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關于“新革命史”概念的再辨析——對《“新革命史”學術概念的省思》一文的回應

      2019-01-26 21:13:49
      中共黨史研究 2019年4期
      關鍵詞:革命史陳文學者

      李 金 錚

      《“新革命史”學術概念的省思:何為新,為何新,如何新?》是陳紅民教授在《蘇區(qū)研究》2018年第5期發(fā)表的一篇文章(以下簡稱“陳文”)。陳文認為筆者提出了“新革命史”的學術概念,是“新革命史”的主要倡導者,因而主要以筆者發(fā)表的幾篇文章為例[注]李金錚:《向“新革命史”轉(zhuǎn)型: 中共革命史研究方法的反思與突破》,《中共黨史研究》2010年第1期;《再議“新革命史”的理念與方法》,《中共黨史研究》2016年第11期;《“新革命史”:由來、理念及實踐》,《江海學刊》2018年第2期。在本文中,筆者所引述的個人觀點,主要來自以上三篇文章。陳文的觀點,可參見其發(fā)表在《蘇區(qū)研究》中的這篇文章。為節(jié)省篇幅,對以上文章,本文不再一一作注。,對“新革命史”或表示疑惑,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應該說,自“新革命史”概念提出以來,曾受到學界的廣泛關注和肯定,而陳文是第一篇比較全面地闡述不同意見之作,盡管不是長篇大論,但頗值得重視。學術研究必須在爭鳴中才能獲得發(fā)展,對陳文參與“新革命史”的討論應該表示極大的歡迎。陳文所論給筆者以不少啟發(fā),尤其是促使筆者進一步思考相關理論問題。在不少同行的鼓勵和督促之下,筆者就文談文,對陳文所提出的一些疑惑、看法進行解釋或回應。由于關涉方法論問題,討論所及就不僅僅限于革命史,而是擴展至中國近現(xiàn)代史乃至整個歷史學范疇。答復和回應的目的與陳文一樣,都是為了活躍革命史研究的氣氛,推動革命史研究的繼續(xù)進步。

      一、中共革命是“新革命史”研究最重要的組成部分

      陳文在開篇指出,作者個人主要的研究方向是國民黨史與蔣介石,對于革命史的研究雖有關注,但不從事革命史研究,沒有任何的研究成果。

      從這一表述以及結(jié)合全文來看,陳文似乎將“革命”僅僅理解為中共革命,而將國民黨史排斥在革命史之外了。實際上,國民黨曾是革命黨,國民黨的革命也是中國革命史的一個組成部分。筆者所說的“新革命史”的研究對象是中國革命史。那么,什么是中國革命史呢?

      筆者發(fā)表的文章,對此已有比較系統(tǒng)的解釋,借此機會再做申論,基本觀點是,如果按照現(xiàn)代革命的標準來衡量,中國革命是指近代以來中國人民為了獨立解放、自由民主和現(xiàn)代化建設而進行的一系列革命運動。然而,對于這場革命的首尾斷限,并不容易確定。就起點而言,早在民國時期尤其是20世紀20年代至40年代,就已多有討論。有人認為是鴉片戰(zhàn)爭后就開始了,有人認為是太平天國運動,有人則認為是辛亥革命。印維廉認為:“太平軍之役——中國國民革命的出發(fā)點……在中國民族革命史上,應占首要的地位?!盵注]印維廉:《中國革命史》,世界書局,1929年,第14、17頁。毛澤東指出:“中國人民的民族革命斗爭,從一八四○年的鴉片戰(zhàn)爭算起,已經(jīng)有了整整一百年的歷史了;從一九一一年的辛亥革命算起,也有三十年的歷史了?!盵注]《毛澤東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632頁。梁漱溟認為:“中國革命應從清末孫中山領導的革命算起,接連貫通到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的革命之成功?!盵注]《梁漱溟全集》第2卷,山東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247頁。新中國成立后,在一般通史類教科書的構架中,將太平天國運動、義和團運動作為中國近代史的兩次革命高潮,那么太平天國運動就是中國革命的起點。不過,近些年學界對此爭議較多,一些學者認為二者都不屬于現(xiàn)代意義上的革命。如果不是,就要向后延伸,而1911年的辛亥革命是一場現(xiàn)代意義的革命則無任何疑義,因此可以此作為中國革命史的起點。[注]當代也有學者認為,從1895年甲午戰(zhàn)爭結(jié)束至1911年辛亥革命前,革命思潮就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故中國革命史不妨進一步往前追溯。如張灝就指出,1895年后由于空前的政治危機與文化危機,中國改革的陣營逐漸分化為改革和革命兩股思潮,也因此展開了百年來革命與改革的論戰(zhàn)。在這場爭論中,革命派很快取得壓倒性優(yōu)勢。在20世紀初年,中國思想界開始出現(xiàn)“革命崇拜”的現(xiàn)象。參見張灝:《轉(zhuǎn)型時代與幽暗意識》,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316—317頁。美國學者斯考切波認為,作為一個整體的中國革命,最初始于1911年上層階級反對專制君主制國家。參見〔美〕斯考切波著,何俊志、王學東譯:《國家與社會革命:對法國、俄國和中國的比較分析》,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43頁。此外,美國學者費正清、石約翰等則將1800年作為中國革命的起點。參見〔美〕費正清著,劉尊棋譯:《偉大的中國革命》,世界知識出版社,2003年,第431—435頁;〔美〕石約翰著,王國良譯:《中國革命的歷史透視》,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一版序言”第3—8頁。

