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窗表面上是一個偏愛運用古典詞匯的作家,但是在她的語言里很難找到傳統(tǒng)審美中的那種明凈、溫潤、含蓄的氣質,其實她骨子里是狂野的,語言稍顯尖銳,帶著棱角,有種壓抑不住的激情。她是那種噴薄語言的作家,要在寫作中找到一種釋放情緒的快感,把詩的跳躍,古文化的典雅,還有對現(xiàn)實的洞察揉捏到一起,形成一種糅雜而野性的文字。
在她的筆下,既能找到“嘎嘣脆”“瓦涼瓦涼”這樣的民間方言,也能找到“土壤虛懷若谷”“蒼天雨露均沾”這樣的文雅短語,還有“傍晚,大地開始沉思,芬芳、聲音、色彩和祈禱的心靈,呵護著深處種子的歷險”這樣現(xiàn)代詩化語言,此外還有一些議論性文字,通常情況下這幾種不同的語言是很難捏合到一起的,因為風格不統(tǒng)一。但是在綠窗筆下,銜接的痕跡并不明顯,也能形成一種獨特的厚重的文字。雖然她的語言尚有一定的“雜枝”,但是這種創(chuàng)造是值得鼓勵的,這是一種語言冒險,將來在沉淀、升華之后或許會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和單向度語言不同,綠窗的散文語言是多向度復合語言,這種語言不是側重于意境和詞藻優(yōu)美,而是以意義的含混來達到詞語的延展,她同時從兩個維度發(fā)散,一個向外,一個向內,在獲得社會意義的同時又展現(xiàn)出生命的深度。
“每一塊錢都來于攢、摳、擠,那花白的、瘦弱的、疲憊的、堆滿皺褶的樂與憂,滴滴掉落在山地上。那是一場精疲力竭的拼搏,久久不能還陽。一兩年后孫子到來,還未直起的腰身即刻套上新枷,人生就是一場帶枷的旅行?!?/p>
這段話里,有兩個關注點,一個是農民的生存意義,盡管他們不是房奴,但他們依然被婚姻、繁衍所綁架,提前透支消費,從而喪失了購買力。另一個意義是生命的,如果每一個人都處于被物質束縛的狀態(tài),他們的生命意義何在呢?生命的枷鎖,提前給我們畫了一個休止符,從這個時刻起,我們不再屬于自己。
“那些逼迫、榨取村莊財富的女人控制并影響著男人,也決定了村莊的氣質與走向?!倍潭桃痪湓?,依然是雙重意義的,社會意義是“丈母娘經濟”成為最大的奮斗動力,某種程度上是一個基石,而這種經濟顯然是畸形的。生命意義是“物化”的悲哀,我們不得不成為物質的奴隸,否則就會失去繁衍后代的資格。
“有一天我從20層樓上看城市,密集的樓宇竟然像碑群,而里面是活生生的人,立刻恐懼起來,有出逃的欲望?!边@句從表面上看是寫生命的,我們對現(xiàn)代生活方式的恐懼,被囚禁在現(xiàn)代文明中。而另一方面,也是對現(xiàn)代城市化進程的一種批判,過度的現(xiàn)代化讓人類自己埋葬了自己,成為自己的掘墓人。
在復雜、含混的意義中,語言也獲得了更大效率,現(xiàn)代寫作語言往往運用這種方式來實現(xiàn)意義的延展,它帶給我們的,并非是余梁味道和弦外之音,而是思維模式的轉變。當綠窗從社會、生命兩個意義上來疊加文字時,就形成了一種獨特的詩意與深意的鐫刻。
(鄧迪思,郭小川文學院副院長,燕趙作家雜志社社長,創(chuàng)作以散文、評論為主,作品見于《文藝報》《散文選刊》等。)
編輯:郭文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