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海燕

父親打來電話的時候，更生正和六歲的兒子在樓下的快餐店吃水餃。

妻子每周都要在醫(yī)院上夜班，早飯沒人做。父親在電話中說你抓緊回來一趟，再不回來老家就拆完了。更生嘴里含著餃子，嘟噥說哪有時間??！父親生氣地說你要不回來就算了，我就當(dāng)沒生你這個兒子。

吃完早飯，更生把兒子送到幼兒園?；氐郊依?，更生數(shù)了數(shù)口袋里的錢，又從抽屜里拿出兩張，下樓的時候看見租房子的張頭坐在椅子上曬太陽。更生說張老沒去看麻將?。繌堫^瞇著眼望望更生說沒錢了，兒子和媳婦打架，這月錢還沒遞來，你也不要催，房租一分不少會給你。

更生十年前買房子的時候順便買了一個大車庫，裝好了準(zhǔn)備把父親接過來住，父親過來住了幾天又回鄉(xiāng)下去了，車庫空著，更生就貼了張廣告出租。張頭是一位退休工人，和兒媳合不來，就租了更生的車庫。更生一邊走一邊說張老，我爸說不定要來了這房子就不能租給你了。張頭睜大眼睛生氣地說更生你這叫什么話，我又不是不給你錢，合同寫好了租到年底的，你現(xiàn)在收房子我到哪去?。扛矝]理他，急匆匆地發(fā)動了車子。

老家大約有五十公里，以更生開車的速度，要走一兩個小時，好不容易回家一次，總得和父親多呆點時間。再說，父親提到拆房子，還不知要扯出多少事情。

更生在村頭的空地上停了車子。村子里的房子破破爛爛，也沒幾個人居住。更生下車往村里走，一條大狗忽然竄出來，更生嚇了一跳。就聽一個沙啞的聲音吆喝了幾.下，那條狗才乖乖鉆到草叢里。李三奶奶蹣跚著走過來，望著更生說更生啊，回來接你爸進(jìn)城??！更生.懊惱地說，三奶奶，我倒是想呢，可我爸他一根筋，說在城里不習(xí)慣。李三奶奶四處望了望，小聲地對更生說你這孩子，怎么能讓你爸住車庫里呢！

到了家里，父親正在院子里翻曬腌制的咸菜。更生從身上掏出錢，拿了一沓給父親。父親把更生拿錢的手推回去，生氣地說我要錢干什么，有吃有喝的，往哪花？叫你回來就給你媽燒點，你媽一個人在地下，沒有錢怎么行呢？你就是不孝順，要不是生你時候受了罪，你媽能早早死了嗎？更生不說話，這樣的話父親不知說多少次了，以前家里窮，母親生更生的時候受了罪，沒調(diào)理好，更生四歲的時候就生病去世了。父親一個人把更生帶大，中間的辛苦不知多少。更生說我等會去看看媽。

更生和父親家前屋后地轉(zhuǎn)轉(zhuǎn)，想.起小時候，父親牽著自己，在村子里串門子?；腥舾羰馈８f爸，你還是和我進(jìn)城吧，這些年我也攢了些錢，就給你在我家附近買套一層的。父親搖著頭說我是不上城里的，你那點錢好好收著，娃一年一年大了，都要用錢。我在農(nóng)村住慣了，你媽也在這里，我就陪著她沒事嘮嘮，等我死了你就把我燒成灰撒在老宅上。

中午和父親一起吃了飯。父親的飯量明顯比以前少了，更生鼻子酸酸的，又陪父親坐了一會，站起.來說我回去了，晚上還要到學(xué)校接孩子。父親把一帶裝好的咸菜放到更生的車上，說你去給你媽說一聲，清明一定要回來多燒一點錢。

更生開著車子，在田野上跑了一會，在一個拱起的土堆旁停下來。抓了把干草，坐了一會，跪下磕了幾個頭，站起來，望了望遠(yuǎn)處.的工地，又望了望遠(yuǎn)處的村莊，走向車子，拉開車]的時候，更生又回頭望了望遠(yuǎn)處的工地和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