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園的生死告白

杏花微雨

從24歲到49歲，阿部弘士把人生中的25年獻給了動物園。他說來動物園參觀的孩子會問他金魚幸福嗎;他說解剖亞洲象時，好像變成了以狩獵猛犸為生的遠古人;他說走遍世界，看過各個地方的野生動物后，覺得不被人類干涉的死亡都是正確的……讓我們一起欣賞《動物園的生死告白》，領(lǐng)略那些關(guān)于生與死的事情。

>>>蟈蟈教我的事

我一個激靈，飛快地看向旁邊的草叢，見一只蟈蟈正靜靜地盯著我看。我和它定定對視，就在那個瞬間，我發(fā)現(xiàn)了找蟈蟈的訣竅——蟈蟈如果刻意去找，反而抓不到，安安靜靜、一動不動地待在大自然里，蟈蟈自然會來找你。這對我來說可是一個大發(fā)現(xiàn)。我于是從南瓜田里一躍而起，想盡快把這個訣竅告訴朋友或表兄弟們。但就在這時，我又有了新發(fā)現(xiàn)。

“要怎么把這件事告訴他們呢？”

我發(fā)現(xiàn)了找蟈蟈的訣竅，卻不知道該怎樣表達。它藏在我的身體里，不肯轉(zhuǎn)化成言語。后來，我不斷長大，漸漸學會講各種各樣的話，等我終于能用語言把這個訣竅講明白，已經(jīng)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解讀：正如阿部弘士一直尋找找蟈蟈的訣竅一樣，他也用一生的時間，去尋找將抓蟈蟈的訣竅表達出來的方式。人就是這樣不斷地在疑惑一件事、解答一件事的過程中長大、成熟，也漸漸弄懂生命的奧義。

>>>有關(guān)動物的事

狼情深義重，失去伴侶后就一蹶不振，日漸衰弱。大象走路像貓，特別輕盈。猴子識人很有一套——“這個人難對付”“這家伙沒什么本事”，厲害的人走過，它們就擺出畢恭畢敬“嘿，打擾您了”的樣子。大猩猩是哲學家，愛坐在石頭上欣賞落日。

大象似乎知道死亡是怎么一回事。有同伴倒下的時候，它們會用鼻子拱它，幫它站起來。如果還是不行，它們就知道那頭大象已經(jīng)死了。之后就會待在死去的同伴身邊，仿佛在憑吊，久久不肯離去。黑猩猩的孩子死后，就算孩子的身體已經(jīng)干癟得像木乃伊一樣，媽媽還是會抱著不放。動物們多半是懂得死亡的吧？

解讀：當我們懷著對生命的充分的尊重與熱愛，去理解和同情動物們的生活時;當我們用最真實的、最細致的觀察結(jié)果，去恢復小小的動物們的本來面目，揭示出它們生存的真相與本質(zhì)時，我們就能發(fā)現(xiàn)那些神奇、美妙的生命的奧秘，并去贊美和謳歌那些仁義、高尚的生命的尊嚴與含義。

>>>與死亡為鄰

在前輩被大象襲擊身亡之前，我每天的工作都快樂得不得了。事故發(fā)生后，巨大的恐懼瞬間將我禁錮。我深刻地意識到，飼養(yǎng)員這個職業(yè)每天都要與死亡為鄰。

“看來我真是到了一個可怕的地方。再干下去，說不定哪天我也會死?！睆奈从羞^的不安開始在我腦海中盤桓。

不知道為什么，盡管我覺得不安，但仍然不后悔選擇這個職業(yè)。再怎么害怕，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動物園和動物，必須有人照顧它們，而這顯然是飼養(yǎng)員的職責。我既然已經(jīng)決定做一名飼養(yǎng)員，就必須接納心中的恐懼和不安。

“恐怕我沒法活到退休吧?！薄熬退闼啦涣耍幸惶炜隙ㄒ矔苤貍?。”每個飼養(yǎng)員的內(nèi)心深處都有這樣的想法。從這天起，我有了與恐懼共存并繼續(xù)工作的心理準備。

解讀：人類不可超越時間，不可戰(zhàn)勝死亡。無論生前有多華麗，都要面對同樣的結(jié)局。與其抗拒、恐懼，何不就像博納富瓦寫的那樣，把死亡當成喜愛的國度呢？生的每一天，都應是一件正確的事情;死的那一刻，也是一件正確的事情。

>>>生死交錯的地方

有一種動物的死讓我至今難忘——西伯利亞狼。狼爸爸叫約翰，狼媽媽叫梨香。梨香活著的時候生了二十多只小狼，約翰也是個非常疼愛孩子的好爸爸。但無論多么親密的夫妻都要迎來離別的那一刻。梨香先走一步后，約翰似乎受到了很大的精神打擊。失去同伴的痛苦令它吃不下飯，也沒有了往日的神采。它目光空洞，日漸衰弱。一連很多天，我們都懷疑它隨時會死去。照看了梨香和約翰十多年的飼養(yǎng)員前輩碰巧此時要出差，七天后才能回動物園上班。奇怪的是，動物總在自己的飼養(yǎng)員不在的時候死去。

“等前輩這次出差回來，約翰恐怕也……”那時，我們所有人都這么想。

約翰看起來實在是太痛苦了。它一動不動，不吃不喝，只是“呼哧呼哧”地發(fā)出痛苦的喘息聲。一個星期過去，前輩一回來就直奔狼舍?！凹s翰，你還好嗎？”聽到前輩和它說話，約翰慢慢抬起頭，輕輕地嗚咽一聲，便安心地死去了。

