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瑾
鄭振鐸(1898—1958年),福建長樂人。著名文學史家、文學評論家、翻譯家,也是國內外著名的藏書家、版本學家……在多種榮耀的光環(huán)之外,他還是一位辦刊家、編輯出版家。1958年10月17日,他率中國文化代表團出國訪問。18日凌晨,代表團乘坐的客機失事,他不幸遇難。2018年是鄭振鐸這位“中國文化界少數(shù)幾位‘全才’式的大師”逝世60周年,也是他誕辰120周年。為紀念這位偉大的辦刊家、中國辦刊文化事業(yè)的杰出貢獻者,我們回望他在中國辦刊事業(yè)方面的工作,將為我們提供一個了解、觀察這位全才式大師的獨特視角。
一
鄭振鐸熱愛辦刊事業(yè),曾創(chuàng)辦或主編刊物15種之多。如最早于學生時代(1919年)的《救國演講周刊》《新學報》《新社會》,1920年及以后的《人道》、《文學旬刊》、《小說月報》、《兒童世界》、《文藝復興》、《文學雜志》、《公理日報》、《文學月刊》、《文學季刊》、《民主》周刊等,這些刊物大多由他本人或與他人合作創(chuàng)辦、主編,或擔任主編。1921年,鄭振鐸從鐵路管理學校畢業(yè)后不久,從事的第一份辦刊工作是在《時事新報》的副刊《學燈》做編輯。同年3月,他和茅盾、葉圣陶等人發(fā)起成立五四時期中國最早成立的文學團體——文學研究會,鄭振鐸負責創(chuàng)刊文學研究會的會刊《文學旬刊》(1925年5月第172期起,《文學旬刊》正式改名為《文學周報》)。
《小說月報》、《文學周報》、《兒童世界》周刊,《文藝復興》和《民主》周刊等刊物堪稱他辦刊工作的代表之刊。他負責創(chuàng)刊、主編的《文學旬刊》《文藝復興》,他任主編的《小說月報》等大型文學刊物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影響深遠,曾激發(fā)、影響了一大批有革命精神、愛國救國熱情的文學青年。他一手創(chuàng)辦主編的《兒童世界》周刊,開創(chuàng)了國人為兒童創(chuàng)辦文藝刊物之先河,成為填補中國辦刊空白之舉。他創(chuàng)辦主編的《民主》周刊為呼吁實現(xiàn)民主政治,反對內戰(zhàn),成立中國民主促進會發(fā)揮了極為重要的作用。
二
鄭振鐸辦刊眼光開闊,創(chuàng)意出新。《小說月報》是中國近現(xiàn)代文學史上第一個大型新文學刊物、全國最有名望的近現(xiàn)代文學期刊,由商務印書館主辦印行,王蘊章、惲鐵樵、茅盾、鄭振鐸、葉圣陶分別為此刊的五任主編。1923年,鄭振鐸接替沈雁冰(茅盾)主編《小說月報》,成為第四任主編,直至1932年1月???。在他主編之下的《小說月報》成為中國新文化運動的標桿。他接手主編《小說月報》期間(從第13卷起),即著手清除“鴛鴦蝴蝶派”和“學衡派”等文學流派的影響,提出“血和淚的文學”口號,積極推動新文學的發(fā)展。同時在《小說月報》上增辟“整理國故與新文學運動”欄目;在《小說月報》以及他主編的《文藝復興》等大型文學刊物上,創(chuàng)立“中國文學研究”專號;刊發(fā)書評、作家回憶錄等,為國人了解和研究中國現(xiàn)代文學提供幫助。他在 《小說月報》的版面設計上也頗有創(chuàng)意,不僅在首頁設有“卷首語”,還別出心裁地設計了“最后一頁”,用來刊登類似“編輯的話”;對下期的內容預告或本期作品介紹;讀者來信回復等。為便于讀者、投稿人了解《小說月報》的用稿要求,鄭振鐸還特意在每期《小說月報》上印有“本社投稿簡章”?!昂喺隆焙汀白詈笠豁摗保袡C建立起編輯、讀者、作者之間的互動關系,為當時的辦刊開創(chuàng)了一種新穎獨特的工作模式。
