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兆池
摘 要:封建社會中“義”的本質是宗族的、倫理的,因此義絕婚姻制度主要規(guī)定的是雙方基于婚姻行為對對方家族所負的義務。在義絕案件的司法實踐中審判者享有一定的自由裁量權,審判往往會更注重保護丈夫一方的利益,用以維護封建倫常。
一、義絕法律制度的本源
義絕制度是我國傳統(tǒng)法律制度中的一項基本制度?!傲x”存在于所有人的社會生活當中?!抖Y記·昏義》云:“敬慎重正而后親之,禮之大體而所以成男女之別,而立夫婦之義也;夫婦有義而后父子有親,父子有親而后君臣有正,故曰昏禮者,禮之本也”。研究義絕制度的本源及其發(fā)展歷程不僅有助于我們準確地把握義絕制度的宗法特征,而且可以讓我們更加接近清代的婚姻司法實踐,對于了解清代的風俗民情有幫助作用。
首先從“義”的來源來看,義絕之中的“義”并非天生的,而是后天經(jīng)過婚儀之后形成的。作為維護倫常道德的標準,“義”在我國傳統(tǒng)的婚姻法律關系中作為一項基本原則被確立,起著指導其它婚姻制度的作用。
其次從婚姻的目的來看,婚姻即為合二姓之好,上事宗廟,下繼后世。其實質就是將舊家族擴大或是延續(xù)、祭拜祖先、繁衍子孫。而“義”所要突出和體現(xiàn)的恰好就是婚姻的這兩項基本功能,以家族利益為出發(fā)點,以倫理綱常為行為準則,在封建社會“家國同構”的社會背景下實現(xiàn)家族的延續(xù)以及社會、國家的繁榮穩(wěn)定。
再次從義絕的行為類型來看,整體上義絕規(guī)范調整的重點是雙方的家族關系。聯(lián)結雙方婚姻關系的“義”,更多地表現(xiàn)為在婚姻締結后應對對方家族承擔的道德和法律義務。
綜上,“義”的本質是宗族的、倫理的,集中展現(xiàn)了我國傳統(tǒng)社會的宗法性特征。家族之間的倫常秩序是“義”的主要調整對象,夫妻雙方的關系及個人利益很少被顧及。
關于義絕法律制度的發(fā)展,唐代以前并沒有清晰而權威的界定,多表現(xiàn)為較為原則的禮制約束?!短坡墒枳h》最早以法律的形式規(guī)定了“義絕”的相關事項,并對義絕行為進行了列舉,將“義絕”從抽象籠統(tǒng)的禮制原則轉變?yōu)閷嶋H可操作的具體制度;相比前朝不僅義絕的適用范圍有所擴張,而且加重了丈夫一方的義務,對婦女的權益保護有所提高;明代由于中央集權的不斷強化,家族勢力被削弱,夫妻關系本身受到重視,體現(xiàn)了義絕法律制度發(fā)展的必然規(guī)律。
二、清代的義絕制度與司法實踐
《大清律輯注》云:“義絕者,謂于夫婦之恩情禮意,乖離違礙,其義已絕也?!标P于何為義絕,清將其列舉在《大清律例》“干名犯義”條中。
在妻子一方的義絕行為中大致有妻父母逐婿,將妻改嫁及容止與外人通奸兩種情形,那么在發(fā)生了上述兩種情形之后,丈夫再與妻父母有相犯行為時,應以凡人論處。如道光四年說帖“葉茂因妻母將妻改嫁故殺妻母”一案及嘉慶二十年說帖“趙幗義因妻母馬畢氏教令伊妻賣奸將其扎傷身死”一案:
廣西撫題:此案葉茂娶吳廖氏之女吳氏為妻,嗣該犯隨侍父母回籍,伊妻吳氏寄住母家,吳廖氏夫妻因貧難度,商同將吳氏私贅周木正為婿。嗣該犯詢知氣忿頓起殺機,用槍連戳吳廖氏右腿等處殞命。
