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加
秦代官員不作為被判刑
古代對于不作為亂作為的各類官員,首先也會問責:司徒是主管教化民眾和行政事務的官員?!渡袝ご髠鳌份d,“百姓不親,五品不訓,則責司徒”;《韓詩外傳》載,“群臣不正,人道不和,國多盜賊,人怨其上,則責之司徒”。對于發(fā)生在民間的不和諧風尚,司徒要被問責,因為這是司徒的職責所在。司空是主管掌水土事,負責工程建設的官員。《韓詩外傳》又載:“山陵崩陁,川谷不通,五谷不殖,草木不茂,則責之司空?!薄渡袝髠鳌份d:“溝瀆擁遏,水為民害,田廣不墾,則責之司空。”司馬則是掌管軍政軍賦的官員?!渡袝髠鳌份d:“蠻夷猾夏,寇賊奸宄,則責之司馬。”《孔子家語》載:“賢能而失官爵,功勞而失賞祿,士卒疾怨,兵弱不用曰不平,不平則飭司馬。”整飭問責的目的就是震懾百官,使職官有所畏懼。上述這些規(guī)定,都是先秦時期的問責方式和內容。
不僅是問責,在秦代還會對不作為的官員上升到法律的層面來懲處。1975年出土的睡虎地秦墓竹簡《云夢秦簡·法律答問》中記載了一個案例:“嗇夫不以官為事,以奸為事,論何也?當遷。遷者妻當包不當?不當包?!贝笠馐牵阂粋€地方的嗇夫不把本職工作當回事,不履行職責,而專門干壞事。后來,地方司法機關向中央司法機關請示如何處置,中央司法機關批復說:嗇夫要受到遷刑,但是他的妻子可以不到流放地?!斑w刑”在秦朝雖然相對于別的刑罰來說是輕刑,但是遷至邊遠地區(qū),在荒蕪之地生活,其懲罰的力度也是很大的。
嗇夫,鄉(xiāng)官,職掌聽訟、收取賦稅,此后的漢、晉及南朝、宋沿襲設置?!稘h書·百官公卿表上》載:“十亭一鄉(xiāng),鄉(xiāng)有三老、有秩、嗇夫、游徼……嗇夫職聽訟,收賦稅?!薄稌x書·職官志》載:“鄉(xiāng)置嗇夫一人?!薄端螘ぐ俟僦鞠隆芬草d:“鄉(xiāng)有鄉(xiāng)佐、三老、有秩、嗇夫、游徼各一人……嗇夫主爭訟?!?/p>
秦代完備的懲治職務犯罪法律體系
秦代為了督勵各級官吏和各種職事人員恪守職責,在律法中有關官吏職務犯罪的規(guī)定非常詳盡,其中包括不作為罪?!对茐羟睾啞し纱饐枴酚涊d:凡見知“盜”而不告不捕(不作為)的行為,要科以相應的刑罰。不作為在主觀上必須有故意,對主觀上沒有故意的不作為,法律上不予處罰。
任人不善罪,實行保任連坐制度。凡“任人而所任不善者,各以其罪罪之”?!肚芈呻s抄》:“尉計及尉官吏即有劾,其令、丞坐之,如它官然?!本褪钦f,縣尉的會計和屬吏如犯罪,該縣令、丞均應承擔罪責。任用保舉弟子不當者,處耐為候刑。
玩忽職守罪,指“犯令”“廢令”。所謂犯令是指“令曰勿為而為之”;所謂廢令是指“令曰為之”,而“弗為”。在強調官吏必須“明法律令”的秦,凡犯有“犯令”“廢令”罪者,均負刑事責任。即使已經免職或調任的官吏,也予以追究。此外,還有“不從令”罪,也是對官吏不嚴格遵照法律行事的懲處。為了使官吏熟悉法律,免于觸犯“犯令”“廢令”,《內史雜》律規(guī)定:“縣各告都官在其者,寫其官之用律?!本褪且缶煛皟仁贰彼牳骺h,應分別通知設在該縣的都官,抄寫該官府所遵用的法律,發(fā)放令各級官吏隨時閱讀學習。
關于貪贓枉法罪,在秦律中,有 “通錢”的罪名,所謂通錢,即指賄賂而 言,犯“通錢”罪者處重刑,“通一錢黥 城旦”,較盜罪為重?!爸送ㄥX而為 藏”的窩主,盡管“其主已取錢”,被發(fā) 覺后仍予論罪。在司法中主審官如有 貪贓枉法,則予嚴懲。