      對中國革命史的下限,也有不同意見。學界一般認為,1949年10月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是中國革命結(jié)束的標志。但也有歷史學者包括筆者認為,應打破1949年的界限,將新中國成立到1978年改革開放之前的30年作為中國革命的組成部分。因為在這一時期,盡管現(xiàn)代化建設已成為中國追求的目標,但戰(zhàn)爭年代的革命思維、革命行動并沒有完全停止,繼續(xù)革命、不斷革命和現(xiàn)代化建設幾乎是同步進行的[注]美國歷史學、政治學者裴宜理也大致指出:“解放戰(zhàn)爭的軍事勝利并未終結(jié)革命的進程……毛澤東畢生致力于開創(chuàng)和培育一個全新的革命文化。雖然這工程直至1976年他逝世時仍未完成,然而其影響卻并非無足輕重?!迸嵋死恚骸栋苍础l(fā)掘中國革命之傳統(tǒng)》,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2014年,第3頁。也有其他學者持此類似看法,如哲學史家陳來認為:“在意識形態(tài)上我把1949—1976年的中國內(nèi)地也算作革命時代?!标悂恚骸冬F(xiàn)代儒家哲學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18年,第369頁。他是把“文化大革命”結(jié)束作為“革命時代”終結(jié)的標志,而筆者認為應該是1978年的改革開放。。其實毛澤東早于1939年底就指出:“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的整個中國革命運動,是包括新民主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兩個階段在內(nèi)的全部革命運動……民主主義革命是社會主義革命的必要準備,社會主義革命是民主主義革命的必然趨勢?!盵注]《毛澤東選集》第2卷,第651頁。

      正是在以上意義上,可以將中國革命史分為前半場和后半場:1911年至1949年為中國革命的前半場,1949年至1978年為中國革命的后半場。事實上,不管如何劃分,近代以來的中國革命既包括中共革命,也包括國民黨革命。當然,從對中國近代史、中國當代史乃至對世界歷史的影響而言,中共革命更為關鍵,更為重大,當然也更值得研究。中共革命不僅終結(jié)了中國近代革命,也終結(jié)了中國近代史;中共革命將中國革命由舊民主主義革命轉(zhuǎn)向新民主主義革命[注]就此而言,中共領導的新民主主義革命也可稱之為“新革命”,是“新革命史”,當然與筆者今天所提出的“新革命史”不是一回事。,使中國由半殖民半封建社會走向新民主主義社會、社會主義社會;中共革命由五四時期一直延續(xù)到1978年改革開放之前,且中國革命的后半場與中共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是吻合的。其時間跨度之久,不僅在中國歷史上是空前的,在世界歷史上也是少見的。也可能正因為此,有人甚至將“中共革命史”作為“中國革命史”的代名詞了。其實,中共革命史不過是中國革命史的一部分,當然是最重要的組成部分。

      基于歷史地位、個人興趣和精力,筆者并未將整個中國革命史作為自己的研究對象,而是主要研究中共革命史。不僅如此,在中共革命史之中,更多關注的是1921年至1949年戰(zhàn)爭年代的革命史。筆者以往所發(fā)表的有關“新革命史”理念和方法,就是以這一時期的中共革命史為例進行闡論的,實證研究文章也基本上限于這一領域。近些年學界關于“新革命史”研究的成果,大多也集中在這一領域。這一現(xiàn)象本身就表明這一領域的歷史地位和革命史學界的一種傾向,但同時可能給人一種誤解,以為“新革命史”就是戰(zhàn)爭年代的中共革命史。其實,相關學者從來都沒有排斥其他革命史領域的研究。盡管如此,本文依然是以戰(zhàn)爭時代的中共革命史為例來回應陳文對“新革命史”的意見。

      筆者還想強調(diào)的是,對任何一個革命史段落包括中共革命史,無疑都應置于整個中國革命史的范圍之內(nèi)進行研究,都應該注意前后相繼的革命史之間的內(nèi)在聯(lián)系。甚至不止于此,還應將革命史置于整個中國歷史長河之中,以充分理解革命史的地位、特色和影響,進而為中國近代史的整體解釋作出貢獻。此為歷史研究的應有之義,至于學者重視到什么程度,能否做到,是另外一回事,無須贅言。

      不過,在陳文的最后一部分又有一句話:“新革命史”與傳統(tǒng)革命史都是以中國近代以來的革命歷史(當然中共領導的革命史為基本主線)為研究對象。從這一表述來看,國民黨革命史也應在此范圍之內(nèi)了。但綜觀全文,陳文對此未作進一步說明。有鑒于此,筆者擬略作解釋,希望有助于對這一問題的全面理解。

      二、新的革命史研究能否稱為“新革命史”?

      這是陳文對“新革命史”的一大質(zhì)疑。

      第一,陳文以民國史研究為例認為,每個史學領域的研究均有一定的階段性(中國當代史學研究受政治環(huán)境影響甚大,階段性尤其明顯),研究理念與方法一直在進步,但其他領域基本上未加 “新”字。例如,中華民國史研究領域在過去的40多年來進步巨大,方法趨于多元化,研究內(nèi)容也大大擴展了,但好像沒有學者提出“新民國史”的概念。諸如楊奎松、王奇生等一批學者研究民國時期中共黨史、革命史的相關課題,但他們是研究民國史還是革命史的學者,不好準確歸類。再如,過去的蔣介石研究偏重政治方面,也有些簡單化和臉譜化,現(xiàn)在的研究則開始側(cè)重他個人的因素、家庭、教育、人際關系諸方面。學界的共識是蔣介石研究要發(fā)掘新材料,運用新方法、新視野,尋找新課題,不少論文也在朝這些方向努力,但也沒有人提出“新蔣介石研究”的概念。

