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國芳

〔摘 要〕山西寺觀壁畫中的動植物圖像，數(shù)量龐大，種類繁多。本文從宗教寓意型、生活裝飾型、人物配景型、獨幅花鳥型等類型入手，對山西寺觀壁畫中的動植物圖像進行了分析與探討。

〔關(guān)鍵詞〕 山西；寺觀壁畫；動植物；類型

山西寺觀壁畫中的動植物圖像幾乎涵蓋了所有寺觀，其中動物形象辨識度較高，植物形象裝飾性較強，這些動植物素材，形象固化，寓意明顯，只是隨著時代的變遷畫風有所不同而已。它們與周邊的神祇眾像、鬼怪人物、云氣建筑等相得益彰，極具中國民間繪畫的藝術(shù)魅力，表達了世俗社會的美好愿望以及對 “真、善、美”的追求。這些動植物圖像與宗教人物的身份及故事場景有著密切的關(guān)聯(lián)，呈現(xiàn)出不同的類型特點與功用。其類型主要有宗教寓意型、生活裝飾型、人物配景型、獨幅花鳥型等。

一、宗教寓意型

這類動植物圖像具有反映宗教教義和代表宗教寓意特點的功能，主要代表寺觀有芮城縣永樂宮、陽高縣云林寺、渾源縣永安寺等。

永樂宮是全真教的三大祖庭之一，是在宋代呂祖祠基礎(chǔ)上重新修建而成。三清殿是永樂宮的主殿，殿內(nèi)壁畫描繪的是六天帝、二帝后率領(lǐng)眾仙朝元的完整圖像?？v觀三清殿整鋪壁畫，描繪有動物圖像四十四處，植物圖像七處，共計有五十一處，這些動植物圖像代表著不同的宗教寓意。它們分別是：置于東壁南側(cè)后土皇地祇面前的圓形荷花一籃、鳳鳥一只（見圖一）；東壁北側(cè)東華木公大帝左側(cè)玉女手持一碗紫色牡丹；西壁南側(cè)金母元君前的桌幾上設有白色牡丹一盆，其左側(cè)玉女手捧紅珊瑚一盤，珊瑚外形呈動物狀；東壁北側(cè)詡圣黑煞大將軍膝下有黑色蛟龍一條。在三清殿南壁東西兩側(cè)分別繪有青龍一條、白虎一只。北壁東段紫微大帝左上隅，隱約可見一蒼龍正注視著前方的一切動靜；北壁西段勾陳大帝左側(cè)玉女手捧珊瑚靈芝一盤，右側(cè)玉女手捧紫色牡丹一碗，玉女均侍立狀；北壁東、西兩段，在勾陳大帝與紫微大帝背后分列著二十八星宿，除北壁東段上隅月孛星頸項上纏繞著一條黑色花紋的大蛇外，其余星宿的頭冠上都分置一動物圖像，以代表不同的星宿。東壁北部玉皇大帝右側(cè)繪有十二元神，冠前圓光內(nèi)也分別繪一動物圖像，代表鼠、牛、虎等十二屬相。在三清殿神龕西壁外側(cè)繪玄元十子之一的辛文子右手執(zhí)荷花一支，他背朝觀眾，回頭正與關(guān)尹子交談。

永安寺傳法正殿現(xiàn)存壁畫可分為兩部分，其一，北壁明間板門兩側(cè)繪十大明王像，每側(cè)五尊。其二，東、西、南壁繪水陸法會圖。北壁十大明王像下均繪有動物圖像，分別是：大威德不動尊明王胯下繪猛虎（冰虎）一只；大威德大力明王胯下繪青牛一頭；大威德步擲明王胯下繪大象一頭；大威德無能勝明王胯下繪獨角獸（諦聽或善聽）一頭；大威德馬首明王胯下繪雄獅一頭；大威德焰發(fā)德迦明王胯下繪獅子一頭；大威德降三世明王胯下繪赤龍一條；大威德大笑明王胯下繪白龍一條；大威德甘露軍咤明王胯下繪紅毛狻猊一頭；大威德變現(xiàn)忿怒大輪明王胯下繪豹紋動物一只。

云林寺大雄寶殿扇面墻背面中尊繪觀世音菩薩，形體高大，膝下繪百花圖；扇面墻東側(cè)普賢菩薩的左前方繪一白色大象頭部；扇面墻西側(cè)文殊菩薩右后方繪一雄獅。北壁壁畫的中層繪十大菩薩像；下層繪十大明王像。十大菩薩像前均繪制花卉一束；十大明王胯下均繪有動物坐騎一頭，動物類別基本與永安寺同。

二、生活裝飾型

這類動植物圖像概括性較強，以裝點人物日常生活、填充畫面空白、裝飾壁畫為主要功能，題材以花卉居多，動物較少，主要分布在壁畫中的家具、服飾、頭飾、器皿、地板、建筑等部位。

