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的彝族夫家

文 / 智苗

張倫和謝婉嬌身著彝族服飾拍攝的結(jié)婚照

“我們是在百合網(wǎng)上認識的……”謝婉嬌愛笑，邊說邊笑。愛人張倫坐在她身旁，被她的笑聲帶動，也跟著笑瞇了眼。謝婉嬌在28歲時，“投身”百合網(wǎng)，鋪天蓋地、一輪一輪地相親，直至身心俱疲。

“恰好這時，他給我發(fā)了私信，我看了他的照片，胖胖的，覺得比較有親和力?！睆垈惪客庑喂ハ乱粔尽Ｔ倏磳I(yè)，“我學動畫，他也學動畫?！睂I(yè)再加分。從私信到微信，從陌生到熟悉，一切似乎順理成章。

第一次線下見面是在他倆添加微信兩天后，張倫拉著發(fā)小一起去。當天，謝婉嬌僅憑外貌就猜測張倫是少數(shù)民族，“皮膚黑，但人一看就非常淳樸。”謝婉嬌說完，張倫在一旁憨笑，默默地點頭。等聽到張倫與發(fā)小的對話，謝婉嬌更確定了——堪比天書，一句都聽不懂。她一問，才知道原來張倫是彝族。

來去如風嚴父如斯

謝婉嬌是土生土長的昆明漢族姑娘，對彝族家庭、彝族生活的認知幾乎為零；張倫則生于祿勸彝族苗族自治縣則黑鄉(xiāng)的一戶彝族家庭，在濃郁的彝族文化中長大。家庭背景上的巨大差異，導致謝婉嬌在日后與張倫家人的交往中，時不時會感到意外。

比如，張倫的父親張全文會穿著西裝去放羊。

“公公應該還是內(nèi)心比較嚴肅的一個人，隨時穿著襯衣西裝，就連放羊也不例外?！钡谝淮我姷?，謝婉嬌震驚了，放羊還可以有這種操作？張倫向她解釋，父親以前在單位上班，退休后才開始養(yǎng)殖，但穿衣習慣已經(jīng)養(yǎng)成，一直沒改。

此外，張全文走路速度飛快，可用來無影去無蹤形容。有時謝婉嬌出門見他走來，正準備打聲招呼，他就已經(jīng)像一陣風一樣“吹”了過去。“我認識公公以來，他在我心目中就是一陣風?！?/p>

張全文這陣風也有駐足的時候，他第一次到謝婉嬌家里，對謝婉嬌和她父母仔細地詢問兩個家庭差異如此之大，對他們來說是不是問題？如果不是問題再考慮結(jié)婚的事情。在得到肯定的回復后，他又一一列舉張倫個性上的問題。“我覺得我公公雖然是在農(nóng)村生活，但是能看到事情的本質(zhì)?！?/p>

在張倫眼中，父親是一個特別耿直的人，不善于處理人情世故。早年，他曾在鄉(xiāng)內(nèi)的電廠上班，“他在單位上只是個會計，但要是他覺得領導做得不妥，就會提出意見?！薄拔野譀]有私心，當時電廠的員工到現(xiàn)在為止都很尊敬他?！边@點上，張倫很像父親，耿直而仗義，是很多朋友對他的評價。

張全文話不多，心卻很亮。凡是涉及到原則性的問題，他就會變得很嚴肅。張倫小學時，羨慕大人們抽煙時的瀟灑，會和朋友湊錢買兩毛五一包的小春城抽。“我那次被抓是和一個堂哥一起抽。我們一起找了些煙，躲到包谷地里面抽，結(jié)果還是被我隔壁家的一個哥哥發(fā)現(xiàn)了?！睆埲闹篮?，叫來了家里的至親?！拔覀儍蓚€被抓去堂屋里，全家人——我大爹、二大爹、三大爹、四大爹，一個個就開始和我講道理，公審一樣?！?/p>

父與子，張全文（中）與張倫（左）在婚禮上

“變身”后的孝子張倫為父母下廚

正因張全文在這些問題上的嚴肅指教，本性調(diào)皮、愛玩的張倫對待涉及到原則性的問題時也頗為謹慎，知當有為、有不為。

“父母就是父母”