      陳文的意思是,改革開放以來民國史研究在理念、方法和內(nèi)容等方面都取得了巨大進步,但并未名之為“新民國史”“新蔣介石研究”,按此邏輯也就沒必要提出“新革命史”了。這一邏輯當然有其合理性,但筆者認為這不是唯一正確的邏輯。改革開放以來新的民國史研究,沒有人會否認可以繼續(xù)稱之為“民國史”“蔣介石研究”,但如果有學者對之進行總結(jié),提出一套新的理念和方法并稱之為“新民國史”“新蔣介石研究”,也未嘗不可。[注]筆者寫完此文初稿后,發(fā)現(xiàn)在2018年12月南京大學舉辦的“第一屆中華民國史前沿論壇”上,陳紅民提交了一篇《“新民國史”,何以可能(提綱)》的文章,其觀點與《蘇區(qū)研究》發(fā)表的文章已發(fā)生了很大變化。他指出:“想到‘新民國史’這個概念,是受到學界頗流行的‘新革命史’的啟發(fā)……是否可借鑒提出‘新革命史’概念的思路,提出一個‘新民國史’的概念,既肯定這些年來民國史研究對最初限定的突破,也引領未來 20 年民國史研究的趨勢,遷就民國史研究的新格局。”由此來看,陳紅民等于完全同意筆者的看法了。革命史同樣如此,如果有人繼續(xù)以“革命史”的名義進行研究自然是沒有問題的,但打出“新革命史”的旗號也沒有阻止的必要,二者之間不是非此即彼的二元對立關系。其實,問題的關鍵主要在于,“新史”有沒有必要提出,提出之后是否能起到推動史學發(fā)展的作用。倘若不提“新史”,并不影響某一歷史領域的研究,那就不一定提出,否則就是有必要的。筆者認為,對于革命史來說,在當今傳統(tǒng)革命史觀仍然盛行的情況下,就已經(jīng)到了不提“新革命史”就不足以真正推動革命史研究的地步。另外,在世界學術發(fā)展史上,以“新××學”或“新××史”來繼承和改變已有的學科、領域,是頗為常見的現(xiàn)象。譬如,在西方經(jīng)濟學中,就有一個從古典經(jīng)濟學向新古典經(jīng)濟學的轉(zhuǎn)變,后者無疑是對前者的發(fā)展。在歷史學科,也有“新史學”“新經(jīng)濟史”“新政治史”“新社會史”“新文化史”等概念,它們同樣是對已有歷史領域的發(fā)展。就此而言,“新革命史”的提出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至于楊奎松、王奇生等學者不好歸類為研究民國史還是革命史的學者,原本就是學界的正?,F(xiàn)象,沒有必要非得劃到某一領域不可,而是既可以稱其為民國史學者,也可稱其為革命史學者。如果想統(tǒng)一的話,則稱為中國近現(xiàn)代史專家或歷史學家都是可以的。筆者本人曾戲稱自己的主業(yè)是中國近代社會經(jīng)濟史,革命史是副業(yè),同樣沒有必要歸為某一類,而是既可以稱為中國近代社會經(jīng)濟史學者,也可稱為革命史學者,或者稱為中國近現(xiàn)代史學者皆可?!靶赂锩贰钡奶岢黾捌鋵嵺`,好像與此沒有太大的關系。

      第二,陳文以革命史研究為例指出,“新革命史”的倡導者還提出,革命史研究大致可分為三個階段:1949年至1978年為第一階段,1978年至2000年為第二階段,2000年之后為第三階段?!靶赂锩贰笔侵?000年后的學術發(fā)展。相對于第一階段,第二階段在研究領域、方法論方面有很大的進步與拓展,但并未有學者稱之為“新革命史”。

      需要說明的是,不敢肯定其他學者是否提出過上述革命史研究的分期,至少筆者未曾做過這樣的總結(jié)。姑且不談這三個階段是否完全準確,關鍵是陳文將第二階段的研究并未有學者稱之為“新革命史”能否作為否定“新革命史”提出的理由?在筆者看來,即便有這樣一個階段,恐怕更多只能說革命史研究的“進步與拓展”還不夠強、不夠大,更重要的是還沒有學者想到明確地提出“新革命史”。要知道,“新革命史”并不是將“革命史”前面加一個“新”字那樣簡單,而是長期研究到一定程度和因緣際會的結(jié)果,在學術史上這是很正常的現(xiàn)象。陳文說第二階段沒有提出“新革命史”,并不必然意味著第三階段就不可以提出,更不能說這一階段提出來就是有問題的。正如“中國古代史”“中國近代史”主要是民國時期取得了許多成果之后才提出的概念,但恐怕不會有人說,此前沒有提出就認為后來提出這一概念是有問題的或不應該提出的。

      第三,陳文認為,在一個學科或研究領域中,如果不是研究的核心內(nèi)容發(fā)生了變化,只是在研究方法上有進步,能否就用“新”來重新命名?因為“新”與“舊”(或者“傳統(tǒng)”)是相對的概念,有時間的因素(學術進步)在里面,如果輕易用“新”“舊”劃分,那么,再過20年革命史研究又有了進步,是否還需要提出“新新革命史”的學術概念?

