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日之旅 風雨兼程

李陶

即使是“冬眠”時間最久的車迷，也會在每年3月中旬準時醒來，因為巴黎-尼斯比賽就要開始了。

巴黎-尼斯是每個賽季在歐洲舉行的第一項頂級公路自行車多日賽，由環(huán)法所屬的ASO集團持有和運營，比賽路線設置和車隊車手陣容都與環(huán)法近似，有“小環(huán)法”的美稱。此外，由于歷屆比賽的大致走向都是由春寒料峭的法國北部一路騎往溫暖明媚的地中海濱，車迷們又將這項比賽稱為“逐日賽”，就是追逐太陽的比賽。從1933年創(chuàng)辦以來，巴黎-尼斯始終是除三大環(huán)賽之外最受關注的公路自行車多日賽之一，不同時代的優(yōu)秀車手幾乎都在這里留下了輝煌的戰(zhàn)績。過去10年里更是成了參考價值極高的環(huán)法風向標，有三位巴黎-尼斯比賽總冠軍得主在當年環(huán)法賽穿上了黃衫，另有三年由同一支車隊接連在這兩項賽事贏得總冠軍。種種理由使公路自行車壇各路豪強對巴黎-尼斯比賽極為重視，今年的比賽再一次證明，“小環(huán)法”的確名不虛傳。

上篇 風中飄散的主集團

2019年巴黎-尼斯比賽共設8個賽段。從地形圖看，前6個賽段難度不大，除了第5賽段的個人計時賽之外，其余賽段中沖刺車手都有爭奪冠軍的機會。然而，參加過這項賽事的車手都應當意識到，平坦的地形絕不意味著輕松的賽程，呼嘯而來的側風隨時有可能使局勢變得緊張，瞬間讓部分車手的爭冠希望灰飛煙滅。曾完成全部三大環(huán)賽的前職業(yè)車手計成在本屆巴黎-尼斯開賽前評價說：“巴黎-尼斯毫無疑問是我參加過的最難完成的多日賽，難度甚至超過三大環(huán)賽，每一個賽段的競爭都像單日古典賽一樣激烈，稍微疏忽和失誤都可能被主集團甩開，以至于無法完賽。”

計成的預言很快就在本屆比賽前兩個賽段得到應驗。這兩個賽段距離不長，地形平坦，但是風速卻達到每小時40公里。在職業(yè)公路自行車賽場上，強風對不同類型的車手有截然不同的影響。來自荷蘭、比利時等西歐海濱國家的車手身材魁梧，風中作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往往能夠利用風勢的微妙變化找到突圍進攻的機會。那些身材瘦小的爬坡車手則要拼盡全力，避免被大風吹離賽道，祈禱對手不要把自己甩開太遠。這是兩種完全相反的心態(tài)，按照一些車迷的描述，就是“玩風和被風玩的區(qū)別”。

在第一賽段的大風中，主集團多次被吹散再合攏，幾乎每一次轉(zhuǎn)彎的風向變化都會引發(fā)貼身肉搏。綠刃車隊的歐洲冠軍特倫丁說：“仿佛一場持續(xù)幾個小時的百人群毆。”顯然，一定會有人敗下陣來。曾經(jīng)是車壇頭兩號沖刺巨星的卡文迪什和基特爾狀態(tài)不佳，早早掉隊。波佐維沃、阿魯、梅因切斯等多位爬坡車手直觀展示了什么叫弱不禁風。最倒霉的當屬太陽網(wǎng)車隊澳大利亞古典賽名將馬修斯和荷蘭新秀圖斯維爾德，兩人先后在側風中摔出賽道，分別遭遇腦震蕩和下頜骨折，嚴重的傷情將錯過春季剩余的所有比賽，令原本就戰(zhàn)績慘淡的車隊雪上加霜。最終，珍寶車隊的荷蘭沖刺手赫魯內(nèi)維亨在60人的集團沖刺中奪得勝利，賽后采訪時，身材壯碩的赫魯內(nèi)維亨輕描淡寫的一句“今天的比賽中有點兒風”，讓車迷們感嘆“從小在狂風中訓練出來的荷蘭車手，不得不服”。

