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風很大

      2019-02-28 02:26鄧一光
      長江文藝 2019年1期
      關鍵詞:芊芊

      鄧一光

      早上差兩分鐘七點,門在趙身后咔嗒一聲關上。陶問夏皺了皺眉頭,扭頭看露臺方向。

      昨天中午臺風登陸前趙就來了,帶了兩卷膠帶,樓上樓下跑,帶玻璃的落地門窗全貼上對稱的米字膜?,F在,儀式感十足的門窗緊閂著,風把一只肢體修長的竹節(jié)蟲和幾只色彩斑斕的荔蝽尸體敷在玻璃上,一只八眼巨蟹蛛還活著,困難地伸展螯肢在雨水中爬動,試圖離開那里。隔著鋼化玻璃,依稀能看見,對面那棟沒人住的人家,兩扇沒關嚴的窗戶抽筋似的摔來砸去,玻璃早已碎光。院子里,滿地龍尸般的樹木斷枝,一棵百年樹齡的小葉榕連根拔起,齜牙咧嘴倒在游泳池旁。花園小徑中有位年輕保安,奇怪地抱著一棵大王椰,風把他的臉緊緊摁在彎成弓背的樹干上,這使他活像找錯目標的扁臉情人,不知道這種時候,他為何出現在那里。

      22號臺風肆虐了一整夜,天亮以后弱了不少。昨晚風震厲害時,房屋搖晃過幾次,趙咨詢陶問夏,要不要進他懷里。陶問夏說不用,還好?,F在回想起來,她不清楚當時說“還好”是什么意思,但她能想象東部海邊地區(qū)會是一副什么樣子。

      陶問夏站在客廳,低頭看自己赤著的腳丫,感覺它們正受到某種不明事物的威脅。她走過去,腳趾有節(jié)奏地蠕動,一點點爬進趙留在門口的那雙皮拖鞋里,趿拉著回到樓上臥室,走到床前。

      床上凌亂,和大多數時候一樣。入睡前他們各自閱讀,趙刷屏專業(yè)論文圈,陶問夏讀幾頁書,或者,看上去在讀書。自從加入了一個和專業(yè)不相干的讀書會后,陶問夏總有些群里推薦的書要讀,不過大半沒讀完。他們很少交談??偛荒苷?X 和λ射線計量公式。作為配合默契的專業(yè)伙伴,他們在研究所里有足夠的領域和時間交流。

      有一陣子了。他們保持著肌膚之親,不多,但有。

      陶問夏縮起雙肩,讓睡袍滑過鎖骨,跌落到腳踝上,腳趾脫離松垮垮的拖鞋,爬上床,鉆進凌亂的絲制品中。秋分還有一周,她并不覺得冷,卻像月光螺一般蜷起身子,感到光著的腿正一寸寸復活過來。

      好像知道陶問夏回到被窩里了,鄒芊芊的電話恰逢時候地打進來。

      “他提出新條件,補我三十萬股寶德。”隔著話筒,陶問夏被小姑子的怒火灼得臉往后撤回幾寸,“拿我當什么,雞都不食的港股耶!”

      “鬧四五年了,總歸是分手,你拿到不少了,覓兒的監(jiān)護權,兩套房子……”

      “三套。倫巴底街那套上個月我也搶過來了,沒告訴你?”

      “三套,還有峴港的生意,游艇也歸你……”

      “我就知道,在你這兒別想找到安慰?!编u芊芊怒氣沖沖,好像電話這頭的陶問夏是可惡的叛徒,“我根本不想要那只破瓢,看看人家朱夢,康明斯發(fā)動機,我是狗屎Yamaha,會費和維修就能把人逼瘋。我只是不想讓他在上面睡他的小奸婦——我倆在艇上搞過,在不要臉的大海上!”