      筆者以為,不可將研究方法與研究內(nèi)容(包括核心內(nèi)容)割裂開來,二者之間具有密切的內(nèi)在聯(lián)系,不能割裂和二元對立。歷史包括中國革命史本身是“死”的,不管時代如何變動,客觀對象不會發(fā)生變化,然而歷史學是“活”的,隨著時代的變遷,研究的理念、方法、視野、議題和具體內(nèi)容也會發(fā)生變化。而歷史研究的議題、內(nèi)容往往就與研究的理念、方法、視野有關,歷史自身不會也不可能自動告知歷史學者應該研究什么。即便是歷史資料的挖掘,也與此有直接的關聯(lián),世上留存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資料經(jīng)常到了一定歷史時期才被重視,就是明證。“新革命史”強調(diào)研究對象與傳統(tǒng)革命史無異,但研究的議題和內(nèi)容則隨著方法的變化而變化了?!靶赂锩贰钡姆椒ㄖ饕鶄€方面:運用國家與社會互動關系的視角,強調(diào)基層社會和普通民眾的主體性,革命史與大鄉(xiāng)村史相結(jié)合,加強區(qū)域和層級間關系的研究,從全球史視野考察中共革命史,開拓新的研究視點,等等。以上方法,一定能帶來革命史研究內(nèi)容甚至是核心內(nèi)容的變化。另外,就所謂“核心內(nèi)容”而言,對歷史起決定作用的“核心內(nèi)容”與歷史學者所理解和研究的“核心內(nèi)容”是否能劃等號?筆者認為,是否“核心內(nèi)容”主要取決于學術價值,二者能劃等號當然很好,不能劃等號而將歷史上的非“核心內(nèi)容”轉(zhuǎn)變?yōu)檠芯康摹昂诵膬?nèi)容”,也往往是歷史研究的正?,F(xiàn)象。毛澤東、蔣介石無疑是對中國近代史產(chǎn)生過重要影響的核心歷史人物、核心內(nèi)容,但在研究內(nèi)容上同樣可以發(fā)生變化,譬如他們的日常生活與中國政治變動之間的關系,難道不是具有重要學術價值的“核心內(nèi)容”嗎?從研究議題和研究內(nèi)容的變化而言,即便將“新革命史”視為一個新領域也未嘗不可,只是筆者目前還寧愿將其作為一種新的研究視角和方法罷了。

      那么,對陳文所說的“‘新’與‘舊’是相對的概念,如果輕易用‘新’‘舊’劃分,那么,再過20年革命史研究又有了進步,是否還需要提出‘新新革命史’的學術概念?”,又應作何理解呢?

      歷史研究當然不能輕易用“新”“舊”劃分,但“新革命史”的提出不是輕率的時段劃分,而是針對傳統(tǒng)革命史觀所存在的諸多不足而提出的,如前所述已經(jīng)到了不“新”不足以繼續(xù)前行的地步。至于以后革命史研究又有了進步,是否還要提什么“新新革命史”,筆者以為,如果不是像“新革命史”與傳統(tǒng)革命史那樣有重大區(qū)別,則沒有提出“新新革命史”的必要。20世紀初梁啟超提出“新史學”,已經(jīng)過去百年,盡管史學研究在諸多方面取得了重大進展,但其“新”的實質(zhì)并未發(fā)生巨大變化,所以迄今中國史學界沒有出現(xiàn)所謂“新新史學”的概念。即便有重大革新,也不一定叫“新新革命史”,而應該發(fā)揮研究者的聰明智慧,創(chuàng)造出新的學術概念。在其他學科譬如經(jīng)濟學領域,新古典經(jīng)濟學產(chǎn)生之后,又產(chǎn)生了“新興古典經(jīng)濟學”,“新”與“新興”之間表明了二者的承繼和不同。其實,最為重要的,仍是首先要看“新革命史”在現(xiàn)在所能發(fā)揮的作用,而不是未來若干年后叫什么名稱。其實,這一概念就是真的消失了,也沒必要驚慌,誰也不能保證其延續(xù)多少年,更不能期望其“永生”。

      第四,陳文認為,倡導者列舉的“新革命史”成果,多數(shù)學者不能說都明顯具有了“新革命史”的自覺意識。因此,這樣的舉例顯得有些勉強,因為有些海外學者可能都沒有聽說過“新革命史”這個詞,有點被“新革命史”了。大陸學者中被視為“新革命史”楷模的楊奎松、黃道炫等學者,也沒有多少談論“新革命史”的文字。

      陳文所言基本屬實,然而這一事實并不能作為否定“新革命史”概念的證據(jù)。無論誰的論著,一旦發(fā)表就具有相對獨立的意義,任何學者都可以結(jié)合其本人所處的時代、思想作自由的評說。在學術史上,用新的理論、方法和概念來衡量、分析以往的著述并予以定名是極為正常的現(xiàn)象。比如,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是西方學術界產(chǎn)生的概念,但由此認定中國歷史上一些學者的學說屬于唯物主義或唯心主義,則是完全允許的。王夫之頭腦中沒有“唯物主義”的概念,但并不妨礙學界認定他是明末清初著名的樸素唯物主義思想家[注]當然,如果中國學者能提煉出具有中國歷史特色的概念,更可冠之以名稱。。擴而言之,我們現(xiàn)在撰寫論著所用的概念、術語、符號等,已經(jīng)和古人相差甚遠,難道因為古人沒有聽說過這些東西就都“被”什么了嗎?果真如此,學術研究真是寸步難行了。由此推知,所謂被“新革命史”的學者及其論著并沒什么可奇怪的。退一步說,即便當事人不認可自己的論著被劃分為某一類,也不影響這一事實和邏輯的合理性。法國著名學者??戮筒怀姓J自己被說成是“后現(xiàn)代主義者”,但不能因此而否認他的許多作品屬于后現(xiàn)代主義譜系。陳文說楊奎松、黃道炫等學者沒有多少談論“新革命史”的文字,然而正如陳文所言,他們已經(jīng)被大陸學者視為“新革命史”的楷模,既然都成為楷模了,為什么他們的一些作品不能視作“新革命史”的成果呢?[注]黃文治對王奇生的著作《革命與反革命:社會文化視野下的民國政治》(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年)發(fā)表過學術評論,標題為《觀念變動與新革命史研究價值取向——評王奇生〈革命與反革命〉》(《開放時代》2010年第8期),明確將其視為“新革命史”研究的成果之一。王奇生本人雖然談論“新革命史”不多,但也曾明確運用過這一概念,譬如在《高山滾石:20世紀中國革命的連續(xù)與遞進》(《華中師范大學學報》2013年第5期)一文中指出:“近年來,中國史學界又有‘重拾’革命史的態(tài)勢。大家深感革命在20世紀中國歷史中的重要地位,有必要重新審視中國革命……新革命史研究的特點以及未來走向,大致呈現(xiàn)如下趨勢……。”