此外,還有經濟管理失職罪。例 如,管理糧食的官吏,必須按照秦律的 規(guī)定禁止非本官府人員在倉中居住, 夜間應嚴加守衛(wèi),關門時滅掉附近的 煙火等。違反上述法令,以致發(fā)生遺 失、損壞或火災,對主管官吏處重刑, 大嗇夫和丞也承擔罪責。這其中顯然 也包括了不作為罪。
封建初期較為嚴整的吏治,正是體現了秦代一貫的施政主張,對于其政權體系建設和國家的富強以及實現統一具有積極意義。同時,秦代的做法為后世各個時代統治者信奉“明主治吏不治民”的治國法則提供了法理基礎,使他們依法實行官吏治理,使行政法規(guī)更加完善發(fā)達。
后世對不作為處罰日趨完善
不作為罪在中國古代刑法中,是一種較為原始的犯罪形式。早在《尚書·甘誓》中,就已有“用命,賞于祖,弗用命,戮于社,予則孥戮汝”的記載,把拒不執(zhí)行努力作戰(zhàn)命令的行為視為犯罪?!渡袝摹分幸灿蓄愃频挠涊d:“爾不從誓言,予則孥戮汝,罔有攸赦?!辈粓?zhí)行王命,成為早期刑法中最為主要的以不作為形式表現的犯罪。
在漢代,漢律繼承了秦不作為罪的法制原則,“其見知而故不舉劾,各與同罪,失不舉劾,各以贖論;其不知不見不坐”?!稌x書·刑法志》將不作為分為故意、過失和不知不見三種情況,分別給予不同處理。晉律及宋律中,更有“子孫違反教令,敬恭有虧,父母戰(zhàn)殺者,皆許之”?!稌x書·刑法志》規(guī)定,把“敬恭有虧”,即子孫不承擔尊敬、待奉尊長義務的,視為可罰的不作為犯罪行為。
到了唐代,唐律對不作為犯罪作了較為具體的規(guī)定?!短坡墒枳h》規(guī)定:首先,因親屬關系所形成的特定義務,如果不履行視為是不作為。《斗訟律》中“子孫違反教令”條規(guī)定:凡子孫違反教令及供養(yǎng)有闕者,徒二年。其次,因特定職務而形成的義務,這里是指政府官員。《職制律》“事應奏不奏”條規(guī)定:諸事應奏而不奏的杖八十。再次,由一定事實所形成的特定的權利義務關系,負有義務的一方拒不履行其義務時,也可構成不作為犯罪?!峨s律》“負債違契不償”條規(guī)定:凡負債違契不償的,一匹以上,違二十日笞二十,二十日加一等,罪止杖六十。
與上述規(guī)定的不作為形式相比,唐代還有一種不作為犯罪,其身份是不特定的,其義務卻是由法律所規(guī)定的。《賊盜律》“以毒藥藥人”條規(guī)定:“脯肉有毒,曾經病人,有余者速焚之,違者杖九十……即人自食致死者,從過失殺人法?!奔磽碛杏卸臼澄锏娜耍诜缮嫌辛x務將其焚銷。若不及時焚銷,以及使他人誤食致死者,即構成犯罪。對于這類犯罪,《唐律疏議》中規(guī)定,只要具備法律所規(guī)定的不作為行為,即予處罰;若因不作為而產生危害后果的,則要加重處罰。另外《雜律》也規(guī)定:“諸丁匠在役及防人在防,及官戶、奴婢疾病,主司不為請給醫(yī)藥救療的,笞四十。以故致死的,徒一年。”
由此可以看出,唐代對于不作為犯罪有了更加詳盡的規(guī)定,不僅是政府官員不作為要受到處罰,其他社會成員在其應該承擔的義務中,因為不作為造成的社會危害和不良影響,均應依法處罰。唐以后,歷代基本上都是沿襲《唐律疏議》中的原則和方式,對于不作為犯罪的定罪量刑,也都有了較為具體的規(guī)定。這都為有效遏制不作為犯罪的發(fā)生提供了法律保障。
(摘自《人民法院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