第二賽段如同第一賽段的翻版，卡文迪什、烏蘭、巴吉爾等多位名將在大風中體力不支或是摔車受傷，被迫退賽。最后一小時，主集團中40余名神經(jīng)高度緊繃的車手在緊張氣氛下勉力跟住，顧不上喝一口水。8名實力最強、經(jīng)驗豐富的橫風專家在終點前3公里轉(zhuǎn)彎處進攻得手。順利躋身領先集團的赫魯內(nèi)維亨再次輕松奪冠，身后留下車迷的歡呼和對手的嘆息。

接下來幾天的比賽進行得相對平穩(wěn)。博拉車隊的愛爾蘭車手本內(nèi)特在第三和第六賽段沖刺獲勝，阿斯塔納車隊的丹麥車手科特以突圍單飛的方式拿下第四賽段的勝利。這三位賽段冠軍年齡都介于25-28歲，同為中生代和新生代沖刺手的德瑪爾、伊萬、雅格布森等人也獲得了賽段第二、三名，卡文迪什、基特爾和格萊佩爾這“三架老馬車”在本屆比賽中一無所獲。這場橫掃法國北部平原的大風不僅吹散了主集團，也將老一代沖刺車手們最后的榮光一起吹進了歷史的長河。

下篇 永不失望的尼斯繞圈賽

對于本屆巴黎-尼斯的總成績車手來說，在上文提到的5個以平路地形為主的大組賽段只要不損失時間就算完成任務，真正想要從對手身上贏得時間，還是要依靠第5賽段個人計時賽以及最后兩個山地賽段的發(fā)揮。

在第5賽段25公里的個人計時賽中，2018年環(huán)西總冠軍西蒙·耶茨由于在之前的賽段損失了大量時間而較早發(fā)車，并且利用比賽時風力較小的優(yōu)勢爆冷奪得賽段冠軍?？偝煽兣琶^高的車手總體表現(xiàn)符合預期，彼此之間并沒有拉開太大的差距。

兩天之后的第7賽段將終點設在了海拔超過1600米的圖里尼山口，而通向終點的14公里陡坡則是近年來巴黎-尼斯途經(jīng)的難度最高的爬坡之一。在之前幾個賽段的大風中受盡折磨的哥倫比亞爬坡手們終于得到了大展身手的機會，突圍集團里的兩名哥倫比亞小將馬丁內(nèi)茲和洛佩茲包攬賽段前兩名，而總成績車手中，現(xiàn)役哥倫比亞大環(huán)賽領軍人物金塔納和未來之星貝爾諾兩人聯(lián)手，將主要對手統(tǒng)統(tǒng)甩開了半分鐘以上。橫風中的荷蘭人和陡坡上的哥倫比亞人分別在最適合自己的賽段展現(xiàn)出了高出其他對手一個檔次的水平，本屆賽事全球版圖的精彩呈現(xiàn)令人拍案叫絕。第7賽段結束后，貝爾諾從天空隊友科維亞特科夫斯基的手中接過了黃色領騎衫，而在總成績榜上對他威脅最大的是同胞金塔納，落后46秒鐘。

對于絕大多數(shù)的公路車一周賽來說，帶著這樣的總成績時間差距進入最后一個既不是個人計時、也不是山頂終點的賽段，意味著總冠軍歸屬已無懸念。然而，在巴黎-尼斯的比賽中，事情并沒有那么簡單。顧名思義，巴黎-尼斯比賽的終點設在法國本土最東南角的尼斯，這座以陽光明媚而著稱的度假名城雖然坐落在海濱，但是城市周邊卻被群山所包圍，賽事組委會往往會在最后一天安排一場距離不長但起伏不斷的尼斯繞圈賽，鼓勵總成績稍微落后的車手發(fā)動遠程進攻，爭取翻盤的機會。