      第五,陳文以西方興起的“新文化史”為例指出:20世紀80年代西方歷史學領域出現(xiàn)了以“新文化史”興起為標志的全面轉(zhuǎn)向,“新文化史”概念風靡一時,出現(xiàn)許多重要成果,然而,提出此概念的美國歷史學家林·亨特(Lynn Avery Hun)經(jīng)過一段實踐后,對“新文化史”的提法進行了修正并逐漸放棄了“新文化史”的概念。

      這一表述意味著,“新革命史”也會步“新文化史”之后塵,不僅進行修正,而且會放棄。筆者以為,在歐美國家,“新文化史”研究迄今仍然保持了旺盛的生命力,“新文化史”概念仍彌漫于歷史學界。而其他國家尤其是中國,“新文化史”更是一股方興未艾的史學潮流,研究成果不斷涌現(xiàn)。退一步講,即便以后真的消失了,也不能否認“新文化史”曾經(jīng)擁有的價值,更不能說“新文化史”的提出本身是有問題的。而“新革命史”的提出還不到十年,可以反思和修正,但還遠未到放棄的時候。即便以后放棄了,同樣不能作為否認今天提出和使用“新革命史”的理由。

      三、“新革命史”與傳統(tǒng)革命史有無區(qū)別?

      從陳文的討論中還可以發(fā)現(xiàn),作者認為“新革命史”與傳統(tǒng)革命史所做的工作沒有太大區(qū)別。

      第一,陳文認為,“新革命史”是“嘗試使用新的理念和方法重新審視中共革命史,以揭示中共革命的艱難、曲折與復雜性,進而提出一套符合革命史實際的概念和理論”。但是,傳統(tǒng)革命史似乎也做過同樣的工作。他舉出兩個“文化大革命”前的例子。一個是《紅旗飄飄》《星火燎原》等回憶錄,都是關于紅軍長征的研究,力圖反映中國革命的艱難、曲折與復雜。另一個是1948年陳伯達的《人民公敵蔣介石》,僅人民出版社就發(fā)行60余萬冊,成為1976年前中國大陸具有壓倒性影響的著作,這就是那個時代研究蔣介石的標志性作品。因此不能說1978年前沒有蔣介石研究,“以前人的努力,就不是找尋真實的蔣介石嗎?”每個時代的學者,都有自己的使命與追求。任何一個時代的學術,都受環(huán)境因素的影響,都有其局限性,不可以現(xiàn)時的標準苛求前人。

      第一個例子是回憶紅軍長征的資料,還算不上是嚴格意義上的歷史研究。那個年代出版的回憶錄,當然有其價值,但受當時政治環(huán)境的強烈影響,多有夸大或縮小之處,即便是描述革命的艱難、曲折和復雜,也有著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和言說,將失敗者變?yōu)槌晒φ叩墓适?。這與今天學界所要求的口述、回憶不可同日而語,盡管對所有回憶文字都要慎重對待,但對那個年代的作品要更加小心、謹慎。第二個例子,陳伯達此書很難說是嚴肅認真的學術著作,出版數(shù)量與學術價值不是一回事。陳文還以其他學者的說法對楊天石的《找尋真實的蔣介石》發(fā)問:“楊天石找到了沒,如果他找到了,今后其他學者還要找嗎?”楊天石的研究是否找到了“真實”的蔣介石,筆者不敢肯定,但凡是認真的歷史學者包括蔣介石研究專家陳紅民本人恐怕也不能不承認,楊天石和他自己的相關研究與陳伯達之作已經(jīng)是霄壤之別了。在筆者看來,所謂“做過同樣的研究工作”,更多指研究對象是一樣的,但在研究理念、方法、視角、議題、內(nèi)容以及學術價值上能說是同樣的嗎?“文化大革命”前出版的長征回憶錄尤其是陳伯達的著作,對其學術價值必須予以鑒別,對具有價值的要素當然要予以繼承,但更為重要的是從學術史角度進行研究,對為什么會有如此現(xiàn)象給予合理的分析和解釋,而不是以現(xiàn)在的標準認定那個時代的人應該如何或給予苛責。然而,不苛責并不意味著不對其理論、方法、視角和觀點依據(jù)學術標準進行評判,否則就難有基本的學術共識,更談不上改革開放以來歷史研究的進步了。

      就革命史研究而言,如果將傳統(tǒng)革命史研究與“新革命史”研究加以比較,就不難發(fā)現(xiàn),除了研究對象一樣,其他無論是研究理念、方法、視角、議題和具體內(nèi)容都發(fā)生了很大變化。筆者對傳統(tǒng)革命史觀及其研究的缺陷作過系統(tǒng)梳理,認為主要有四點。一是將革命時期的理論與研究革命史的理念混為一談。革命時期的理論是當時的革命宣傳,當然是有其道理的,但在后來和今天的歷史研究中,則已經(jīng)變?yōu)闅v史學者的研究對象,而不是指導歷史研究的理論。歷史學者應該用學術的理論和方法對革命史加以研究,才能真正提高理解和分析問題的能力。二是與上一點相聯(lián)系,將革命者、現(xiàn)實角色與歷史研究者混為一談,革命史學者自覺不自覺地將自己變成了革命者,變成了革命理論和政治話語的宣傳者。革命史學者不是不可以宣傳革命理論、革命史的重要性,但不能替代實際的歷史研究,歷史研究有其必須遵守的學術規(guī)范。三是對中共革命的理解簡單化。革命時期的領袖本來對中共革命的艱難、曲折和復雜性往往是有深刻認識的,但后來的革命史學者尤其是傳統(tǒng)革命史著述沒有很好地繼承,反而有所忽視了。四是所關注的對象不僅更多地限于“革命”本身,而且主要凸顯了政治、黨派、主義、階級、英雄、反帝反封建等維度,而忽略了革命史的其他更為豐富的面相。中共革命本來是一場轟轟烈烈、多姿多彩的運動,革命內(nèi)容可謂相當豐富,但傳統(tǒng)革命史著述總給人一種干癟枯燥之感。以上這些問題可以說長期存在,迄今仍有極大的影響,較為明顯地阻礙了革命史的深化研究。面對這些問題,學界難道不應該予以改進和解決嗎?正是在此基礎上,筆者提出“新革命史”的基本理念,即回歸歷史學軌道,堅持樸素的實事求是精神,力圖改進傳統(tǒng)革命史觀的簡單思維模式,重視常識、常情、常理并嘗試使用新的理念和方法,對中共革命史進行重新審視,以揭示中共革命的運作形態(tài)尤其是艱難、曲折與復雜性,進而提出一套符合革命史實際的問題、概念和理論。以上所持,與傳統(tǒng)革命史觀相比,其區(qū)別是相當明顯的。特別是如果對近些年“新革命史”研究的實踐有所了解,就更不能否認“新革命史”與傳統(tǒng)革命史所做工作的差異了。筆者的研究經(jīng)歷也表明,將運用“新革命史”的理念和方法進行的研究與此前傳統(tǒng)革命史觀之下的研究加以比較,所做的工作已經(jīng)發(fā)生了顯著變化。