      陶問夏有點恍惚,不確定是否應該起來給自己煮點東西吃。她對烹飪過程和自己沒有關系的食物向來缺乏信任,從不叫外賣。她朝落地窗外看,雨不大,風肆意撕扯著天空,一個勁往地上摁,所有翻天覆地的事情都在地面上進行,房屋隔音效果好,聽不見它倆在外面嘶喊著什么,她猜這會兒后者連呻吟的力氣都沒有了。

      換了個姿勢,陶問夏把話筒推到枕頭那一頭,大致能分辨話筒里抱怨在繼續(xù),伸手夠過床頭柜上的手機,心不在焉地處理了兩封工作郵件。預報說臺風下午就會過去,但她不知道小姑子什么時候才會停下來。

      有一段時間,陶問夏和鄒芊芊好得像一個人。那會兒,鄒茂茂想娶陶問夏想得哭,母親和三個姨媽堅決反對,理由是陶問夏學歷高。父親和叔叔棄權,表示尊重精英民主,支持代議制。

      “娶誰不好,娶女博士。”歸納起來,鄒家的反對意見大體如此。

      陶問夏是博士后,要命的是,她是工科,精密儀器專業(yè)。鄒家是知識分子世家,家里三代出一堆博士,廢品店不收,堆在家里攢著,深受困擾。鄒芊芊是鄒家唯一的低學歷,港科大一畢業(yè)就嫁了潮汕新貴,身份落地,人事通透,鄒家有什么化不開的事總是她出面拿主意。

      鄒茂茂央求妹妹拯救,信誓旦旦,陶問夏品質優(yōu)秀,玷污不了鄒家的名節(jié)。鄒芊芊那會兒正和老公暗中斗法,忙著改北美身份為歐洲身份,沒心思管閑事,勸哥哥,在人生的田徑場上你永遠別想跑贏一個想拿金牌的女博士,她越優(yōu)秀意味著你當亞軍的可能性越大,這是一場風險遠超機遇的比賽。耐不過哥哥央求,鄒芊芊怨氣沖天從瑞士飛來深圳見陶問夏,本來打算直接逼陶問夏知難而退,沒想到一見就陷進去了,回頭慎重地向父母宣布,哥哥要不娶陶問夏,她就娶。

      幾年后,陶問夏和鄒茂茂分居,鄒芊芊專程飛了一趟新加坡,堵著門跋扈地把哥哥痛罵一頓,鄒茂茂剛買的自行車二話不說丟進湖里,最后還是鄒茂茂費老大勁打撈起來,去警局交了一筆罰金了事。

      “抓住最后機會,四十歲的女人能得到真實性愛的幾率不到百分之十。”鄒芊芊從新加坡飛深圳,進門把自己扒光,跳到陶問夏床上,一邊試在愛雍·烏節(jié)新買的內衣,一邊連慫恿帶威脅指導陶問夏,“關鍵是財務自由,我豁出來免費替你打官司,保證鄒茂茂凈身出戶?!?/p>

      鄒芊芊是金逸事務所合伙人,生下女兒后幾乎沒接過案子。

      “我倆沒你想得那么不濟。”陶問夏為小姑子挨件拆內衣吊牌,一樣樣遞給她。

      “喂,別把自己當一把螺絲刀。”鄒芊芊齜牙咧嘴反手夠搭扣,有點夠不上。

      “喂,別說淫蕩的話?!碧諉栂膶W鄒芊芊。

      “蠢貨,我指藍領思維?!编u芊芊氣喘吁吁扒下衣裳丟在地上,恨鐵不成鋼地瞪一眼自己的胸,再瞪陶問夏一眼,“你以為能修好這個世界,知道需要多少噸大號螺絲?我哥入佛系不是一兩天,他待在獅城不回來,是想進普覺寺。他打和尚的主意,你又不打算當尼姑,想蟄你的蜜蜂滿世界都是,離了和尚照樣授粉開花?!?/p>