鄭振鐸辦刊審稿識人,眼光犀利睿智,常為進步、優(yōu)秀文學作品做預告、寫推介。他在長期主編《文學旬刊》《小說月報》等重要文學刊物的工作中,發(fā)現(xiàn)、幫助和栽培了不少后來成為中國文豪級、國寶級人物。1928年4月,老舍的處女座《老張的哲學》在商務印書館出版。而最初分期刊發(fā)這篇小說的是1926年的《小說月報》7月號、8月號,7月號用的是老舍的本名“舒慶春”,在8月號上改用筆名“老舍”。時任《小說月報》的主編鄭振鐸在最后一頁“作品預告欄”里為老舍的這篇小說寫了預告文字:“舒慶春君的《老張的哲學》是一部長篇小說,那樣諷刺的情調,是我們作家們所尚未彈奏過的?!?(鄭爾康:《我的父親鄭振鐸》,21頁,北京,團結出版社,2006)1927年,《小說月報》3月號又刊發(fā)了老舍的長篇小說《趙子曰》,而早在1月號的“最后一頁”欄內,鄭振鐸就寫了一段推介老舍這篇作品《趙子曰》的文字:“從第三號起,將登一部長篇小說《趙子曰》,……《趙子曰》的作者為寫了《老張的哲學》的老舍君,而這部《趙子曰》較之《老張的哲學》更為進步。……老舍君以輕松微妙的文筆,寫北京學生生活,寫北京公寓生活,是很逼真動人的?!@部書使我們始而發(fā)笑,繼而感動,終而悲憤了。”(鄭爾康:《我的父親鄭振鐸》,22—24頁,北京,團結出版社,2006)由此可知,讀者最早是從《小說月報》讀到老舍的處女座《老張的哲學》,以及他的其他作品而漸漸知道老舍的。作為主編的鄭振鐸不僅第一個細致閱讀過老舍的作品,而且是第一個對老舍的作品作出預告推介、分析評贊,將他的作品介紹給讀者的人。后來他和老舍成為莫逆之交,老舍則成為兩次與諾貝爾獎擦肩而過的國內外著名大作家。
鄭振鐸負責主編《文學旬刊》和《小說月報》期間,他與巴金的編作之交也成為文壇佳話。1922年,鄭振鐸在主編《文學旬刊》時收到一首詩作《被虐者底哭聲》,署名“佩竿”。這個“佩竿”全名叫“李佩竿”,是巴金的原名。鄭振鐸認為“佩竿”的詩作比較稚嫩,但詩作內容符合 “血和淚的文學”精神,將其發(fā)表在7月21日的《文學旬刊》上。在鄭振鐸的幫助下,后來“佩竿”又陸續(xù)在《文學旬刊》上發(fā)表了一些詩作?!芭甯汀备屑ぶ啵o鄭振鐸寫了一封熱情洋溢的信,并請求他“常通信教導我”。很多人都知道巴金的代表作《家》《春》《秋》,而少知他的成名作。巴金的成名作也是他以巴金為筆名的第一部長篇小說《滅亡》,就是在鄭振鐸主編的《小說月報》1929年1月號至4月號連載的。當時鄭振鐸并不知道巴金就是當年得到他的幫助,在《文學旬刊》上發(fā)表詩文的“佩竿”。《滅亡》在《小說月報》上連載完后,鄭振鐸在本期“最后一頁”寫道:“……然這篇《滅亡》卻是很可使我們注意的。其后半部寫得尤為緊張?!痹谕?2月號的“最后一頁”,鄭振鐸又提到《滅亡》,認為這篇小說“將來更有受到熱烈的評贊的機會的”(鄭爾康:《我的父親鄭振鐸》,24頁,北京,團結出版社,2006)。從此巴金步入文壇成為作家。《滅亡》得以在《小說月報》上刊發(fā),主編鄭振鐸兩次為其寫推介評贊文字,當是巴金成為作家的重要推力。以至于巴金在多年后數(shù)次說到:“在發(fā)表《滅亡》之前,我做夢也想不到我會成為‘作家’?!焙髞戆徒鹩旨牧怂牡诙啃≌f《死去的太陽》,鄭振鐸審讀后,從堅持辦刊主張,保證刊物質量的原則出發(fā),將稿件退還給了巴金。由此體現(xiàn)出鄭振鐸講原則的辦刊精神,客觀公正的用稿態(tài)度,即便對像巴金這樣小有名氣的青年作家也不例外。這實際上是他對文學青年的另一種幫助與指導。多年之后,當巴金回憶這件事情時還說《小說月報》“編者的處理是很公平的”,后來鄭振鐸與巴金成為文壇摯友?!稇涯钹嵳耔I》就是晚年的巴金于1998年在病榻上動筆寫,卻沒有寫完的他一生中最后一篇文章。從這段編作佳話我們了解到,后來成為著名作家的巴金在成名之前,其文學創(chuàng)作的逐漸進步成熟得到了時任《文學旬刊》《小說月報》主編鄭振鐸的諸多幫助和指導。