      第二,陳文認為:如果沒有“新革命史”的概念,革命史研究會不會創(chuàng)新與發(fā)展?答案應該是肯定的。因為“新革命史”與傳統(tǒng)革命史之間存在繼承與發(fā)展的關系。從研究對象而言,二者都是以中國近代以來的革命歷史(當然中共領導的革命史為基本主線)為研究對象。從研究內(nèi)容而言,傳統(tǒng)革命史可能偏重對宏觀的、重大的歷史事件和重要的歷史人物進行研究,“新革命史”則轉(zhuǎn)而注重研究微觀的、區(qū)域的事件和普通的歷史人物。后者是在前者基礎上的延伸與拓展,可以對前者尚未關注或關注不夠的領域加以擴展和深化,但不可能否認或者推翻前者對有關重大歷史事件和重要歷史人物的基本結(jié)論。就研究方法而言,傳統(tǒng)革命史是在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的指導下,遵循歷史學科的基本方法,以史料為依據(jù)對革命史相關的制度、事件與人物進行研究。在此基礎上,“新革命史”借鑒了社會史、經(jīng)濟學等學科方法,將原來的農(nóng)村、農(nóng)民、土地研究等發(fā)展為根據(jù)地鄉(xiāng)村社會史研究,將原來的經(jīng)濟史研究擴展為根據(jù)地社會經(jīng)濟史研究等。

      對陳文“繼承與發(fā)展”的意見,筆者是基本認同的。對于傳統(tǒng)革命史,筆者也曾強調(diào)過,在學術史譜系中,變革不是造反,不是革命,不是終結(jié),而是改良,是揚棄,是超越?!靶赂锩贰钡睦砟詈头椒ǜ嗟氖轻槍鹘y(tǒng)革命史觀之弊而言的,并不否定其具有解釋力的部分。譬如階級分析方法就依然具有一定的解釋力,除了這一方法與中國歷史實際有某些吻合之處,也因為中共革命本身就與階級斗爭理論具有密切聯(lián)系。甚至整個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都依然具有強大的解釋力,它在許多方面與其他理論方法并不存在截然對立的矛盾。然而,如前所述,“新革命史”與傳統(tǒng)革命史在理念和方法上的區(qū)別是主要的,陳文所說的“發(fā)展”,就大多符合了“新革命史”的內(nèi)涵。不僅如此,對陳文所說的“傳統(tǒng)革命史是在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的指導下,遵循歷史學科的基本方法,以史料為依據(jù)對革命史相關的制度、事件與人物進行研究”也要進行客觀分析。事實上,傳統(tǒng)革命史研究與真正的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以及以史料為依據(jù)的歷史學科的基本方法之間還是存在不小距離的。

      如果沒有“新革命史”的概念,革命史研究當然也會如陳文所言,能有創(chuàng)新和發(fā)展。然而,創(chuàng)新和發(fā)展的速度與深度往往是不一樣的,與是否提出了新理念、新方法、新概念有密切關系。最重要的試金石是,“新革命史”的概念自提出以后是否促進了革命史的研究?近些年的學術進展已經(jīng)充分證明了這一點,毋庸贅述。對陳文認為“新革命史”研究不可能否認或者推翻傳統(tǒng)革命史“對有關重大歷史事件和歷史人物的基本結(jié)論”,筆者認為過于絕對了。土地改革與農(nóng)民參軍的關系是不是重大歷史事件?“減息廢債”算不算重大歷史事件?在“新革命史”的視野之下,研究結(jié)論不能不說已經(jīng)發(fā)生了很大變化。[注]參見李金錚:《“理”、“利”、“力”:農(nóng)民參軍與土地改革關系考(1946—1949)》,臺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第93期,2016年;《革命策略與傳統(tǒng)制約:中共民間借貸政策新解》,《歷史研究》2006年第3期。既然如此,為什么還要否定這一學術概念的提出呢?

      第三,陳文還從研究方法的角度提出“新革命史”也談不上新,認為“新革命史”所提出的五個方法,基本上就是眼光向下,注意長時段、大空間與多角度。這是近些年來中國近代史研究的普遍趨勢,各領域的學者均做過不同程度的努力,并非“新革命史”所獨有。

      的確,筆者所強調(diào)的研究方法(后已改為六個方面)不是“新革命史”所獨有的,其他學科、領域也在運用。不過,筆者所理解的新方法,恰恰是學習和借鑒相關學科和相關歷史領域研究方法的結(jié)果。問題是,即便是其他學科和領域已經(jīng)熟練運用的方法,如果革命史研究還沒有或沒有大量運用,難道就不叫新方法了嗎?況且,這些方法在中國近代史乃至整個中國史學恐怕也不能說普遍運用或者運用得很好了吧。

      仍是在研究方法上,陳文還指出:李金錚又提出,這些方法“絕不意味著已包羅殆盡,而應持一種開放、包容的態(tài)度,所有能夠進一步推動革命史研究的視角和方法,皆可視之為‘新革命史’”。問題來了,“新革命史”到底是為了更弄清中國革命的規(guī)律,還是就是為了提出新的視角與方法?