汾陽市圣母廟西壁北部《宮闈尚寶圖》中，眾人物所在的地板上繪有大量菊花紋樣和龍鳳紋樣（如圖二），執(zhí)扇侍者的扇面上繪有兩個對稱的鳳鳥圖像；侍女們領(lǐng)飾、袖飾、帶飾上都繪有幾何裝飾紋樣。東壁《迎駕圖》中，地板仍以植物紋樣裝點，各個侍女頭上都帶有云形銀器，熠熠發(fā)光，整齊而美觀?？傮w來說，圣母廟動植物紋飾，花卉居多，動物較少，整個壁畫中的建筑與人物在裝飾紋樣的襯托下，更顯得富麗堂皇、雍容華貴。在壁畫上下沿處也繪有一條植物裝飾紋樣帶，起到了框沿的作用，這在別的寺觀壁畫中少見。

類似汾陽圣母廟動植物紋飾的也有很多，永樂宮三清殿壁畫中眾神祇的衣飾、頭飾、家具、器皿等都布滿精美的動植物紋飾，這些紋飾襯托出博大的畫面氣氛與端莊俏麗的主體人物形象。新絳縣稷益廟壁畫中除人物頭飾、腰飾上繪有精彩的紋飾外，在窗格、勾欄、地毯、壁板等處也繪有繁密的動植物紋飾。朔州市崇福寺壁畫中，眾神祇頭飾、衣飾上繪有豐富的花卉裝飾紋樣，東西壁高大的佛像坐于仰蓮臺座上，皆坐說法印，仰蓮座及其背后都裝飾有各式植物紋飾。平順縣大云院壁畫中眾神祇服飾、頭飾以及周邊的勾欄、器皿等也布滿各色動植物紋飾，使畫面氣象磅礴、華麗無比。太原市多福寺東墻壁畫《梵王令太子體掛天衣》中，梵王腳下的地毯繪制有整齊的植物紋飾，側(cè)邊的勾欄上也繪有花卉和龍形紋飾；東墻壁畫《周行七步圖》《太子學算法》等，宮殿建筑中，屋宇、地板、勾欄上都繪有大量的植物紋飾。

三、人物配景型

這一類的動植物圖像，在畫面中以人物周圍配景樣式出現(xiàn)，主要包括樹木、家畜、昆蟲、花卉、鳥雀等，代表性的寺觀較多，幾乎涵蓋了山西省所有遺存的古代寺觀壁畫。特點較為突出的代表寺觀主要有稷益廟、多福寺、青龍寺、永樂宮純陽殿與重陽殿、巖山寺、開化寺、水神廟等。

新絳縣稷益廟，俗稱陽王廟，全稱東岳稷益廟。廟內(nèi)壁畫內(nèi)容非佛非道，而是依據(jù)我國古代神話傳說和歷史傳說，描繪功績卓著的大禹、后稷、伯益（三圣）的圖像。主題畫面周圍布列燒荒、狩獵、斬蛟、伐木、耕獲、撲蝗等生產(chǎn)與生活場面。正殿東壁下隅繪有兩農(nóng)夫模樣的人，雙手緊緊拖拽著一周身用繩索捆綁的巨大蝗蟲，此蝗蟲雙觸角直立，眼睛凸圓，張大嘴用力嘶鳴，雙足上的利爪緊摳地面，做掙扎狀。在東壁南側(cè)下隅繪有一農(nóng)夫正在驅(qū)趕牛、馬、羊、驢等牲畜，間有小孩穿插其中（如圖三）；在西壁中部的眾仙圣之間，繪有松竹、柳樹、桂樹等各種雜木；西壁南側(cè)下隅繪有蛟龍、蝦蟹等怪獸；西壁南側(cè)上隅繪正在勞作的兩頭耕牛和一頭馱糧的驢等，所有這些動植物圖像貫穿于整幅神話故事之中，烘托了晉南地區(qū)真實生活場景，表現(xiàn)出農(nóng)耕、獵獲文化的社會現(xiàn)實情境。

汾陽市圣母廟西壁北部繪“圣母娘娘殿”牌匾，殿前一侏儒頭頂玉盤，上置靈芝，侍女在側(cè)執(zhí)扇候駕。殿內(nèi)供案上擺設珊瑚、牡丹、博山爐等寶物，一貴婦立于供案后躬身檢視。在《燕樂圖》中，方幾上擺設珊瑚、如意花，近處圓桌上擺設數(shù)支荷花與香草。