2016年和2017年，以酷愛進攻著稱的西班牙名將康塔多都成為了尼斯繞圈賽的主角。在那兩屆比賽的最后一個賽段開始前，康塔多分別落后黃衫15秒和31秒，而那兩次他都選擇了在距終點50公里的佩耶山發(fā)動遠程進攻。這兩次進攻康塔多都堅持到了終點，并且都獲得了賽段亞軍。在康塔多的身后，如高鐵一般精準的“天空山地火車”帶著他們的黃衫主將托馬斯和埃納奧卡點進站。在計算過賽段亞軍減秒和實際時間差距之后，康塔多在這兩次比賽中分別以4秒和2秒的微弱差距惜敗，兩次屈居亞軍。

2018年，傳奇車手康塔多已經(jīng)退役，而天空車隊的衛(wèi)冕冠軍埃納奧狀態(tài)不佳，那一次的尼斯繞圈賽成為了諸侯混戰(zhàn)。綠刃車隊的西蒙·耶茨在賽段開始前身穿黃衫，而綠刃爬坡副將實力不足，這一眾所周知的弱點讓總成績落后1分鐘以內(nèi)的十余名車手都躍躍欲試。最終，移動之星車隊的西班牙小將索萊爾在賽前落后37秒的情況下抓住機會成功翻盤，以4秒鐘的優(yōu)勢奪得了當屆巴黎-尼斯總冠軍。賽后有不少車迷都將索萊爾逆轉(zhuǎn)奪冠的部分功勞記到了康塔多的頭上，因為正是康塔多的兩次遠程進攻讓后來者看到了翻盤的希望。

2019年，康塔多的進攻精神再一次在巴黎-尼斯收官賽段尼斯繞圈賽得到了延續(xù)。移動之星車隊在賽段開始不久就派出三位車手埋伏進了早期的突圍集團，而金塔納本人則在當年康塔多發(fā)動進攻的佩耶山從主集團加速逃離，并且迅速追上了前方的三名隊友。此時的天空車隊并沒有對金塔納的進攻作出正面回應，而是專注而淡定地護送著黃衫貝爾諾穩(wěn)定前進。很快金塔納就在賽道上建立起了50秒以上的領先優(yōu)勢，成為了“虛擬黃衫得主”；但天空車隊的手中仿佛攥著一條無形的鐵鏈，將金塔納牢牢拴在一分鐘以內(nèi)。比賽的最后階段，金塔納的體力開始顯著衰退，而天空火車仍然保持全速前進。在通向終點尼斯的最后3公里直道上，天空車隊率領的主集團洶涌而來，最終將金塔納的領先優(yōu)勢定格在微不足道的4秒鐘。天空車隊再一次以他們最擅長的方式贏下了巴黎-尼斯總冠軍，而金塔納和他的移動之星車隊英勇的進攻也沒讓車迷失望。

縱觀本屆巴黎-尼斯賽，哥倫比亞小將貝爾諾的表現(xiàn)令許多車迷嘆服不已：他在前兩個賽段的橫風中以60公斤的小身板緊緊咬住對手們的每一次進攻，甚至在第2賽段終點前成功躋身8人領先集團。他在第5賽段個人計時賽排名第6，領先于所有的總成績競爭者，在第7賽段和哥倫比亞老大哥金塔納并肩通過山頂終點，超一流爬坡手的素質(zhì)顯露無疑。最后的尼斯繞圈賽不僅是天空山地火車戰(zhàn)術的勝利，更是22歲的貝爾諾作為天空主將領袖氣質(zhì)的顯現(xiàn)。五月的環(huán)意，貝爾諾將首次作為車隊的總成績主將出征大環(huán)賽——那時的天空車隊已更名為英力士車隊，英國首富拉特克里夫爵士創(chuàng)辦的化工巨頭英力士集團為車隊許諾了未來多年的巨額經(jīng)費，也將貝爾諾捧上頂尖大環(huán)賽車手的行列。

本屆比賽的另一個大贏家當然是賽事組委會ASO。在尼斯繞圈賽創(chuàng)下近十年來收視率新高的同時，ASO宣布將2020年環(huán)法的前兩個賽段落戶尼斯，比賽路線囊括了本屆賽事最后兩個賽段的精華：圖里尼山口和尼斯繞圈。這也意味著2020年巴黎-尼斯賽的參賽陣容和觀賞性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障，“小環(huán)法”的地位也將被再次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