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波
有 日子沒有這樣的閑情逸致了,端午假日? 回小城過節(jié)這天,帶著家人,住進了西津渡古街上這家不事張揚的“陌上·宿”。
每次回小城,都會自己給自己找個理由,來一趟西津渡,找個茶樓,坐上半天。你會在這里慵懶地尋見,這座小城一種另類的文化腔調(diào)和民俗氣息。
要不是小蔣在微信里的推薦,我還真不知道這條穿過“馬副官的店”,走到巷陌盡頭,悄悄新開的這家“陌上·宿”民宿。
這家民宿的女店主翟姐帶著一位小伙子,熱情地把我引進院落,推開一扇老式木門,又用鑰匙擰開一把銅鎖,兩扇鏤空木門“吱嘎”一聲,把我引進了這間名號為“驚蟄”的套房。
這間寬敞通透的套房,一溜邊帶竹簾的木窗半掩著。午后的陽光,嫵媚地扭動著婀娜的身姿,帶著窗外和院落里樹木花草的氣味,觸動了我心底那處最柔軟的地方,那是一種久違了的歸宿感,又有一種回老家尋親串門兒的別樣親近。
一眼望去,房間里,沒有一件多余的家什,落落大方,坦坦蕩蕩,在西津渡這樣一處寸土寸金的景點里,毫不吝嗇地把民宿的每間客房設(shè)計得如此豁達寬裕,不是奢侈也算“奤( tǎi)氣”(方言,有大方、舍得的意思)了。
在我這間“驚蟄”門外,是一座天井式的三層民宿客房。翟姐說,晚上可以上天臺去俯瞰西津渡的夜景。
謝過翟姐,我沒多在“驚蟄”套間停留,鎖上門,轉(zhuǎn)身去了院落。我喜歡那里的一份空靈和一片陰涼。
院子不大,卻打理得十分精致,兩棵蒼勁挺拔的雪松扎根在院落中軸線上,另外兩棵形態(tài)各異的梅樹,像一對雙胞姐妹,面對面含羞立著。
庭院沿邊處,有條蜿蜒的回廊、兩尊微型的假山和一座掩映在草木間的魚池。亭子間,有一群人在玩牌,沒有吵鬧,偶爾傳來的聲聲吳儂軟語,讓這夏日午后院落里的一絲燥熱,也變得云淡風(fēng)輕了許多。
一墻之隔的那一面,是西津渡一家早就出了名的“小山樓”客棧,那是“驢友”和“背包客”喜歡組團棲居的住地。
我用手機在院落四周狂拍一陣后,進了這里的一間咖啡屋,點了一杯卡布基諾,想坐下來發(fā)發(fā)朋友圈。
翟姐走了過來,在我對面坐下,又要來兩杯茶。
翟姐很健談,不用我多打聽,自顧自地洋洋灑灑地打開話匣子,向我講述著與“陌上·宿”相關(guān)的點點滴滴、里里外外。
從她的講述里我得知,這個院落原來是“小碼頭小學(xué)”所在地,我住的那間,說是原來的一間教室,隔壁是一間教師辦公室。
她說民宿建成后,先后有不少年近八旬,曾經(jīng)在“小碼頭小學(xué)”讀過書的校友們,結(jié)伴兒來這里尋根。
她推翻了原先一位設(shè)計師設(shè)計的民國風(fēng)范客房結(jié)構(gòu),她更偏愛這種天井式的“筒子樓”民宿。她說她在西津渡開“陌上·宿”,完全出于自己對西津渡文化的著迷,又帶著自己喜歡游山玩水、東奔西走的游客情結(jié),才構(gòu)建出這里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的民宿夢想的。
她說她是一個在丹陽長大,從小就向往小城大西路、向往三山和長江的70后女孩。聽她描繪出來的夢,她的理想一點也不浮夸不離奇,更不虛幻,伸伸手就能夠著。
她好不容易悄悄折騰出來的這間“陌上·宿”,居然也不像人家那樣鋪天蓋地地去張揚、去吹噓、去吆喝,任由攜程網(wǎng)去隨機排名、宣推。就是這么任性,她的“陌上·宿”還從攜程網(wǎng)的民宿“金牌”,訂單量,一路躥上了“特牌”??瓷先ィ荒槨昂门怀罴蕖钡挠插P(方言,指過硬)。
她的每間民宿客房,全都以節(jié)氣命名,“春分”“谷雨”“立夏”“小滿”“芒種”“白露”“冬至”……
咖啡屋坐了一會兒,翟姐又帶我去院子里的亭子間小坐片刻。她從院里每棵樹、每朵花、每個角落,一直說到她養(yǎng)的兩只貓,一只叫“白菜”、一只叫“粉條”。她說兩只貓成了“網(wǎng)紅貓”,很多客人都是沖著兩只貓來住店的。
她描述的時候,兩只貓正好從草叢里邁著“貓步”遠(yuǎn)遠(yuǎn)走來,畫面尤其生動鮮活,她的描述像“畫外音”一般,配合著兩只貓的一招一式、一顰一笑。
那只“粉條”嬌嗔地走到我腳下,瞇縫著那雙柔情似水的小眼睛,好奇地端詳著我。另一只“白菜”卻旁若無人地走到它的“飯盆”跟前,細(xì)嚼慢咽起它的晚餐來。
幾乎整整一個下午,我從咖啡的味覺里,傾聽著翟姐講述她和“陌上·宿”的故事。故事雖平淡,卻很耐人尋味。故事的女主角似乎并沒有什么遠(yuǎn)大的理想和狂妄的信念,但卻有著一種出乎意料的淡定,以及那種隱隱的信仰和頑強的意念。
夜晚,按翟姐的說法兒,逛了一圈西津古街之后,一家三口上“陌上·宿”的天臺小坐了片刻。不遠(yuǎn)處,蒜山頂上的“云臺閣”在光影勾勒下通體晶瑩剔透,迷幻得令人神往。俯瞰下的西津古街,一束束燈帶映入眼簾,撲朔迷離。
端午這夜,頭枕著西津渡這部已經(jīng)泛黃卷頁的舊書,聆聽著街對面那條長江遠(yuǎn)遠(yuǎn)傳來的喘息聲,躺在二米有余柔軟舒適的大床上,竟然沒怎么合眼。是對“陌上·宿”的鐘情,還是不忍辜負(fù)這一夜短暫的夢境?
一座號稱宜居的小城,真的應(yīng)該多一些像“陌上·宿”這樣的民宿,多一些居家的愛意,讓外地游客留住匆匆腳步,撫平躁動不寧的趕路心緒。
讓喧鬧的都市,多一片“陌上”的田園靜謐,讓川流不息的游人,多一份望呆、放空的愜意。
我想,如果西津渡人,對這樣有心和用心去經(jīng)營和打磨的民宿,多傾注一些關(guān)懷和呵護,不愁我們的小城不受外鄉(xiāng)游人的追捧,不愁我們的西津古渡,不讓更多的人們對它百般鐘情,流連忘返……
清晨,窗外的鳥鳴清澈婉轉(zhuǎn)而悠揚,我禁不住推開“驚蟄”的木栓門,“咔啦”,那一聲熟悉的脆生生,讓我仿佛又獲得了一次年長而蓬勃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