霍州市圣母廟東壁《萬世母儀圖》中，圣母女媧娘娘的左側(cè)繪有叢竹與湖石，湖石用粗線勾勒，上大下小、參差錯落，石旁的竹子運用了寫意畫法，全竹用墨綠色直接書寫而成，翠竹從石旁斜向生出，竹葉簇生于竹竿上端，葉細長向下，不見勾勒痕跡，形象秀美，與近代流傳的一些竹畫法很接近?！渡欧總溲鐖D》中，案幾上繪有茄子、蓮藕、鴨子、豬頭?！逗髮m尚食圖》中，勾欄處繪鳳鳥一只，勾欄外繪芭蕉數(shù)株；《開天立極圖》中，各種樹木、竹石、鳥禽、花卉更是隨處可見。

太原市多福寺大雄寶殿壁畫內(nèi)容為釋迦如來應化示跡圖，整鋪壁畫以連環(huán)畫形式自東壁南端上隅向西壁南端下隅逆時針環(huán)布，上下兩幅排列，每幅之間沒有墨線間隔，而是以景物相隔相連，如東墻壁畫第十七幅《太子走象奔馬》中，在云氣上繪一白色大象和一匹赤色奔馬，正奮蹄前行，少年太子頭戴冠冕、身穿紅袍立于象背上，與身穿綠衣、頭戴冠冕立于馬背上的侍者交談著什么，云氣之下繪有山石蒼松。此松樹與第十五幅《太子學算法》中，屏風背后的巨松，為同一顆樹，在這里起隔斷作用。東壁第九幅《感得天人獻寶圖》與第七幅《周行七步圖》中間繪柳樹一株（或為菩提樹），巧妙地將兩個故事情節(jié)隔開，此柳樹枝繁葉茂、虬枝彎垂，枝桿先以墨皴擦點染，后敷赭色，樹腳處有綠植一叢，地面上還繪有車前草數(shù)株。多福寺每幅壁畫中的花卉、樹木、動物、植被等圖像自然穿插于故事情境之中，錯落有致、內(nèi)外有別、構(gòu)思巧妙，毫無違和感。故事與故事之間以樹木、房屋、榜題、云氣等相連，形成自然獨立的故事情節(jié)空間。

類似于多福寺表現(xiàn)佛本行故事與神仙顯化故事的寺觀壁畫中，都繪有大量的動植物圖像，如永樂宮純陽殿與重陽殿多處繪有動植物圖像，將呂洞賓、王重陽一生事跡靈活地穿插組織在一個注重整體效果的大構(gòu)圖中，每幅畫之間用山石、樹木、花草等巧妙地隔開，毫無生硬感覺；繁峙縣巖山寺壁畫中繪動植物圖像多達幾十處；公主寺壁畫集儒、釋、道三教于一體，把精彩紛呈的動植物圖像穿插于129組水陸壁畫之中，使其整體布局得當、井然有序。太原市崇善寺、高平市開化寺的壁畫更是精彩異常，不僅將大量的動植物圖像穿插于佛本行故事中，而且制作水平高超，構(gòu)思精妙，技法精湛，皆為難得的經(jīng)典之作。

四、獨幅花鳥型

這類動植物圖像多以裝飾屏風的形式出現(xiàn)，與當時當?shù)厣蠈由鐣牧餍酗L尚密切相關(guān)。主要代表寺觀有永樂宮純陽殿、霍州市圣母廟、長治市老爺廟、繁峙縣三圣寺等。

永樂宮純陽殿北壁東段顯化圖之《度馬庭鸞》一節(jié)中，繪呂洞賓正坐于案幾前與奉茶的馬庭鸞交談，馬庭鸞身后侍者手捧狗肉一盤。呂洞賓背后墻壁上掛一橫幅竹圖（如圖四），畫面的顏色有些脫落，但仍可辨。此竹用墨線雙勾后填以綠色，竹竿勁挺、交叉錯落、疏密有致，竹葉尖細呈下垂狀，以“分”字形疊加組合，密集繪于竹竿的上部和畫面下部邊緣，整體上運用了較為寫實的畫法。

長治市老爺廟東壁下方和左上方分別繪有梅石圖各一幅，兩幅畫的梅石畫法相同，石用大斧劈皴直接勾勒，梅花花瓣運用圈勾畫法，梅花枝干用筆蒼勁有力、瀟灑率意。

繁峙縣三圣寺大雄寶殿北壁，繪有一頭戴冠冕、身穿紅袍的官員正坐于桌案前，雙手合十，注視著正在行刑的仵作，該官員背后繪有一幅墨竹圖，竹竿、竹葉都運用了意筆畫法寫就，構(gòu)圖粗疏，筆墨凌亂無序，筆力軟弱，畫作整體水平偏低。

總體來看，山西寺觀壁畫中的動植物圖像不僅類型特點明顯、數(shù)量龐大、內(nèi)容豐富，而且繪制技藝高超、表現(xiàn)手法靈活多樣，是反映歷史真實面貌的鏡像性文化史料，是人類文明發(fā)展的有利佐證。

（責任編輯：劉小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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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題來源：本文為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規(guī)劃基金項目“山西寺觀壁畫動植物圖像研究”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18YJA7600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