      “你哥沒想好,想好了他會告訴我。”陶問夏說,剪斷一件普拉達的吊牌。

      陶問夏處理完郵件,順手刷了刷趙在路上發(fā)來的視頻:香港一座建筑工地的塔吊被風撅甘蔗似的撅折了,有人在大街上被風吹得撞在隔離帶上直接撞暈過去。

      陶問夏不喜歡大驚小怪的視頻,好像世界還不夠亂,沒看完就關掉了。她調出鏡子,朝鏡子里看了一眼。牙齒在鏡子中閃爍著暗暗的光澤,不仔細看還算精致,但她比誰都清楚,凹陷的眼窩不是美人窩,是缺少睡眠,眼瞼旁爬出幾絲皺紋挺不耐煩,好像在考慮要不要爬得更遠一點。

      陶問夏把手機送回床頭柜,隔著枕頭拿過話筒,趁小姑子喘氣的當口告訴對方,昨晚有風來訪,沒睡好,現在要睡一會兒,然后掛上座機。

      窗外,有一棵七八尺長的樹拖曳著雨水飛過,也許是半棵,樣子像試驗失敗的飛行器,蘑菇型樹梢拉出粉狀白煙。昨天政府宣布停市停工停課,陶問夏覺得自己有理由睡一會兒,可怎么都睡不著。

      二十分鐘后,陶問夏換上一套蛋青色耐克運動裝走進車庫,繞過蒙著車罩的雷克薩斯,上了自己那輛2015款卡曼,打開車載電臺。

      本地臺新聞頻道和交通頻道吵成一團,都在播送臺風新聞,播音員像身處狼煙四起之地的新兵,口氣亢奮而絕望。陶問夏把波段調到94.2,聽了一會兒私家車臺的路況報道,下車返回樓上,取來一臺自動體外除顫儀,放進后備箱里。

      設備是陶問夏科研成果中的一種。她不知道是否能派上用場。她把車開出車庫。

      一到外面,就像進入另一個星球,風力起碼十五級,時速超過一百五十,兩千千克自重的卡曼像剛學短跑的新手,身后有個脾氣不好的教練一掌掌狠推,一個勁地踉蹌。

      陶問夏有點害怕。但她沒有讓自己回頭。

      銀灰色的卡曼駛上梅林路。雨水在車窗外呈干冰狀,拉出一縷縷直煙,視線不好,能看見馬路上到處躺著吹落的廣告牌和橫倒的垃圾箱,路邊植被一律向西北方向彎著腰,沿路到處是倒下的大樹,它們連根拔起或攔腰折斷,壓塌了好幾輛停在路邊的汽車,那些汽車就像買多一份只能拍扁打包帶走的漢堡,完全沒有了營銷廣告中宣稱的從容高貴品味,有一輛紅色QQ干脆掀翻在馬路上,看著觸目驚心。

      街上店鋪都關了門。還是有一些政府工作人員出沒在街頭,各種制服外套著桔紅色熒光救生衣,像一群失去了導演調度的特技演員,在風雨中側著身子困難地蛇行。

      陶問夏小心翼翼繞過路邊倒木,拐出梅林路,沿梅麗路往南行駛。平時高峰時段,這條路會堵得厲害,這會兒卻基本沒有車輛,偶爾遇到一輛,也是閃著警燈的工程車,悲壯地犁開白花花的水道駛過去,車身濺起的浪頭就像墨斗魚不斷扇動的邊裙。

      陶問夏受到啟發(fā),打開示寬燈和警示燈,提醒自己不要空檔滑行,盡量不用剎車。

      在北大醫(yī)院路口,陶問夏沒有猶豫,把車拐向蓮花路,讓車頂著風行駛,這樣能保證安全。她看見一股湍急的水流像走錯了地方的瀑布,順著蓮花山公園西北山腳涌出來,沖上馬路,一些懵圈的土黃色蟾蜍、果綠色樹蜥和花斑色蛇在白花花的水頭中扭動,沿著路面快速爬開。她回憶在電臺里聽到的新聞,一些地勢低洼處,海水順著河道灌進市區(qū),卷起幾尺高的潮頭拍打著街道,很多建筑都進水了。