解讀：激動于新葉變落葉，多少個轉(zhuǎn)換輪回中，唯一不變的是矗立等待的身影。用這無言的守候來見證本人最誠摯、最純潔的愛，也深深打動著身旁的人們……

>>>年輕時的失誤

“一只鳥沒有棲木，似乎有點兒可憐呢。”我這么想著，立刻找來一根木頭立在運動場，并在鳥窩墻壁和木頭之間搭了一根棲木。第二天，只見黑冕鶴的脖子卡在墻和棲木之間的縫隙中，已經(jīng)死了。

在這起死亡事故中，我犯了兩個嚴重的錯誤。鶴是不會停在樹上休息的，就連睡覺也是在水邊站著睡的。我看見過鷺和鸛在樹上休息，就想當然地以為鶴也一樣。在屋舍墻上斜斜地橫一根棲木是更嚴重的錯誤。棲木和墻角形成了一個狹長的三角地帶，鶴的脖子就會卡在這里，動彈不得。這些過錯，無論怎樣彌補，都改變不了鶴已經(jīng)死掉的事實。

人年輕的時候，對一切職業(yè)都能抱著向前闖的心態(tài)和旺盛的好奇心。飼養(yǎng)員也是如此。

我做過很多嘗試，每次都會遇上失敗。但不用害怕失敗，失敗了就認真反省找出原因，下次不再犯錯。不經(jīng)歷失敗，也就不會有下一次的進步。允許失敗發(fā)生，是年輕人的特權(quán)。

解讀：失敗本身不代表什么，它只不過是讓你發(fā)現(xiàn)了路，你會說，哦，這條路走不通，那我再去換一條。保持這樣的心態(tài)你就離成功很近了。如果你現(xiàn)在正在遭遇失敗，你只需要去嘗試另一種做法，并從你失敗的案例里邊去尋找經(jīng)驗就可以了。年輕的時候經(jīng)歷的失敗越多，往后才可能更接近成功。

>>>動物園的理想藍圖成為現(xiàn)實

我還注意到一件事：現(xiàn)在的技術(shù)終于追上了當年我們在心中憧憬的那個“理想的動物園”。我們原先憧憬在企鵝館里建一條有機玻璃管道，人可以在其中行走。這在當時是不可能的，如今的科技水平終于使它成為現(xiàn)實。

年輕的時候，我們幾乎每天晚上都和同伴聊起自己心中理想的動物園。無論這個理想在當時多么夢幻、多么不真實，大家都不曾放棄，并為它做好萬全的準備。這份堅持才是最重要的。有時，機會是在意想不到的時候突然降臨的。

解讀：我們應該知道，沒有持續(xù)地去努力，就沒有今后走得更遠的路。機會，只留給有準備的人;勝利，只屬于那些堅守者。

>>>我們能做的事

我們每個人，都一天一天地老去，一日比一日更接近死亡。我們的每一天，都是向死而生。人遲早會死，我希望我死的時候，能認為自己的一生是快樂的。今天的我也在努力工作、努力吃飯、努力喝酒、努力玩樂、努力大便，也在努力繪畫、努力創(chuàng)作。作為一名飼養(yǎng)員出身的繪本作家，我應該向世人傳遞的訊息，不就是一幅幅充滿生命力的圖畫嗎？否則，如何對得起那些死去的動物和此時此刻活在世上的昆蟲和蛇呢？

解讀：如果你能把死亡看作你生命旅程中的一位無形而友好的伴侶，它會溫和地提醒你，不要等到明天再去做你想做的事情，那么你就能學習著“活”你自己的生命，而不只是通過它來度過你的每一天。

>>>正因為會死

曾經(jīng)健康活潑的寵物在自己眼前死去，一定是悲傷、寂寞又痛苦的。但是，有生命的東西都會迎來死亡。

野生動物、寵物和人，遲早都會死，不死才是大麻煩。雖然世上有尋找“火鳥”之血，以求永生不死的故事，但正因為難逃一死，大家才拼命向前;正因為生命有限，我們才要盡最大的努力活著，不是嗎？

解讀：正如伊麗莎白·庫布勒·羅斯所說：“有些人過著空虛漫無目的的生活，其中之一的原因在于，‘對死亡的否定，因為當你像永遠不會死一樣地生活著的時候，你就很容易拖延你明知應做的事情?！喾?，如果你完全了解，你每天醒來的時候，那可能是你最后一天，你就會把握這一天去成長，進一步變成真我，并向別人展開?！?/p>

>>>何為生命

什么是生命？什么是活著？如果要我回答，答案大概是“畫畫”吧。如果要我找出一個能與活在我身邊的蚯蚓、甲蟲、栗鼠、貓頭鷹的生命相提并論的，或許就是畫畫了。

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我知道了抓蟈蟈的訣竅，但當時我的語言能力還不夠?qū)⑦@個訣竅說明白，所以沒辦法把它講給任何人。長大后，我讀了很多書，積累了很多工作經(jīng)驗，掌握了語言，學會了思考和哲學，得以用“語言”把那個訣竅告訴大家，不過最能表達我想法的還是“畫畫”。我用鉛筆、蠟筆以及各種繪畫工具畫動物，來嘗試著回答“生命是什么”。

解讀：從小學二年級到老年，作者阿部弘士終于找到了將抓蟈蟈的訣竅說明白的方式，也懂得了“生命是什么”。我們活一生，終極要義不就是弄明白“活著是什么，生命是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