鄭振鐸與老友們在北海五龍亭,前排左三鄭振鐸、左四巴金。
鄭振鐸在主編《文學周報》的工作中,與我國漫畫大師豐子愷也有一段圖緣佳話。1924年,上海的文學雜志《我們的七月》4月號,刊發(fā)了一個署名為“TK”的古詩新畫《人散后,一鉤新月天如水》,引起了鄭振鐸的極大興趣與關注。覺得“TK”的畫很特別,其畫面只是“疏朗的幾筆墨痕”,就構成了一幅兒童游戲或生活中極平常又為人熟悉的場景畫,將濃濃的父愛母愛、生活情趣、兒童的天真、純樸與可愛表達得十分貼切自然,引人遐思。當時鄭振鐸正想為他主編的《文學周報》配插圖,鄭振鐸向朱自清打聽到畫作者“TK”,真名叫豐子愷,是朱自清的同事。1925年,鄭振鐸趁豐子愷到上海創(chuàng)辦立達學園之機,通過好友胡愈之向他為《文學周報》約畫稿做插圖,于是便有了后來陸續(xù)發(fā)表在《文學周報》上的“紅了櫻桃,綠了芭蕉”“翠拂行人首”等插圖。鄭振鐸給這些插圖起了一個新穎別致的題頭“子愷漫畫”,從此,“子愷漫畫”聞名于世,鄭振鐸則是第一個在《文學周報》上將子愷漫畫用作插圖的人。1925年底,他出于對“子愷漫畫”表現(xiàn)出的“和諧美與情調的復雜”的喜愛與欣賞,與沈雁冰、葉圣陶、朱自清等人,以《文學周報》的名義,出版了我國第一本《子愷漫畫集》,豐子愷一舉成為“中國現(xiàn)代漫畫大師”。2018年6月25日,《文匯讀書周報》分別在第1版、第2版、第3版刊發(fā)了三篇文章。一篇是《劉以鬯關注茅盾的〈走上崗位〉》;一篇是《老舍兩度與諾貝爾獎擦肩而過》;另一篇是《被豐子愷稱為中國現(xiàn)代漫畫創(chuàng)始人的陳師祖》,該文開篇還說到:“‘子愷漫畫’,哪個不知,誰人不曉?”時光如梭,恍然已過90余年,從茅盾、豐子愷、老舍到巴金這幾位著名大家,哪一位不是當年鄭振鐸辦刊時的作者和朋友,哪一個的作品沒有得到過鄭振鐸的推介評贊和幫助支持?
鄭振鐸是作家、編輯、文人,他在辦刊工作中,對文藝刊物的創(chuàng)辦尤有一種責任與摯愛,總是孜孜以求,追索不盡。1945年10月,抗日戰(zhàn)爭勝利,他開始構想創(chuàng)辦一個文藝刊物,得到李健吾、默存(錢鐘書)、王辛笛、陳西禾、柯靈、唐弢等人的一致贊同。1946年1月10日,由鄭振鐸、李健吾擔任主編的大型文藝刊物《文藝復興》月刊正式創(chuàng)刊。鄭振鐸親筆寫“發(fā)刊詞”,他的《發(fā)刊詞》觀點鮮明,主題明確:“抗戰(zhàn)勝利,我們的‘文藝復興’開始了;洗蕩了過去的邪毒,創(chuàng)立了一個新的局勢。我們不僅要繼承五四運動以來未完成的工作,我們還應該更積極地努力于今后的文藝的使命;我們不僅為了寫作而寫作,我們還覺得應該配合著整個新的中國的動向,為民主,為絕大多數(shù)的民眾而寫作。”(鄭爾康:《我的父親鄭振鐸》,160、162頁,北京,團結出版社,2006)這充分體現(xiàn)出鄭振鐸辦刊以配合局勢,為民眾辦刊為宗旨的進步思想?!段乃噺团d》在兩位主編的默契配合下,又得到錢鐘書、巴金等一批有名文人的支持,辦得有聲有色,刊發(fā)了大量名人佳作。如錢鐘書的名作《圍城》,最初(1946年2月)就是在《文藝復興》第1卷第2期開始至第2卷第6期連載完的。還有巴金的長篇小說《寒夜》,曹禺的劇本《橋》,艾蕪的《鄉(xiāng)愁》,丁玲的《窯工》等。在鄭振鐸、李健吾的精心主編下,《文藝復興》越辦越有影響,成為抗戰(zhàn)勝利前國統(tǒng)區(qū)最為優(yōu)秀的大型文學刊物。