      這么想著,陶問夏聽見身后一聲巨響,嚇得手一緊,下意識閉上眼睛,很快睜開,緊張地看后視鏡。身后幾十尺遠處,一塊巨大的公益廣告牌不知從什么地方飄來,掀過馬路,廣告牌上夾帶著一團白花花的東西。好一陣,她才看清楚,廣告牌上面寫著“以書香為伴,讓知識續(xù)航”,白色的東西是條白色毛皮的狗,卡在兩根斷裂的鋼筋中,不知怎么和續(xù)航的書扯上了關系。

      陶問夏慢慢減速,小心地倒回去,把車泊在路邊,搖下車窗。風嗖的一聲把紙巾筒吸出車窗,接著是掛飾,它們向蓮花山方向飛去,像是急著去找什么人,眨眼消失在風雨中。她覺得有一雙手在把她猛力往車窗外拽,衣袖筒里瞬間灌滿雨水。

      隔著馬路,一個渾身透濕的交警沖這邊揮動手臂大喊大叫。陶問夏聽不見他喊什么,但明白是在催她趕快離開路邊。

      快過來,快!她朝狗招手。

      狗掙扎了幾下,從刀叉般的鋼筋中脫身,瑟瑟地過來,從車窗外爬進車里。

      陶問夏把車從路邊開走?!按莾簞e動,我剛洗過坐墊?!彼P上車窗,回頭對濕漉漉發(fā)著抖的狗說。

      白色皮毛的狗在腳墊上轉著圈,冷得直哆嗦,也許嚇著了,好一會才抬頭看了陶問夏一眼。是一只薩摩耶,男孩,看著挺老實。陶問夏曾想養(yǎng)一只耷拉著大耳朵的獵兔。她喜歡警惕的智者,比如寫《彷徨》的魯迅,但他們眼神不一樣。

      好吧,反正都是移民,誰也沒有權利要求別人怎么做。陶問夏妥協(xié)了,聽任薩摩耶上了后座,在那兒轉著圈聳出一片水珠。她不喜歡狗變得失魂落魄,但她能怎么辦?

      情況沒有好轉,陶問夏在蓮花支路的路口再度停下,讓一條雜色柴犬和一條黑色松獅上了車。它倆一個像滑稽的公知,一個像神經質的演員,之前躲在公園東北出口的垃圾分理站后面,完全嚇壞了。它們應該是蓮花山上的住戶,可見山上的植物被襲擾得有多厲害。

      陶問夏把兩位流浪漢讓到后座上安頓好。這次她沒有提醒它倆注意禮節(jié)。講究衛(wèi)生什么的,用不著了。她不清楚蓮花山上還有多少住戶遭了殃,鼯鼠、琵鷺和角鸮,更多的是被人拋棄的流浪狗貓。

      車在蓮花立交橋旁停下。那里有一片洶涌的水流,水頭不知打哪兒鉆出來的。陶問夏小心翼翼減慢速度,開車通過水洼,拐上紅荔路。中途她又停了兩次車,排氣管明顯遭受到摧殘,她肯定要去4S店做延保了。

      現在,車上有了五條流浪狗,其中一位受了傷。陶問夏在一段路邊沒有大樹的地方停下車,為受傷的金毛做了簡單處理,包扎上傷口。車上有點擠,五個家伙為爭奪地盤開始大聲叫喊,朝對方露出尖利的犬牙。薩摩耶男孩果然老實,它第一個上來,本來獨占后座,現在把那兒讓給后來者,自己躲到腳墊上。松獅最霸道,像壞脾氣的黑臉包拯,誰都欺負,好像卡曼是它的座駕,陶問夏來接它回家吃飯,它不想帶上其他人。問題是,真正的危險可能是那條小個頭的年輕杜高,它一聲不吭,小眼睛不斷往松獅那邊掃,感覺隨時都可能撲過去。

      陶問夏讀過《吉爾加美什史詩》《瑪雅圣書》和《史記》,書中記錄了大洪水的事,說了神打架、人作惡、天譴責的事,沒有狗齟齬,她不知道該拿這種事情怎么辦,是停下車,幫助它們當中某一個對付其他幾個,還是就她自己,它們來攻擊她,它們一起上?

