢，替我給他道個別吧?！?/p>

上了機耕道，出租車早已來到了，小伙伴們七手八腳地將果果的行李放到后備箱，就在果果快要上車的時候，虎娃氣喘呼呼，一路小跑而來。

虎娃一手捏著一個雞蛋，遞給果果說：“聽說你要走了，家里沒有什么好東西，這是我奶奶要我送給你的?！?/p>

果果說：“留著給你奶奶吃吧?！?/p>

虎娃說：“已經(jīng)煮熟了的，你若不收，奶奶會罵我的?！惫缓檬障乱粋€雞蛋，另一個給了小辮子。

虎娃接著抽出兩張夾在褲帶里的紙來，靦腆地遞給果果，果果展開一看，一張是虎娃上次畫的爸爸，上面用鉛筆歪歪斜斜地寫了一行字：爸爸，你快回家！

虎娃說：“你回城后如果見到了我爸爸，就說我以后再也不惹他生氣了，請他快點回家?！惫瑴I點了點頭。

虎娃又抽出另一張紙，上面畫的那人有點像虎娃，挎著一個書包，咧著嘴在笑，后面跟著一條小狗。

虎娃說：“我知道以后見不著你了，想我的時候，你就看看這幅畫吧?！?/p>

虎娃接著又說：“等爸爸回家了，我就可以上學了，等我認識了很多很多字，我就來城里找你玩兒！”

果果眼里的淚水再也禁不住，奪眶而出，他一把將虎娃抱在懷里，嘴里喃喃地說：“虎娃，保重，我一定會回來看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