      筆者倒以為,提出新的視角和方法與弄清中國歷史的規(guī)律之間并不存在非此即彼的矛盾,為什么不能理解為二者是相輔相成的關系呢?筆者對“新革命史”界定中的最后一句話為“提出一套符合革命史實際的問題、概念和理論”,其實就是與“規(guī)律”相似的最終目標,只是因為學界對歷史演變是否存在規(guī)律還有爭議,筆者就沒有提“規(guī)律”而是用的“理論”。必須承認,要實現(xiàn)這個最終目標是非常困難的,但新的理論、方法和視角一定會加速這個進程。

      陳文對歷史學科借鑒其他學科的方法也提出了質(zhì)疑,認為“新革命史”的重要創(chuàng)新,是將社會史的方法引入革命史研究,甚至有社會學領域的專家參與到“新革命史”的倡導中。目前史學研究的一種普遍趨勢是強調(diào)學科交叉,多數(shù)歷史學的課題申報和論文寫作都強調(diào)借鑒了其他學科的方法,就是不提歷史學的方法。這似乎有一種“學術自卑”。殊不知,歷史學的實證研究、考訂方法是人文社會科學研究最基礎的方法。許多其他學科的學者也在借用歷史學的素材與方法,歷史學者自己反而不自信,舍近求遠。

      筆者認為,陳文所批評的現(xiàn)象的確是普遍存在的,但對這一現(xiàn)象如何評價也有再商量的必要。不少歷史學的課題申報、論文寫作強調(diào)借鑒了其他學科的方法而沒有提歷史學的方法,也許確有人像陳文所說的“學術自卑”“舍近求遠”,但筆者相信,凡屬認真嚴謹?shù)臍v史學者,主要是因為歷史學方法本屬歷史研究的應有之義,無須特別標示學科本位,諸如歷史資料的重要性等更是無須特別強調(diào)的,這與“學術自卑”“舍近求遠”不是一回事。實際上可能恰恰相反,沖破關門主義、敞開胸懷借鑒其他學科,反而彰顯了歷史學者的自信。僅拘守歷史學的方法,史學研究也可以獲得進步,但如果不借鑒相關學科的方法,進步就會比較慢。歷史學與相關學科的主要區(qū)別在于,歷史學研究的是過去,相關學科研究的更多是現(xiàn)實,然而二者研究的現(xiàn)象往往是一樣的。也正因為此,不同學科之間的理論和方法是能夠互用的,相關學科的理論和方法完全可以用于歷史研究。事實已經(jīng)證明,歷史學者僅憑歷史學自身的理論和方法,是無法特別深入地分析歷史現(xiàn)象的。已有不少史家指出,當掌握或基本掌握了歷史學方法后,只有從相關學科中才能得到更大的啟發(fā),也只有如此才能取得更大的發(fā)展。然而,必須承認,大多數(shù)歷史學者對相關學科理論和方法的運用仍然力不從心。

      陳文還指出:所有的理論與方法,都是為了準確地解釋歷史,深入地研究歷史,都是工具,能用就好,沒有新舊、高下之分,能解決問題是最重要的。對于具體問題的研究,“新方法”未必比“老方法”更管用。如果不顧實際情況,一味求“新理論”“新方法”,那就是舍本逐末了。

      筆者認為,能解決問題的工具不能說沒有新舊、高下之分。新的就是新的,舊的就是舊的,“新方法”未必比“老方法”更管用,但總體來說,更管用也是無疑的。譬如,種植農(nóng)作物的工具有傳統(tǒng)農(nóng)具和現(xiàn)代機器,就最為核心的生產(chǎn)率而言,可以斷言新的現(xiàn)代機器比舊的傳統(tǒng)農(nóng)具更優(yōu)越、更管用。歷史研究也是如此,“新革命史”在理念和方法上比傳統(tǒng)革命史已經(jīng)有了明顯進步,也起到了更為管用的效果。學界的確存在“不顧實際情況,一味求‘新理論’‘新方法’,那就是舍本逐末了”的現(xiàn)象,但筆者提出“新革命史”,是一個長期積累的、水到渠成的過程,完全沒有“唯新而新”的動機。

      四、“新革命史”有進一步完善的必要

      陳文在文章的最后一部分指出:重要一點是,“新革命史”概念的提出,對于深化與豐富革命史的研究,在理論上是有積極探索意義的,且在實踐中取得了一些成果,值得肯定。提出以上問題的主旨,并非要否定“新革命史”,恰恰相反,而是希望使 “新革命史”這一學術概念更完善更科學。

