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綱
人活一世什么最重要?也就吃飯是最重要的。“民以食為天”,打到天邊去也有道理,不管是為了吃飯而活著,還是為了活著而吃飯,反正誰也離不開吃。
既然說到吃,我就得先從筷子說起。我瞧外國人拿筷子,看得是可樂至極。因?yàn)榱?xí)慣不同,人家吃飯是習(xí)慣拿刀拿叉的,我也見過“準(zhǔn)亞洲人”拿刀拿叉吃飯,劃傷了舌頭跟嘴的。
筷子往嘴里入的這頭,也就是“筷頭”,它是圓的,象征著天,另一頭是方的,象征著地。這就是民間所說的“天圓地方”。
拿筷子也有講究??曜釉谑掷?,有人是用左手拿,有人是用右手拿,反正你肯定是用手拿筷子的。光是用五根指頭攥著這兩根筷子,就得分成三個(gè)部分。拇指跟食指在上頭,無名指跟小指頭在下邊,中指在中間,這叫什么呢?這叫“天地人三才之象”。所以說“吃飯”真是挺熱鬧,還沒吃上飯呢,光是用筷子,就能說出這么些個(gè)事兒來。五根指頭拿著兩根筷子,還得互相幫忙、相互扶持著,才能吃到東西,這也象征著咱們?yōu)槿颂幨?,單絲不成線,獨(dú)木不成林,渾身是鐵能打幾根釘子,人若是沒有輔助,是成功不了的。
使用筷子還有很多的忌諱,比如上誰家吃飯去,如果這家不太講究,就會(huì)把一大把筷子給你扔桌上,大家一起來吃飯,顯得挺熱情。但是你一瞧,扔到桌子上的這些筷子,有長的、有短的、有塑料的、有竹子的。筷子最忌諱的就是有長有短,為什么呢?中國人講究凡事和美,不喜歡那些不吉利的事情。一大把筷子有長有短扔在那兒,這叫什么?這叫三長兩短?!叭L兩短”在中國代表著“死亡”的意思,過去有人死了,裝進(jìn)棺材之后,你就數(shù)數(shù)那棺材板。正好是“三長兩短”。
用筷子還是有一些學(xué)問的。首先,不能把筷子頭擱在嘴里邊嘬,更有甚者還嘬出聲音。我跟有些人一塊兒吃飯,對方吃得特香,嘖嘖有聲,我也問過,您這是一種炫耀嗎?怎么吃得那么開心?對方告訴我,這樣吃飯香,不出聲不香。
可能這是人家的地域文化,咱也不能說不好。但是我覺得天津和北京,或者是大部分的地區(qū),家里面還是不讓吃飯出聲的,從小吃飯就得閉上嘴嚼,不允許吧唧嘴。出去在外人面前吃飯出聲音,會(huì)讓人笑話家里的大人沒把你教好。
還有拿筷子指人家,你想想,拿筷子的時(shí)候,中指、無名指、小指和大拇指都在里邊,單單食指是伸出來的,食指伸出來老去指對方,這就算罵人了。還有就是敲盆敲碗,不允許。吃飯的時(shí)候,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孩子要是拿著筷子敲碗,大人必須攔住他,為什么呢?過去傳說,乞丐要飯的時(shí)候,才拿筷子敲他那盤子和碗。另外在飯店里吃飯,你要是敲盤子和碗,這等于在罵廚子。
我曾經(jīng)跟老先生聊天,聽到一個(gè)小段子,我們的京劇大師梅蘭芳先生,有幾道菜他特別愛吃,但出去吃飯的時(shí)候,如果愛吃的菜離得很遠(yuǎn),那他絕不會(huì)去夾,他夾菜永遠(yuǎn)是夾自己跟前的菜,甚至不能越到盤子另一邊去,這是一種素養(yǎng)。還有在盤子里邊找東西,比如肉絲炒的菜,有的人光夾肉絲,為了找肉絲,用筷子在盤子里來回地翻騰,我管這種吃法叫“盜墓刨墳”,這個(gè)太不像話了!包括夾到菜往嘴里送的時(shí)候,哩哩啦啦地灑了滿桌子的菜湯,這也不行,東西夾好了,在盤子里邊先蘸兩下,把湯瀝干,盡量別弄得到處都是。
給人家盛米飯的時(shí)候,還忌諱把筷子插在飯里頭,一個(gè)飯碗里立著筷子,如果家里有那種講究點(diǎn)的老人,非翻臉不可。因?yàn)橹挥泄┓钏廊说南銧t里才插兩根香。所以不允許把筷子插在飯里,這是大不敬。
我小的時(shí)候,還有一種規(guī)矩,就是筷子不能掉到地上。飯吃著吃著,筷子掉地上了,家里的大人就不樂意了,為什么呢?這叫“落地驚神”。祖先死去之后都長眠地下了,一掉筷子,等于驚擾到他們了,這屬于大不孝。
那萬一不小心把筷子掉了該怎么辦呢?一般來說,在把筷子撿起來之后,旁邊無論是誰,真真假假地打你一下,就代表懲罰你了。當(dāng)然還有更要命的,說筷子掉地下,要趕緊撿起來,還要在地上畫個(gè)十字,先東西畫后南北畫,那意思就是我不是東西,我不應(yīng)該這樣做,撿起來之后還要說,哎呀我該死該死。
估計(jì)現(xiàn)在誰吃飯的時(shí)候要這樣來一下,這一桌人都不會(huì)再跟他來往了。
(摘自《郭論》湖南文藝出版社 圖/陳明貴 王建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