      “可以停止嗎?”她一邊觀察馬路上的倒木,一邊斜眼嚴肅地教育后座上大打出手的流浪漢,“不然你們找我,我們好好打一架?!?/p>

      除了黑色松獅,別人都停下了,或呆懵或識趣地看陶問夏,好像她是一個過于吹毛求疵的老師。

      陶問夏覺得好笑。其實她不會打架。

      多年前,陶問夏和鄒茂茂去南丫島度假,忘了為什么,精力旺盛的鄒茂茂把陶問夏抱起來,扛上肩往海邊走,假裝要把人扔海里去。陶問夏嚇得又踢又叫,后來還是按照要求銜住鄒茂茂的耳朵,事情才算結束。

      那應該不算打架。

      陶問夏還清楚地記得,那天晚上,她洗完澡,頭上裹著毛巾走出農舍,隔著夜空中幾只斜飛的螢火蟲,看見了鄒茂茂。鄒茂茂像認真值堂的小學生,坐在門廊的木頭臺階上,兩只手合架在膝頭,食指相勾,一動不動地看著遠處寂寞的離島,那個單純樣子,差點沒讓陶問夏落下淚來。

      “這樣度過一生,是幸福吧?!蹦翘煲估铮u茂茂說過這樣一句話,不是詢問,不是對陶問夏說,是告訴他自己。

      車上濕氣很重,彌漫著濃厚的山林氣味。人類并沒有為自己馴化出真正的寵物,只要這個星球變化一下,它們回到自己的來處,很快就會恢復祖先的基因。

      陶問夏有點反悔,不該這個時候出來。但她不否認,這就是她冒險出門的目的。她猜想有誰急切地需要盡快離開肆虐的臺風。實際上,很多人都需要離開困境,比如她自己。

      陶問夏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鄒茂茂時的情景。

      他們是在世界五百強求才大會上認識的。他高挑,優(yōu)雅,西裝不是什么大品牌,鞋子的款式也一般,手腕上貼著一塊干凈的創(chuàng)可貼,模樣更像一位創(chuàng)客技師,而不是上市公司風控師,可他漫不經心的神態(tài)中透著一絲墮落的氣息,慵懶的氣質非常迷人。

      “哇,S!”他咧開嘴,露出雪白的牙齒沖陶問夏喊。

      “咹?”陶問夏沒聽明白。

      “就是Alba,漫威里的Sue Storm,X的象征?!?/p>

      “是嗎?!?/p>

      她暈頭暈腦,不知道Sue Storm是誰。她知道截止頻率和紅限波長,不知道漫威,胸口怦怦跳個不停,一個勁地想,她真是那個幸運兒嗎?

      后來,陶問夏悄悄查了杰西卡·阿爾芭的資料,鬧了個大紅臉。在《神奇四俠》之后,阿爾芭出現在《藍色星球》里,一身藍色緊身皮衣,冷著臉,性感極了,難怪他說X。

      他們有過甜蜜時光。九年。陶問夏習慣了每次從夢中醒來,手都在鄒茂茂呼吸均勻的胸膛上。還有,她遇到氣急敗壞的事情,昏了頭給他打電話,他什么事沒有似的先笑,然后咧開一口白牙對她說,沒事,有我吶。

      可惜,經濟危機摧毀了一切。

      鄒茂茂的公司遭遇到流動性危機,然后是連續(xù)股災。不止他們一家,全球百年老店倒閉掉三成。他們共同認識的很多熟人都消失了,過去他們都雄心勃勃,相信好日子通往永遠,那是屬于他們的世界。