直督題:此案已死馬畢氏乘伊婿趙幗義外出教令其女趙馬氏賣奸。嗣伊婿歸家,得知奸情,將妻子趙馬氏毆責。馬畢氏聽聞,遂將伊女接回,復與奸夫奸宿,并攜刀逼令伊婿寫休書,恩義已絕,故趙幗義將其扎傷致死,應以凡論。
在丈夫一方的義絕行為中主要有毆打妻子至折傷以上、強迫或是容忍妻子通奸、將妻賣休、典雇或是謊稱姊妹嫁人、有妻稱無妻并再娶妻幾種情形。關于夫毆妻,若是折傷以下的后果,法律并不會干涉,只有折傷以上,妻子才享有了不完全的婚姻解除權。若是強迫或是容忍妻子通奸,則屬已失夫綱,義不得合,再發(fā)生犯罪行為時應以凡人論罪。如嘉慶二十五年湖廣司現(xiàn)審“丁十被人慫恿逼妻賣奸將妻毆死”一案:
提督咨送:丁十聽從陳王氏慫恿,多次逼妻得氏賣奸,夫婦之義已絕,復因得氏不從,毆打折磨以致因傷身死,將丁十照凡人斗殺律擬絞監(jiān)候。
按照法律規(guī)定,丈夫只有在特定的情況下才可以嫁賣妻子,那么丈夫無故將妻子轉嫁、賣休,實屬義絕。將妻典雇實質上就是變相的嫁賣妻子,因此發(fā)生類似情況時也多一并處理。再有犯罪行為時當以凡論。如嘉慶二十五年說帖“王忠祥故殺已休之妻方氏”一案:
川督題:查王忠祥既將方氏休出與高現(xiàn)貴為妾,則夫婦之義已絕,則方氏與王忠祥系屬平人,王忠祥連戳致斃,論情固有可原,論法實難寬縱,該省將王忠祥以凡論,依故殺本律問擬斬候,尚屬允當,似可照覆。
當丈夫有妻更娶時,《大清律例》規(guī)定杖九十,后娶之妻離異歸宗。實踐中并未嚴格依照律例來判決,也有官府仍然以服制命案來定罪的情況。如嘉慶十三年說帖“何玩月兒砍死后娶之妻周氏”一案:
陜撫咨:查律載:有妻更娶妻者杖九十,后娶之妻離異歸宗。又例載:嫁娶違律應行離異者,與其夫有犯,如系先奸后娶,或私自茍合或知情買休,雖有媒妁婚書均依凡人科斷,若止系同姓及尊卑良賤為婚,或居喪嫁娶或有妻更娶,實系明媒正娶,雖律應離異,有犯仍按服制定擬各等語。此案何玩月兒砍死后娶之妻周氏,按律固應離異,惟該氏既系良家之女,明媒正娶,又有財禮婚書,律應按服制定擬,自應將該犯仍科以夫毆妻至死之罪。
三、結語
經(jīng)歷了朝代演變,到清朝義絕法律制度已經(jīng)獲得了相應的完善和發(fā)展。但清代畢竟仍屬封建社會,統(tǒng)治者往往重視禮教宣傳,輔之以法律適用。“義”的存在就是用來維護以倫理綱常為重的封建秩序,所以任何制度的適用終究不可能完全擺脫封建社會倫理綱常的束縛。司法官員享有一定的自由裁量權,在義絕法律制度的適用上并非照搬律文那樣簡單,很多案件的處理往往還要考慮情理等因素,做出判決時也會側重考慮丈夫一方的利益。
無論怎樣,各個朝代的創(chuàng)新無疑促進了對婦女權益的保護、地位的提高以及夫妻雙方本身的關注,對義絕法律制度的正面發(fā)展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參考文獻
[1] [清]祝慶棋等:刑案匯覽(二),北京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
[2] 陳顧遠:中國婚姻史,上海:上海書店1992年版
本文系2018年黑龍江大學研究生創(chuàng)新科研一般項目《清代“義絕”案例研究》(項目編號:YJSCX2018-108HLJU)的階段性科研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