鄭振鐸辦刊選文又快又準,常以寫附記、編按語的方式,對社會上有文學潛質和初露頭角的文學青年的作品毫無保留地給予指導、幫助和引導,這是他辦刊工作中一以貫之的又一高尚風格。齊魯大地有一位曾擔任過山東省文聯(lián)副主席的離休干部,叫燕遇明(原名:燕志?。?,在纏綿病榻之際,以口述的方式,讓家人寫出他一生中最后一篇文章《憶振鐸老師》,將他對鄭振鐸的感恩之心、感念之情躍然紙上。在他十六七歲時,模仿鄭振鐸翻譯的泰戈爾的詩作,寫了兩首小詩,寄給了《小說月報》的大主編鄭振鐸,鄭振鐸覺得小詩雖然稚嫩卻清新有味,充滿朝氣,出于鼓勵這位年輕人,將其發(fā)表在《小說月報》1924年2月號上。此后,這位叫志俊的小作者不斷地往《小說月報》和鄭振鐸主編的另一文學刊物《文學周報》投稿,成了20世紀20年代創(chuàng)作頗豐的青年作家。又如,1922年,他主編《文學旬刊》時,收到一篇寄自浙東農村,署名為任叔(王任叔)的文稿《對于一個散文詩作者表一些敬意》,評論詩人徐玉諾的作品。引起了主編鄭振鐸的關注,不僅將任叔的文章發(fā)表在《文學旬刊》上,還在文章末尾寫了一段有分量的按語:“我對介紹玉諾兄的任叔先生也表示十分的敬意。玉諾的詩已出現(xiàn)了半年多,卻不曾有誰批評他,一直到了現(xiàn)在,才有一個任叔先生留意到?!焙髞?,鄭振鐸又不斷在文學創(chuàng)作上給任叔以幫助和支持,并在同年8月、10月《文學旬刊》上陸續(xù)刊發(fā)了他創(chuàng)作的小說《母親》《吃驚的心》和《大樹》。鄭振鐸認為,任叔的小說是真實生活的描寫,是中國農民小說的創(chuàng)始之作。這對當時一個鄉(xiāng)村小學教師,剛開始寫作的王任叔來說真是莫高的評價和鼓勵。再如一個叫顧仲起的年輕人,是江蘇如皋白蒲鄉(xiāng)人,家庭貧困,當過工人、做過出版社的校對,喜愛文學創(chuàng)作,有一次他向《小說月報》寄去自己創(chuàng)作的三首小詩《深夜的煩悶》,鄭振鐸覺得詩作雖有欠缺,卻真實地寫出了一個貧困青年在種種重壓之下的煩悶心理,將其刊發(fā)在《小說月報》1923年7月號上。之前,這個年輕人曾多次向其他刊物投過稿,均未被發(fā)表,加上其他原因,絕望中準備自殺。在鄭振鐸的幫助鼓勵下,這個年輕人振作起來,根據(jù)自己的經歷寫作了《最后一封信》與《歸來》兩篇小說,鄭振鐸不僅將其在《小說月報》刊發(fā),還為這兩篇小說各寫了一個“附記”,說明作者的不幸遭遇,給予他希望和鼓勵。后來顧仲起成為20世紀20年代上海文壇的一顆新星,并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從事革命文藝工作。這些編作故事使我們了解到,鄭振鐸辦刊不僅僅是履行一個主編或編輯的工作職責,在為他人作嫁衣的同時,還做了大量為人搭橋引路,鼓勵指導他人進步的工作。他這種崇高的辦刊精神與樂于助人的風格,對今天多數(shù)辦刊人來說,恐怕只能仰止。
三
鄭振鐸喜愛孩子,是一個童心很重的人。為孩子寫詩,翻譯童話故事,編寫圖畫故事、折紙船等都是鄭振鐸的拿手好戲與所愛,也成為他創(chuàng)辦兒童文學專欄、《兒童世界》周刊的動機和動力。查閱鄭振鐸主編的《小說月報》和《文學周報》,不難找到他為孩童刊發(fā)的兒童文學作品。1921年7月,在他為《時事新報》編輯副刊《學燈》時,就在《學燈》上辟出《兒童文學》專欄,這是我國現(xiàn)代報刊史上有記錄的第一個兒童文學專欄。同年12月,鄭振鐸開始為創(chuàng)辦《兒童世界》做準備。1922年1月,由鄭振鐸創(chuàng)辦的我國第一個兒童刊物《兒童世界》周刊正式刊出。在紀念商務印書館創(chuàng)辦100周年(1997年)、120周年(2017年)之際,一些當年的《兒童世界》小讀者,還在有關回憶文章中說到他們孩童時代的好伙伴《兒童世界》和它的創(chuàng)辦人“鄭振鐸”。鄭振鐸創(chuàng)刊的《兒童世界》,最初幾期的工作幾乎是他一人單挑,既是主編,又是作者和譯者。他是最早將歐洲的《伊索寓言》《列那狐的故事》,還有日本民間故事《竹取物語》,安徒生、王爾德等人的童話故事刊發(fā)在《兒童世界》上的人。
