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 / 三流 攝影 / 李波
打馬坎在119道班附近,海拔高差約800米,農作物和季節(jié)變化分明。圖片拍攝時間是2003年的5月,概括了東川紅土地的夏季。
攝影介入社會與生活,紅土地的攝影是典型例子。紅土地因攝影而聞名,也因攝影而發(fā)生改變。不過,很多人忽略的是,這個“上帝打翻了調色盤”的東川紅土地,一度被森林覆蓋,有著完全不同于現在的生態(tài)和景觀。
今日民族:請先給我們介紹下東川紅土地景區(qū)。
李波:東川紅土地景區(qū),位于東川西南部,原屬新田鄉(xiāng)和法者鄉(xiāng),2005年兩鄉(xiāng)合并后改稱“紅土地鎮(zhèn)”。2011年昆明市成立“倘甸產業(yè)園區(qū)及轎子山旅游開發(fā)區(qū)”(簡稱“兩區(qū)”),此后,紅土地鎮(zhèn)又交由“兩區(qū)”托管。紅土地景區(qū)分散,加起來大約100平方公里。景點主要有水坪子的梯田(月亮田),陷塘地的落霞溝,花溝的老龍樹,花石頭的錦繡園,大埡口的五彩地、還有119道班的打馬坎。
今日民族:紅土地的居民有哪些民族?
李波:紅土地核心景區(qū)的居民,主要是漢族,他們有南京遷入的家史傳說。紅土地鎮(zhèn),是多民族雜居,除了漢族,還有彝族、苗族。
今日民族:紅土地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有什么變化?
李波:東川紅土地,在上世紀70年代,還被原始森林覆蓋,并沒有今天的紅土地風景。1975年我從東川市到新田公社水坪子生產隊插隊做知青,主要活動在大水井、松毛棚、新田村、陽光集一帶。那時候,在這里就能看到很多成片的原始森林,森林里有青松、杉松和灌木。直徑超過1米的大樹很多,過去植被特別好,覆蓋率應該有80%左右,走進森林里5米以外看不見人。森林里有麂子、狐貍等多種野生動物。那時候的村子,在森林邊,也有耕地,但面積小很多。
01 打馬坎在119道班附近,海拔高差約800米,農作物和季節(jié)變化分明。按圖片順序拍攝時間是2003年11月和1月,概括了東川紅土地的秋、冬兩季。
02 打馬坎在119道班附近,海拔高差約800米,農作物和季節(jié)變化分明。按圖片順序拍攝時間是2003年11月和1月,概括了東川紅土地的秋、冬兩季。
1986年,我到文化館工作,經常到市屬各區(qū)(相當于鄉(xiāng)鎮(zhèn))的文化站做輔導培訓工作。我從法者116道班徒步到新田公社,我看到許多山頭都被砍伐得光禿禿的。
上世紀70年代從東川到紅土地有兩條路線:一條是從東川城區(qū)蹚水過河,翻山越嶺徒步到烏龍、新田,過新田的大水井,森林覆蓋就特別好;另一條是從東川中部的湯丹鎮(zhèn)方向,到法者,過大竹山就開始有很厚的森林。今天紅土地最核心的區(qū)域花石頭、花溝這一帶,海拔比較高,森林覆蓋就更好。
今日民族:這些樹為什么會被砍?
李波:據我了解,這個地區(qū)周邊的村民生活比較貧困,這些大樹很多被盜伐解成板材,賣到城里,80年代城里人居家的三門柜等很多材料,也是從這里砍去的。只有極少數不成直材的大樹,被留了下來,現在老龍樹景區(qū)剩下的那棵大樹,就因為樹干彎曲被保留,現在成了紅土地很重要的風景。另外,四周村民燒柴做飯,一部分小的樹木也因此被砍伐。
今日民族:紅土地農作物方面有什么特點?
李波:紅土地的海拔在1600到2800之間,海拔低一點的地方,種水稻、紅薯、小麥,海拔高一點的有玉米、土豆、苦蕎、燕麥。這些作物,都是紅土地攝影中很重要的元素。
01 月亮田景區(qū)分布在水坪子、大坪子等村子,由于缺水,生態(tài)變化明顯。圖01拍攝于2006年1月,當時還是水田,圖02拍攝于2011年1月,已變成旱地。
02 月亮田景區(qū)分布在水坪子、大坪子等村子,由于缺水,生態(tài)變化明顯。圖01拍攝于2006年1月,當時還是水田,圖02拍攝于2011年1月,已變成旱地。
03 “千年老龍樹”,是紅土地昔日生態(tài)的見證。電影《無問東西》《紅孩》都以這棵樹為背景。上世紀70年代紅土地上像這樣的大樹很多,如今只剩下這棵了(攝于2013年3月27日。攝影:張開權)。
今日民族:紅土地被攝影家發(fā)現是什么時候?
