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天艾 李寧
莫利奈爾暢想著戰(zhàn)爭結(jié)束后的西班牙,一個閱讀既是享受也是道德信仰的西班牙。然而,一場沒有想到會輸?shù)膽?zhàn)爭,輸了。1939年3月29日,在莫利奈爾39歲生日的前一天,佛朗哥的軍隊攻占了瓦倫西亞城。
戰(zhàn)爭的結(jié)束僅僅是戰(zhàn)敗的開始。這不是終結(jié),而是更大的不確定和絕望的開端。對于堅信并踐行著第二共和國時期文化事業(yè)的莫利奈爾和她的丈夫費爾南多·拉蒙而言,等待他們的只會是更黑暗的際遇。很快,戰(zhàn)后的“大清洗”和迫害開始了。費爾南多·拉蒙作為內(nèi)戰(zhàn)時期瓦倫西亞大學科學系的系主任失去了教授職稱和工作。莫利奈爾也被定罪,罪名寫滿一整頁紙,她曾經(jīng)夢想過并已經(jīng)幾乎實現(xiàn)的生活全部坍塌了,一切要在不惑之年重新開始。這個曾經(jīng)用自己的智慧為政策獻力、親身親力改變鄉(xiāng)村知識面貌的女人,如今只是內(nèi)戰(zhàn)戰(zhàn)敗獲罪的幸存者,完全被噤聲了。
生活重新在馬德里開始。直到1952 年的一個下午,瑪麗亞·莫利奈爾翻看著兒子從法國帶回來的《當下英語學習詞典》,忽然萌生了撰寫一本真正幫助人們使用西班牙語的詞典的想法。這是一場激動人心的旅程。她可以在一個可以整理的世界里尋找事物之間的和諧,用真正的名字命名它們,將詞語回歸它們本來的位置。
此后的十五年里,她的日常變成了早起在家里的餐桌上鋪滿卡片,寫一些詞條,下午下班后再繼續(xù)為詞典工作。她每天上班和在家伏案寫詞典的時間加起來超過十五個小時。到了夏天,全家人一同度假,她就繼續(xù)在一個海濱小鎮(zhèn)的角落繼續(xù)工作。在她度假時的工作臺上,總是擺著奧利維蒂二十二號打字機、寫滿字母和修改的卡片以及一本語法書。
1967年,《西班牙語用法詞典》出版,一位知識分子將大環(huán)境下無法施展的抱負與智識都凝聚于此,許多作家、譯者和學生都因這部詞典受益匪淺。莫利奈爾還表示:“只要我沒有死,就會一直繼續(xù)增訂它。”
然而,命運卻用一種近乎殘酷的方式剝奪了她繼續(xù)的機會。一種病癥完全吞噬了她,使她的記憶大幅衰退,已經(jīng)不能繼續(xù)增訂工作。醫(yī)生的診斷是腦動脈硬化,病人會逐漸失去記憶,意識混亂,最后陷入阿爾茨海默病的空白中。
這個曾經(jīng)能用最精準的語言為事物命名的女人,這個能給每個動作都找到合適詞語的詞典學家,開始被遺忘的黑洞吞沒,直到詞語也拋棄了她。她開始忘記事物的名字。最開始,她還能在花園里找到庇護,因為那是她唯一還能說出的詞語:天竺葵,百合,黃玫瑰……后來,連這些詞語的意思她也不知道了。最后那幾年,她已經(jīng)認不出任何孩子和孫輩。靜默成了她全部的生命。
2017 年,《西班牙語用法詞典》已有可供電腦使用的光盤,而她的詞典依舊在替她記得事物的名字和世界本應該有的樣子。
適用主題:外部晦暗,還有理想做我們的內(nèi)心之光;生活中難得的是活出價值與尊嚴;大家可以寫小書,造福人類的進步事業(yè);恰當?shù)倪x擇,能讓人生在苦難中綻放出生命之花;人生貴在追求和堅持;知識分子的抱負與智識是社會永遠的財富;知識分子追求的更多的應是精神的不朽……
選材角度:在生命最灰暗的時刻,瑪麗亞·莫利奈爾用了十五年的時間來編寫《西班牙語用法詞典》這本讓無數(shù)人受益匪淺的詞典。這是一場激動人心的旅程,她可以在一個可以整理的世界里尋找事物之間的和諧,用真正的名字命名它們,將詞語歸回它們本來的位置。即便她在晚年被疾病吞噬,漸漸忘記了一切,靜默成了她全部的生命,但她的詞典依舊在替她記得事物的名字和世界本應該有的樣子。
運用示例:每個人面對外部的晦暗,都應牢記自己的理想,不放棄希望。只要擁有文字,懷抱追求,就可能擁有別樣的人生。在那個風雨如晦的歲月里,莫利奈爾的《西班牙語用法詞典》就是她內(nèi)心里孕育的光,因為她知道這是一個知識分子在公共維度的大潰敗中唯一能實現(xiàn)的個人理想。當在度假的海邊小鎮(zhèn)的角落里,一個個字母被敲下,當千萬張詞條卡片堆滿家中每一個柜子,她的理想也會一點點明晰起來。風雨飄搖檢驗的是一個人內(nèi)心的成色,每個真正的知識分子都會葆有自己不朽的價值與尊嚴。
(編輯:李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