除了張全文，更讓謝婉嬌震驚的是張倫，她發(fā)現(xiàn)張倫回家會“變身”二十四孝子。

由于工作比較自由，張倫平日里要睡到九、十點才自然醒，可一回老家，不管晚上睡多晚，第二天六、七點一定起來陪母親，“買菜、做飯、聊天，絕對不會睡懶覺?！薄八乩霞椅揖驼痼@了，因為一回家就超級乖?！?/p>

要追尋張倫“變身”的原因，離不開他的母親李蘭芬。

婚禮當天采用流水席的形式，面對一桌由親人制作的豐盛菜肴，兩個新人幸福滿滿

李蘭芬是典型的彝族傳統(tǒng)婦女，在家庭教育中，重視以身作則?！拔腋改负芏鄷r候都不說，他們都是做給你看?！睆垈愓f。

李蘭芬剛嫁到張家時，張全文一貧如洗。“分家分到了一只桶、一個鍋、一根扁擔，然后就沒有了?！奔彝剿谋冢由蟽蓚€能吃能鬧的兒子，奮斗就靠夫妻的兩雙手，難免會有不滿、疲憊的時候。但在張倫的印象中，母親一直是很隱忍的人，從小到大，和父親幾乎都沒有吵過架。

“我婆婆很質(zhì)樸，很純真，很熱情?！敝x婉嬌第一次到張倫家時是在夜里十二點，李蘭芬給她做了一碗當?shù)氐奶厣〕浴溠堪拙?，暖暖的、甜甜的?/p>

謝婉嬌看到的李蘭芬總是時時為家人考慮，用多一點付出、多一點忍耐塑造著和諧的家庭氛圍。“她特別害怕家里面有不和睦的事情，一坐下來就會和張倫說，希望他每天都平安、和善?！?/p>

他們分家的方式在則黑很常見，一個老屋當中分兩半，一半歸張全文，一半歸奶奶?！拔夷棠毯蛣e人家的奶奶不一樣，她更疼姑姑?！睆垈惖墓霉妹\坎坷，嫁人沒多久丈夫就神秘消失，至今未歸。分家后奶奶選擇和姑姑住在一起，在日常生活中不免偏向女兒。

有一次，張倫餓著肚子回家，父母做活未歸。奶奶家開飯了，見著他卻沒叫他。他實在餓得慌，跑進奶奶家，抓了吃的就跑。等李蘭芬回來，問明情況，心疼不已?！拔覌尞敃r就哭了，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钡抢钐m芬口里卻一直教導他不能對奶奶有什么看法。父母就是父母，長輩就是長輩。

張倫謹記著母親的話，也將這些話落實到自己的行動上?！拔覀兣紶栠€會和父母頂頂嘴，張倫，我從來沒見他頂過嘴?！背杉液?，張倫對待謝婉嬌的父母亦如自己的父母，老人家指出他的問題和毛病，希望他改正時，五大三粗的他會乖乖聽著，不反駁、不解釋也不發(fā)脾氣。

張倫對長輩的尊敬還會表現(xiàn)在對待朋友的父母上。有段時間，張倫創(chuàng)業(yè)失敗，他決定騎著摩托車去流浪。途中經(jīng)過朋友老家，想到朋友母親已離世，而朋友久未歸家掃墓，他竟跑到朋友母親墳上祭拜?！鞍尾?、清掃，他說弄了一個下午?！?/p>

在嚴父慈母的教導下成長起來的張倫，貌似粗狂卻內(nèi)心細膩非常，很重視家人、家庭。有段時間，張倫在收售彝族刺繡作品，收來了他外婆給三表姐縫制的背被，外婆的一針一線、表姐的嬰兒時光，讓這張背被有了不同的意義?！拔遗笥炎稣褂[，喜歡上面古樸的圖樣，表示要買。我和他說這一塊可以拿去展覽，但我不賣?！蹦蔷徒璋?，朋友借去，帶到英國展覽。一年半后，仍舍不得歸還?！拔掖吡撕脦状?，怕他不還給我。”這個背被作為家庭親情的象征物，已被這對新婚夫妻收藏。

云南各地家風家教諺語

和氣生財，和睦多子?！{西族·麗江市

要使家庭多歡樂，莫在蛋中挑雞腳?！鬃濉び裣?/p>

親戚之間怕不和，夫妻之間怕破裂。——傣族·西雙版納州

不怕家窄，只要心寬。——彝族·紅河州

（本文圖片由受訪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