鄭振鐸辦刊很會“拉稿拉人”,竭力動員。作家許地山被他動員為《兒童世界》提供兒童歌曲;葉圣陶、趙景深、顧頡剛、吳天月等青年作家在他的“拉動”下紛紛為《兒童世界》寫稿供稿。葉圣陶先生曾說:“我就是因為振鐸拉我為《兒童世界》寫稿,才開始寫起童話來?!痹卩嵳耔I的頻頻敦促下,葉圣陶的童話故事越寫越多,越寫越好,后來結集成著名的童話集《稻草人》,于1923年由商務印書館首次出版,當是葉圣陶得益于鄭振鐸拉稿的一大成果。有這樣一批年輕的優(yōu)秀作者為《兒童世界》寫稿供稿,其內容越加充實豐富,辦得越具特色有影響,大大增進了孩子們的喜愛。中國當代著名翻譯家、蘇聯(lián)文學研究專家戈寶權在《我怎樣走上翻譯和研究外國文學的道路》中說到:“童年時,我最喜歡的兒童讀物,就是商務印書館出版的由鄭振鐸主編的《兒童世界》,直到今天我都無法把它們遺忘!”而鄭振鐸的 “拉稿拉人”專長,也栽培造就了一批中國本土為兒童創(chuàng)作的著名作家,如葉圣陶、鄭振鐸、趙景深、顧頡剛、俞平伯等人都為《兒童世界》創(chuàng)作過童話。他們的作品大多成為中國兒童文學經典之作,有的被選入“百年百部中國兒童文學經典書系”。
鄭振鐸辦刊用心細微講特色。由他主編的《兒童世界》雖為小32開開本,每周出一期,他卻費盡心思,全方位地為孩童著想,為孩童所編。首先是封面設計別出心裁,每一期的封面都選用一幅精美有趣的彩色圖畫,而這幅圖畫都來自孩子們所熟悉和喜歡的故事。如兒童喜歡熟悉的《小紅帽的故事》《排排坐吃果果》等。二是版面生動活潑,圖文并茂。三是遵循孩童認知規(guī)律與特點,精心設計內容,文字有深有淺,題材多種多樣,有詩歌、寓言、童話、童謠、圖畫故事、兒歌、游戲和做手工等。真正做到了每一期《兒童世界》都能帶給孩子最美好的東西,帶給小讀者一個接受啟蒙教育的知識樂園和懂得真善美的啟迪。在中國幾千年的封建社會里,兒童及兒童教育長期不受注意和重視,更沒有專為孩童創(chuàng)辦的刊物。鄭振鐸在《學燈》副刊上辟出的第一個兒童文學專欄,在他供職的商務印書館主創(chuàng)的第一個專為孩童的刊物《兒童世界》周刊,是他在辦刊工作中創(chuàng)造的又一輝煌業(yè)績,不僅填補了中國辦刊史的空白,也成為他辦刊的扛鼎之作,對讀者與后世的兒童刊物影響極大。
四
創(chuàng)辦《民主》周刊是鄭振鐸在辦刊工作中為中國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事業(yè),為中國民主促進會的成立作出的又一偉大貢獻。1945年8月30日,中共地下黨員、生活書店負責人徐伯昕拉著唐弢一起去看鄭振鐸,徐伯昕說,“他是代表生活書店特地來請他這位辦刊物的‘老將’主編一個類似《生活》(即《生活周刊》)那樣的刊物”(民進中央會史工作委員會:《鄭振鐸》,74頁,北京,內部資料,2004)。鄭振鐸原本很會辦刊,喜愛辦刊工作,是個辦刊能人,徐伯昕是他多年的老朋友,也知道他的“政治背景”,聽他說要辦一個類似《生活》的刊物,自然很高興。商談中,徐伯昕說:“現(xiàn)在國內的首要問題就是實行政治民主,所以這個刊物打算叫《民主》而不再叫《生活》了?!保襁M中央會史工作委員會:《鄭振鐸》,75頁,北京, 內部資料,2004)。這對鄭振鐸來說意味著要參與到當時的政治斗爭中去,起初有些顧慮,但很快就答應了,并要徐伯昕給他“配幾個得力的助手”。