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戰(zhàn)紀

王建生就是這樣，每天跳著送外賣

放牛娃不向命運低頭

這個外賣小哥名叫王建生，1981年出生在四川省達州市，家里有兄弟姐妹5人，全家人守著一畝三分田過日子，生活清貧。王建生初中畢業(yè)，幫家里放牛，早上牽著老牛去吃草，晚上騎在牛背上迎著夕陽回家。田園牧歌的生活，培養(yǎng)了王建生樂觀、積極向上的性格。

因為家里窮，5個孩子的衣服常補了又補。人家的孩子有新衣服穿，自己卻滿身補丁，王建生并不難過，他說這樣的衣服有“性格”。

有一回，鄰居家娶媳婦，王建生很想出去看看，但被父母攔住：“人家是辦喜事，咱們沒像樣的衣服，別去湊熱鬧。”王建生聽了心里很不舒服，從那時起，他立志要出人頭地。他經常向別人打聽外出打工的機會，但一切還沒開始，老天就給他一個毀滅性的打擊。

18歲時，王建生傍晚放牛回家，一輛農用拖拉機突然飛馳而來，老牛受驚，王建生從牛背上跌落，左腿被拖拉機碾壓過去。

經過一番搶救，王建生的左腿受傷嚴重，膝蓋以下的左小腿被截肢。手術后的他，看到自己成了殘疾人，不能接受現(xiàn)實，經常默默流淚。父親拉著他的手，哽咽著說：“別難過，沒了一條腿，但咱們還是可以放牛的。”在農村，大部分的人都是以放牛為生，只要能放牛，事情還不算太糟。

王建生出院后，母親就給了他一根拐杖。王建生拄著拐杖，慢慢地走，不久，他又開始恢復了放牛的生活。有一次，他看到村里的一位年輕媽媽領著五六歲的小女孩，從田邊走過。小女孩問媽媽：“田的那邊是什么？”媽媽說：“那是山?！薄澳巧降耐饷媸鞘裁?？”“山的外面還有路?！薄澳锹吠ㄍ睦锬?？”……聽著女孩的一系列問題，王建生突然有所觸動。長到那么大，他還不曾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此時，他的腦海里冒出一句話：“我這輩子不能就這樣在牛背上度過?！?/p>

王建生決定改變命運，他知道，要有所作為，必須先克服自己只有一條腿的現(xiàn)實。他開始練習單腳跳，拄著拐杖跳，扶著墻角跟跳，妹妹牽著他跳，經過一段較長時間的練習，王建生不僅能熟練而穩(wěn)健地單腿跳躍，且速度比正常人步行還要快。

離20歲生日還有一個星期時，王建生要離開家了。母親忍不住抹眼淚：“在家千日好，出門萬事難，你只有一條腿，該怎么過活啊?！备赣H沒多說什么，往兒子口袋里塞了500元錢?！袄吓Ｙu了，家里留一點，這些你拿走。不闖出個名堂，你別回來，老牛都不在了，你回來就是個閑人，家里不養(yǎng)閑人?！薄澳阍趺催@么狠心！”母親忍不住責怪父親。

王建生知道，這不是父親狠心，是對他的一種激勵?？钙鹧b滿行李的背包，母親又急急地在他袋子里塞了兩瓶親手做的油辣子，王建生拄著拐杖，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在老鄉(xiāng)的介紹下，王建生先后到過廣州、蘇州等地打工，在工地幫人管貨、擺地攤等。2002年，王建生到杭州謀生，當時有個老鄉(xiāng)建議他到杭州開殘疾車拉客。王建生用之前打工賺的錢，又向老鄉(xiāng)借了些，湊齊買殘疾車的錢，在杭州市閘弄口街道三里亭社區(qū)一帶載客賺錢。

那些日子，王建生住在老鄉(xiāng)的租房里，給老鄉(xiāng)一點租金，也算在杭州有個落腳。有天晚上8點多，王建生把一名中年男子從三里亭拉到秋濤北路，中年男子似乎有急事，到達目的地后，從褲袋里掏出100元錢，說不用找錢，匆匆離開。幾分鐘后，王建生發(fā)現(xiàn)，對方的一只黑色小皮包忘在了車上。翻開包，里面有一疊鈔票和名片。次日，王建生根據(jù)名片上的地址，找到那名中年男子。他把黑包和80元多收的車錢一起還給對方。中年男子開著一家建材店，他十分感激王建生，要給他介紹工作。王建生婉拒：“我沒讀過多少書，你推薦的工作，我做不好。