      在這里,陳文對“新革命史”概念又給予了肯定,但從前面所討論的幾個方面來看,其對“新革命史”顯然是持否定態(tài)度的,這就有點前后不一了。

      陳文更關心的是,未來的革命史研究如何創(chuàng)新。他認為,除了“新革命史”倡導者提出的五個方面以外,還有四點具體的建議。在時間上,“新革命史”特別強調(diào)革命的“延續(xù)性”,但目前的成果主要集中在1949年之前,很少關注到1949年之后。新的研究應該注重1949年前后革命史的貫通,考察民主革命時期的革命經(jīng)驗如何影響到中共領導進行社會主義建設的進程。在空間上,“新革命史”只注意到黨在鄉(xiāng)村的發(fā)展、與農(nóng)民的關系,較少注意黨在城市的發(fā)展,黨與工人、知識分子、市民的關系。新的研究應避免過度“重農(nóng)村、輕城市”的傾向,適度注意革命力量在城市的發(fā)展。在方法上,“新革命史”主要借鑒社會學的方法,其他方法也可以借鑒,且有成功的經(jīng)驗,如裴宜理的《華北的叛亂者與革命者(1845—1945)》《上海罷工:中國工人政治研究》《安源——發(fā)掘中國革命之傳統(tǒng)》等著作。借鑒學界研究革命對象的成果,推進革命史的研究。在研究對象上,這些年來,民國史研究取得了重要進展,其成果確實可以為革命史研究提供更廣闊的背景與借鑒。在民國時期,幾乎中共所有的重大事件、政策與決策,深究其背后,大都能找到國民黨的因素。國民黨是中共革命的主要對象,要全面認識共產(chǎn)黨革命的歷史,就必須了解國民黨的歷史。如果沒有國民黨及其政權的存在,共產(chǎn)黨的革命歷程(包括其艱難性和曲折性)肯定會大不相同。比如,如果沒有國民黨軍隊的“圍剿”,又何來紅軍的“反圍剿”?通過上述四個方面的加強,“新革命史”理論會更加完善,成果會更加豐碩。

      必須承認,與新時期以來歷史學科的其他新領域或新方法相比,“新革命史”更顯其初創(chuàng)的稚嫩,其中的不完善乃至錯誤是必然的。感謝陳文對“新革命史”研究所提出的建議,這些建議很有價值,很有針對性。

      首先,將1949年前后的革命史打通,的確很有必要,其實這已經(jīng)是革命史甚至是中國近現(xiàn)代史學者的共識。筆者更想強調(diào)的是,不僅僅是考察民主革命時期的革命經(jīng)驗如何影響到中共領導社會主義建設的進程,而是將這一進程進行專門的研究。尤其是新中國成立后的前30年,既是“新革命史”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中國當代史的重要組成部分。近些年來這一領域的研究已經(jīng)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既可以作為“新革命史”研究的重要成果,也是中國當代史研究的重要成果。筆者對此稍有涉獵,所指導的博士論文、碩士論文已有不少就是1949年新中國成立以后的題目,且非常注重1949年前后的歷史聯(lián)系。

      其次,“新革命史”研究的確有“重農(nóng)村、輕城市”的傾向,這與傳統(tǒng)革命史有相似之處,很值得注意和糾正。2017年11月,筆者在華中師范大學中國近代史研究所作“新革命史研究:‘新’在何處”的講座,就有學生提出這一問題。在筆者所指導的博士研究生中,已有學生正在研究抗戰(zhàn)時期中共在華北城市的地下工作,就是試圖彌補“重農(nóng)村、輕城市”缺陷的一種嘗試,希望今后有更多學者加強這一方面的研究。

      再者,“新革命史”很有必要借鑒民國史學者研究革命史的成果,但筆者還要進一步指出,一切古今中外歷史的研究、一切相關學科的研究,只要有益,都值得借鑒。

      此外,要全面認識共產(chǎn)黨革命的歷史,就必須了解國民黨的歷史,這是從對立面的鏡像中反觀自身歷史的有效方法。革命與反革命本來就是難以分割的對立統(tǒng)一體,任何一方的研究都可以促進對方的研究。筆者所提出的“加強區(qū)域和層級間關系的研究”,正是提醒這一方法的運用。但更值得注意的是,國民黨的歷史不僅僅是共產(chǎn)黨的對立面,它也曾有過“革命”的歷史,原本就在“新革命史”的范圍之內(nèi),只是迄今少為人注意罷了。還要強調(diào)的是,不僅僅是國民黨,一切與中共革命有關系的“他者”都值得研究,都有助于對中共革命史的理解[注]參見李金錚:《尋覓“他者”鏡像下的中共革命史》,《中共黨史研究》2018年第11期。。

      20世紀30年代,梁漱溟曾說:“對方即與我方向不同的人,與我主張不同的人……要承認對方之心理也是好的,不應作刻薄的推測。同時,在自己的知識見解上要存疑,怕也不必都對?!盵注]《梁漱溟全集》第2卷,第64頁。這一觀念對于學術爭鳴仍有重要的參考價值,頗切合筆者對陳文的答復。筆者以往所談以及本文所回應的,當然也不一定確切,熱誠盼望歷史學界繼續(xù)關注、討論和發(fā)展“新革命史”的理念與方法。

      猜你喜歡
      革命史陳文學者
      學者介紹
      管子學刊(2022年2期)2022-05-10 04:13:10
      學者簡介
      學者介紹
      管子學刊(2022年1期)2022-02-17 13:29:10
      陳文新著《明清小說名著導讀》序
      寫作(2018年4期)2018-11-28 18:28:42
      閩浙贛邊區(qū)革命史研究會召開換屆大會
      紅土地(2018年12期)2018-04-29 09:16:30
      第二屆“新革命史工作坊”會議綜述
      近代史學刊(2017年2期)2017-06-06 02:26:04
      學者介紹
      高吟不厭空靈意 大筆偏來萬苦中*——評陳文增詩詞
      陳文增書法作品欣賞
      方興未艾的曲陽石雕
      雕塑(1997年1期)1997-06-26 11:16:58
      汕尾市| 宜兰县| 麻栗坡县| 丰都县| 镇赉县| 德令哈市| 伊春市| 潜山县| 商南县| 定襄县| 河曲县| 东丰县| 辽源市| 平泉县| 蓬莱市| 旺苍县| 册亨县| 志丹县| 延津县| 饶河县| 汝城县| 保定市| 三亚市| 镇原县| 开江县| 山阳县| 开平市| 龙游县| 大安市| 湄潭县| 华亭县| 特克斯县| 新平| 凌海市| 河曲县| 宁阳县| 肥城市| 吉木乃县| 西和县| 沙坪坝区| 雷波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