為創(chuàng)辦《民主》周刊,鄭振鐸每天為組稿、撰稿、審稿等許多具體事務性工作忙碌奔波,并親筆為《民主》周刊創(chuàng)刊號寫發(fā)刊詞。1945年10月13日,《民主》周刊正式在上海創(chuàng)刊。創(chuàng)刊號上刊發(fā)了馬敘倫撰寫的《思想解放》;周建人的《略論這回大戰(zhàn)的性質與法西斯的歪曲事實》;鄭振鐸《走上民主政治的第一步》和《我們的責任更加重》兩篇文章。中國民主促進會的第一個政綱性文件《中國民主促進會對于時局的宣言》就發(fā)表在《民主》周刊第14期上??疾爨嵳耔I的辦刊工作,他總是心中有數(shù),思維縝密,效率極高。他創(chuàng)辦《民主》周刊時,任務重時間緊,從1945年8月30日,徐伯昕等來找他商議籌辦《民主》周刊,到1945年10月13日,《民主》周刊正式出刊,只用了不到1個半月的時間,這非一般辦刊人能做到。當時的《民主》周刊與《周報》《文萃》被廣大民眾譽為國統(tǒng)區(qū)“三大民主刊物”。
1945年因國共和談失敗,內戰(zhàn)很快爆發(fā)。1946年10月31日,《民主》周刊堅持刊發(fā)了第五十三、第五十四期合刊后,被迫??瑥拇藬喔?3年。1989年8月,中共中央制定了《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xié)商制度的意見》,首次明確了我國民主黨派的參政黨地位,在我國多黨合作和政治協(xié)商制度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在這樣的新背景下,民進中央重新創(chuàng)辦了現(xiàn)在的《民主》雜志。探其始源,它的前身當是1945年10月鄭振鐸等人創(chuàng)辦主編的《民主》周刊。
《民主》周刊
五
鄭振鐸一生辦刊多種,經他主編或創(chuàng)辦主編的刊物總是辦得有聲有色,成果卓著。在多年的辦刊工作中,他形成了獨樹一幟的辦刊精神、經驗和風格,被譽為辦刊“老將、高手、能人”,絲毫不為過。作為“辦刊高手”,鄭振鐸學識淵博思維敏捷,眼光犀利想象力豐富,是個“全才”式的大師人物。他主張文人作家“不僅為了寫作而寫作,”他更“覺得應該配合著整個新的中國的動向,為民主,為絕大多數(shù)民眾而寫作”。因此在他創(chuàng)辦、主編的刊物中首先體現(xiàn)出的是他的進步思想、愛國情懷和為民眾的辦刊精神。作為“辦刊能人”,鄭振鐸辦刊從來是親力親為,成效顯著。他不僅創(chuàng)辦、主編和策劃刊物,且親筆撰寫 “發(fā)刊詞”,擔任執(zhí)筆人。他撰寫的發(fā)刊詞主題鮮明,言辭智慧,很有感召力,從較早的《新社會》旬刊,到后來的《文藝復興》、《民主》周刊等創(chuàng)刊號的“發(fā)刊詞”,都是鄭振鐸親筆撰寫。作為“辦刊老將”,鄭振鐸本人博學多才,興趣廣泛,有敢于創(chuàng)新、精到而又超群的辦刊思想,豐富的辦刊經驗,加上“他那充滿激情和活力的品格”,使他在多年的辦刊工作中,創(chuàng)造出一個又一個奇跡,為世人留下千古好評與記憶。他在自己1919年創(chuàng)作的處女詩作《我是少年》中寫道“我有如炬的眼,我有思想如泉”(發(fā)表在1919年11月,他在北京與瞿秋白等人創(chuàng)辦的《新社會》旬刊第一號)。正是他那“如炬的眼”和“思想如泉”成為他一生創(chuàng)辦、主編刊物工作的動力和目標,成就了他在中國辦刊史上的杰出地位,樹立了他在中國辦刊史話中不可磨滅的光輝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