      德國政府替Hypo Real Estate擔保。美聯儲七千億緊急救市,政府接管Fannie Mae和Freddie Mac。中國政府也沒干坐著,五萬億入市,可是,紓困名單中沒有民營企業(yè)。鄒茂茂的公司申請停牌,遣散掉半數員工,試圖最后一搏,擠進家電和汽車下鄉(xiāng)的隊伍,董事會決定,由干將加福將鄒茂茂負責項目。鄒茂茂使盡吃奶的力氣,還是被握著政府批文的國企擠了出來,一點份額也沒拿到。

      鄒茂茂離開了公司,不是辭職,是除名,股權收回。公司市值跌破發(fā)行價,宣布摘牌離場,總得對股民和證監(jiān)會有個交待,他是最不會引發(fā)次生災難的人。

      鄒茂茂垮掉了,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那天,他通過律師遞交了身份申請。陶問夏勸他別那樣。他們吵架了。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覺得我丟臉……”

      “別這么說……”

      “不能什么好事你都占全了,你知道我的感受,你讓我覺得自己非常糟糕……”

      “對不起……”

      “夠了,我們都不是彼此的第一次,誰也不是誰的救世主……”

      她覺得他太侮辱人了,她的科研項目逆市上馬不是她的錯,她從來沒有見過救世主。但她還是愛他——愛那個因為愛她而不知所措的他,那個食指相勾,默默與夜色對峙,相信寧靜海灣是幸福之地的他。

      他們有兩個星期沒有說話,然后是半年。他抗爭過,投過幾次簡歷。人們熟悉他,年輕有為的風控師,拖垮了大名鼎鼎的頭部企業(yè),沒有誰會和這樣的人沾邊。

      有一天,陶問夏從研究所下班回到家,精疲力竭,想喝口熱水,倒水的工夫,聽見風叩動門的聲音。她向門口走去,卻發(fā)現鄒茂茂躲在儲衣間里偷偷哭泣,頭一下下往墻上撞。她驚慌地擠進窄小的儲衣間,用力把他的腦袋從墻上剝下來,搶救進懷里。

      “走開!”他推開她,順著櫥柜滑坐到地板上,一臉散亂的恐懼,“告訴我真話,我是不是不中用了?”

      她回答不了他的問題。她不相信男人會這么脆弱。難道她就沒有垮掉,沒有垮掉過?好日子不會一直到黑,人們還要生活下去,人口紅利還沒有用光,他們趕得上重新來一次。

      鄒茂茂終于去了南洋理工大學,做訪問學者。離開家那天,他神情恍惚地走出門,在門廊的吊窩里坐下,呆呆地看院子。這一次,也許是白天,天色太亮,他沒有手指相勾,坐了一會兒,慢慢起身,埋著腦袋下了臺階,連行李箱都忘了拿。

      “你還是那么帥?!鳖^天晚上,她替他收拾好行李,特意下樓,走進書房對他說。

      “你也一樣?!彼敲凑f過,反應過來,從平板電腦上抬起頭,抱歉地看她,“喔,我是說,你一直都那么從容。”

      猜你喜歡
      芊芊
      丈夫情人爭愛成狂,女強人的情感何處是歸途
      愛你就像愛大地
      誰能為我寫信
      成長是需要秘密的
      珠海市| 建始县| 鄢陵县| 镶黄旗| 隆安县| 宜昌市| 山阳县| 库尔勒市| 凤台县| 牡丹江市| 黄冈市| 罗城| 孟州市| 普兰县| 菏泽市| 成都市| 三都| 图木舒克市| 邵武市| 杭锦旗| 德江县| 广昌县| 滦南县| 永寿县| 湟中县| 青铜峡市| 登封市| 南雄市| 山阳县| 门头沟区| 陆川县| 穆棱市| 密山市| 凤凰县| 田阳县| 仲巴县| 彰化市| 炉霍县| 抚顺县| 招远市| 厦门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