天橋下住著一個不服輸?shù)娜?/b>

2003年初，老鄉(xiāng)和女友回老家結婚，王建生無法獨自承擔房租，加上拉客生意朝不保夕，收入不穩(wěn)定。想來想去他只好退房，賣了殘疾車，在立交橋下安了窩。王建生靠撿紙板為生，漂泊的日子里，一絲絲溫暖都顯得格外珍貴。自從住到天橋下，王建生時常遇到好心人，送衣服、被子給他。2003年冬天，有個老阿姨路過天橋下，看了王建生一眼，又退回來說：“小伙子，你餓不餓？”老阿姨說著，從包里掏出一盒炒飯，“這是我和幾個姐妹聚餐，吃不完打包回家的，你嘗嘗?！?/p>

王建生接過炒飯，再三道謝。這時，天飄起小雨，王建生讓老阿姨暫時在他這里避一會雨。老阿姨挨著王建生坐下，對他說：“我看你不像一般撿垃圾的，眉目間透著一股不服輸?shù)臍赓|，你還年輕，撿紙板總不是個事啊?！崩习⒁痰脑挘踅ㄉ磸拖肓撕芫?。之后，他就決定在天橋下擺夜宵攤，憑著小時候在母親那里學到的川菜手藝，做菜口味倒也不錯，吸引了一些附近的打工者。

2005年初，一個廣州姑娘成了王建生夜宵攤上的常客。姑娘姓吳，在臨平街道的一家工廠干活。同在異鄉(xiāng)漂泊的兩個人，因為相似的經歷，漸漸走到一起。很快，他們結了婚，在臨平租了房子。小吳的一個朋友在網吧干活，介紹王建生去做游戲代練。那個時候，網絡游戲非?；?，王建生在魔獸世界、傳奇等游戲里幫別人代練，每天能賺500多元。

賺得多了，開銷也上去了。王建生經常泡在網吧里，一天三頓要叫外賣，一個月的收入，要想經營好一個家，不容易。2008年，王建生有了個女兒，開銷更大。也許因為生活壓力太大，王建生和小吳的感情出了問題。女兒還沒學會叫爸爸的時候，小吳就帶著孩子回了廣州老家，從此再也不見蹤影。

離婚后的王建生，生活一下跌入低谷。他不再去網吧，繼續(xù)靠撿紙板，打零工度日。2015年，王建生看到一個電視節(jié)目，講的是一個兒女親情的故事。他很有感觸，想到當初前妻離開時，女兒還很小，她獨自帶著孩子過日子，肯定也不容易。作為一個男人，他應該承擔起責任。于是，他就撥通了前妻的電話。

“喂，我是……你們還好嗎？”所幸，前妻的手機號碼沒換，電話一打就通了?？墒峭踅ㄉ悬c尷尬，不知該如何介紹自己。小吳聽出他的聲音：“這些年，你一點音訊也沒有，女兒長什么樣了，你知道嗎？”小吳讓女兒接電話，女兒的一聲“爸爸”，觸動了王建生的內心。

掛了電話，這一夜，王建生輾轉反側，一直都睡不著?！安恍校乙苫?，要掙錢！”深夜11點多，他穿衣出門。在一家超市門口，王建生把一些紙板捆起來，坐在紙板上，發(fā)呆?！澳氵@么年輕就撿紙板？能賺幾個錢啊?！闭f此話的人是鄰居徐容相，年齡和王建生相仿，他白天上班，晚上兼職送外賣?！澳俏夷芨墒裁?？”王建生一臉迷茫。

“你會玩手機嗎？像我這樣送外賣也行呀，只要你肯干，就能賺錢?！毙烊菹嗾f到一半，看到王建生的腿，猶豫了，“哦，你腿腳不方便……”“方便，怎么不方便，我只有一條腿，跳起來比一般人還快?！蓖踅ㄉ鷣砹诵判模呎f邊蹦跳幾步，給徐容相看。

跳著給人送外賣

就是這個夜晚，改變了王建生的命運。他在一個外賣平臺上注冊，當起外賣小哥。

第一個外賣單，王建生記憶猶新。這一單的目的地是杭州錢江經濟開發(fā)區(qū)。因路不熟，王建生找了兩個小時，才把外賣送到顧客手里。他特意自己花錢買了兩瓶飲料送給對方，表示歉意?！安皇煜ぢ?，跑得再快也是白搭?！庇袀€外賣小哥對王建生說，王建生覺得有道理，雖然自己在臨平街道待的時間不短，但從沒留意過路名和小區(qū)名。