李波:據我的了解,是上世紀90年代末期,有一批昆明來的攝影家發(fā)現了這里,開始在花石頭一帶拍攝。這些攝影師,我知道的比較早期的有周德厚、任起瑞、石明、陸江濤等。他們開始把紅土地照片拿去參賽、參展,并屢獲佳績。此后,東川區(qū)政府積極響應,舉辦紅土地賽事、多次組織攝影采風活動,以及編輯出版紅土地畫冊。于是,大批紅土地攝影作品得以傳播。就這樣,幾年后整個紅土地風光攝影就被炒得很熱。炒得最熱的時候,是2003年、2004年,那時候甚至出現過,沒拍過東川紅土地就不是搞攝影的說法,東川紅土地成了風光攝影師的標配。
我們東川攝影界基本上也以紅土地為創(chuàng)作基地,我們攝影家協(xié)會,140多個會員,差不多都從拍紅土地中得到過鍛煉。我們拍紅土地要晚于昆明,時間是2000年左右。我們交通不太好,去紅土地要繞湯丹。后來東川城區(qū)到新田的公路修通后,去的頻次才多起來。
今日民族:我注意到紅土地有一個老人,是很有名的“模特”,這個形象是怎么塑造的?
李波:拍照“模特”,最著名的是花石頭的那位老人,他每天帶著狗,在景區(qū)溜達,看見攝影師來了就隨地坐下,抽著旱煙坐那里等著。拍完照給錢也可以,不給也可以。
這個形象的出現,大概是2005年。那時候廣東的一些攝影家——比較典型的代表是黃國偉、梁亮——到紅土地以后,他們除了拍風光,也拍一些人文的東西。拍到誰,就給他(她)幾十塊錢。這個老人,那時候年齡60歲左右,輪廓很好,形象很不錯,就經常被拍。
起初,他穿的是化肥口袋做成的一個褂子。我跟老人和攝影家們都很熟悉,我就跟他說,弄一個羊皮褂穿著,于是他找來羊皮褂,戴上一頂氈帽,抽著旱煙桿。這個裝束一直拍到現在。
森林退卻后,是新開辟的耕地。9月,潔白的油菜花與蕎麥相映成趣(攝于2012年9月)。
今日民族:紅土地周邊的居民生活有哪些變化?
李波:80年代以前的生活特別艱難。包產到戶后,人們生活改善了一些,但也僅僅解決溫飽問題。90年代,土地多了開始有經濟效益了,主要來源于種植方面,經濟作物有油菜、土豆、玉米等。但畝產不太高,收入一年也就幾百塊,一千塊不到。大概2005年后,青壯年到江浙一帶務工的增多,收入增長明顯。在外面打工,一個月四五千塊,抵得上在村子種地一年的收入。也因此,一些土地漸漸不再耕種。
今日民族:紅土地有沒有一些大的變化?
李波:紅土地的景區(qū)萎縮。原因主要有三方面:一個是退耕還林還草,一大部分地區(qū)消失了;第二個原因是土地撂荒;第三個原因是亂挖亂建。2010年左右這種變化開始明顯,到2015年左右,紅土地的攝影旅游到了一個鼎盛期,之后就慢慢衰退了。
今日民族:那如今紅土地的鄉(xiāng)村旅游發(fā)展如何?
李波:2015年是一個高峰期,很多游客涌入。因此,很多村民跟風建了新房子,做接待游客的旅店、飯店。目前這些大大小小的飯店、賓館、商店有70家左右。但是,由于此后游客數量跌落,這些新增的旅店、飯店大多閑置,有些舉債蓋的房子,也面臨困境。
這幾年村子的外觀變化比較大。由于政府沒有統(tǒng)一規(guī)劃,村民們根據各自需要,改成了清一色的現代平房或者樓房。比如,像花石頭這個地方,現在村民住的地方,已經像一個集鎮(zhèn),到處是新蓋的房子,每家差不多都寫著接待游客的標識。這個村子,原來的位置不在這里,在距離一公里的山洼里。他們的房子,也是傳統(tǒng)的土坯瓦房。就因為旅游,他們全都搬到了公路邊,原來的老房子就荒廢了。
01 大埡口的小麥地,攝于2009年4月29日。
02 大埡口正在收割中的小麥地,攝于2010年5月9日。
03 這是落霞溝夏季,大地多彩的調色板,顯示出生命的活力。攝于 2008年6月19日。
04 紅土地的攝影作品,少數民族題材很少。這是東川電視臺拍攝《深山里的音符》音樂片時的場景,片中彝族姑娘穿著鮮艷的衣服對歌,與紅土地的色彩相輝映。攝于 2003年11月。
今日民族:紅土地景區(qū)的變化,比較有時代感,從原始森林到攝影勝地,再到大眾旅游目的地,那就你的觀察未來的發(fā)展會是什么樣的?
李波:紅土地我去了無數次,對那里的環(huán)境和人的變化,都有一些體會。從景區(qū)的角度看,土地撂荒沒有農作物的種植后色彩的變換,目前的確已經在衰落。至于鄉(xiāng)村旅游,未來走向,可能跟政府的布局有關系,還無法判斷。但一度很熱的紅土地攝影,如今已經很難找到過去那種風景了。不僅環(huán)境變了,村子、人都變了。
01 中央電視臺CCTV-9頻道記者曹強在拍攝《美麗鄉(xiāng)村》系列紀實片時,拍攝了東川紅土地這位著名的“模特”。攝于 2014年8月7日。
02 過去花石頭村村民居住過的土坯瓦房 ,是東川山區(qū)典型民居,現在已經廢棄。攝于 2008年12月27日
李波,出生于1959年8月,中級攝影師、原昆明市東川區(qū)文化館館長。中國優(yōu)秀攝影家十杰、中國藝術攝影學會會員、中國人像攝影學會會員、中國民俗攝影協(xié)會會員、東川區(qū)文學藝術界聯(lián)合會副主席、東川區(qū)攝影家協(xié)會主席、昆明攝影家協(xié)會理事。
(作者肖像由張斌 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