王建生決定暫停送外賣，跟在其他外賣小哥身后，熟悉道路，每條路名、每座寫字樓、每個小區(qū)，他都牢記在心。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個星期后，王建生送起外賣來，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一個小時能送5單。

因為只有一條腿，王建生的外賣經歷，比其他外賣小哥豐富許多。有一回深夜10點多，他到一個小區(qū)送外賣，樓道燈壞了，他用手機照明，一跳一跳地來到顧客門口。接外賣的姑娘嚇了一跳，馬上關上門，連外賣也不要了。“你別怕，我不是壞人?！蓖踅ㄉ芾⒕危约旱纳囝^好像打了結，不知該怎么解釋。姑娘說什么也不愿開門，他只能離開。

送外賣的時候，會遇到各種人，有的人覺得你只有一條腿，不容易，但也有人會直接說：“瘸子送什么外賣??？”王建生生性豁達，積極向上，不愉快的事情他都沒放心上。2016年至今，王建生已在臨平街道送了兩年多外賣，特殊的身影，在大街小巷顯得格外醒目。他的右手手指勾著外賣袋，左手握住拐杖，抵在左腿膝蓋上，身體前傾，如劃船的姿勢，直沖向前，仿佛整個人隨時都會飛起來。“跳”著上7樓，只要41秒，這是王建生這兩年里創(chuàng)下的記錄，比不少四肢健全的外賣哥速度還快。王建生還自己設計了拐杖，他花10塊錢買來鐵管，花15塊錢請電焊工焊一下。他的拐杖特別結實，不怕磨損，粗細剛好，提著也不重。

王建生很勤快，早上9點多干到下午3點，回出租房休息，傍晚接著干，直到次日凌晨4點多，每月近5000元的收入，讓他很知足。日曬雨淋，這樣的日子苦不苦？王建生輕輕一笑：“累點，我就當是鍛煉身體了，心里踏實?！?/p>

在王建生的記憶里，更多的還是滿滿的溫暖經歷。2017年5月，他到臨平街道東海水景城小區(qū)送外賣，接外賣的阿姨盛了碗剛熬好的銀耳羹給他：“吃點，你這樣走路，需要體力?！蓖踅ㄉ芨屑?，一口氣喝下銀耳羹，那甜甜的味道，他一直記憶猶新。還有一回，王建生到一個公司送外賣，很多白領小哥看到他，拉他拍合照，“你的精神讓我們感動，我們要向你學習?！笨粗@么多高學歷的小哥說要向他學習，王建生感覺像在做夢一樣。

還有一次，王建生到一家小餐館取外賣時，拐杖不慎掉落，眼看自己就要倒下，突然有雙手扶住他?！靶⌒狞c，別摔了?！蓖踅ㄉD頭，是一個大眼睛長頭發(fā)的姑娘。

意外邂逅，注定了一場緣分。好心姑娘姓許，廣西人，比王建生小三歲。她得知王建生的經歷后非常感動。小許姑娘熱情大方，主動向王建生表明心意。王建生有點兒自卑，他坦言說：“我結過婚，有孩子，腿是瘸的，沒房沒車沒錢……”小許姑娘聽著王建生的這些“不好”，噗嗤一下笑了，她說：“你老實，人好，就足夠了。”

談著戀愛的王建生，送起外賣來更有勁了，最高一天送了56單，收入最多的時候一個月有7800多元。2018年春節(jié)后，小許姑娘和小姐妹一起到廣西南寧賣衣服。異地戀雖然辛苦，但沒影響兩人的感情。一有空，小許就會到臨平和男友見面，來回路程超過3000多公里，小許一點不覺得辛苦。8月21日是女友的生日，王建生特意提前一天到廣西南寧，買了鮮花、蛋糕，來到女友家門口時，他故意說：“你好，你的外賣到了?！毙≡S姑娘沒點外賣，疑惑地開了門，看到男友，她又驚又喜，給了男友一個大大的擁抱。王建生對女友說，前妻讓我負擔女兒的大學費用，還有9年，女兒就要讀大學了，我要更加努力。小許挺理解他，答應和他一起賺錢，一起負擔這份辛苦。

感恩生命的人，命運也會善待他，王建生就是這么一個人，每一步的腳印都深淺不一，但每個腳印，都很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