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程序侵權生死局

◎ 文 《法人》特約撰稿 張書樂

產品越小，越經不起侵權的威脅，也越容易被快速復制。至少在小程序領域，大體如此

在湖南長沙的一間小茶館里，小程序創(chuàng)業(yè)者王磊說起一年多來追逐風口的經歷，頗為神傷。

“原本團隊里有三五個人，也做成了幾款小程序,可沒一款成功的，大家過年前就散伙了?！蓖趵谛Q，自己參與的幾款小程序，上線后都無聲無息，倒是其中一款有關詩詞的，很快見到了高仿小程序。

結果，似乎那個高仿火了好一陣子?！叭思乙换?，我們幾個剛畢業(yè)決定創(chuàng)業(yè)小程序大風口的小伙伴，就涼了?！蓖趵谝苍囘^舉報、申訴，但用處都不太大。“一個小程序往往就火那么十天半個月，等申訴成功，黃花菜都涼了。”

在老家過完春節(jié)，準備找工作的王磊突然看到了一則報道，這似乎重新燃起了他的斗志。

小程序侵權不僅是山寨

王磊看到的新聞發(fā)生在2月27日。其實，作為小程序創(chuàng)業(yè)者，這則消息之前他也有看到過相關報道，但并沒關注。

在那一天，杭州互聯(lián)網法院一審公開宣判了一起網絡信息傳播權糾紛案。被告之一長沙某網絡公司因侵害原告作品信息網絡傳播權，被判賠償原告杭州某互聯(lián)網企業(yè)經濟損失15000元。這是杭州互聯(lián)網法院審理的首例涉微信小程序案件。

“外行看重‘首例’二字，同鄉(xiāng)看見了‘長沙’，我則看到了‘內容’?！闭f到此，王磊頗有點自得。

“這個事，之前小程序圈子里談得比較多。關鍵就在于報道中的一段話，‘法院經審理查明，長沙某網絡公司在騰訊公司微信上注冊開發(fā)了微信小程序，其未經原告許可，在小程序中傳播原告享有信息網絡傳播權的作品’?！蓖趵谡f，整個侵權，其實就是這個小程序未經許可，傳播了一個網紅作家的心理學課程。

過去談到小程序侵權，大多集中在技術的借鑒或玩法的山寨上?！澳欠N很難抓實，算是互聯(lián)網頑疾。但這個案例則不同，小程序作為產品沒有問題，但它提供的內容侵權了，結果一抓一個準?！蓖趵谌缡欠治?。

這似乎給了王磊一個新的創(chuàng)業(yè)方向?！拔疫€沒想明白，等想通了立刻會著手試試?！蓖趵谛判臐M滿：那幾個走了的伙伴，也都想再試一試。

小程序一火爆就帶著原罪

幾乎所有的互聯(lián)網風口，一開始都會泥沙俱下，出現(xiàn)大面積山寨的景象，但危也是機。

互聯(lián)網從業(yè)者許如惠有著和王磊相似的觀點：在體量很小、技術門檻不高的小程序領域，你要想用創(chuàng)意作為護城河，本質上很難。難道不允許創(chuàng)意撞衫嗎？但如果用內容做護城河，就不一樣了。

許如惠用了兩個案例，來說明小程序“創(chuàng)意撞衫”的難以評判，其一是很多人都玩過的《跳一跳》，其二是現(xiàn)在很多人已經不記得的《西瓜足跡》。

2018年6月1日，很多人在朋友圈上看過這幅圖：一張中國地圖，只要去過的地方，就點亮成為黃色，展示出你的朋友去了多少城市、超過了多少用戶。

這是彼時一夜爆紅的小程序《西瓜足跡》。就在第二天凌點時，該小程序開發(fā)者戴宏民興奮地發(fā)布了朋友圈，宣告該程序一天的訪問量達到1000萬。

隨后，爭議也來了。就在戴宏民發(fā)完朋友圈的當天，一位名叫趙恩彪的小程序開發(fā)者也發(fā)了條朋友圈，聲稱《西瓜足跡》和他半年前開發(fā)的《腳步》地圖，實在是太像了，要維權。

一時間，這個疑似“侵權”事件鬧得沸沸揚揚。但很快就如同許多熱門的互聯(lián)網侵權案例一樣，悄無聲息了。

“界定太難，哪怕你覺得它們都用了同樣的地圖、同樣的界面、同樣的玩法。但地圖難道還有不一樣的嗎？”許如惠說，《西瓜足跡》一周后被微信官方下架，也就畫上了句號。

“小程序一出世，其實就帶著山寨的原罪?！痹S如惠稱：2018年初，讓本來問世許久不溫不火的小程序突然成了風口的《跳一跳》，就是始作俑者。

當時，就有人指出，《跳一跳》和另一款名為《歡樂跳瓶》的iOS游戲高度撞臉?！稓g樂跳瓶》的英文名字為“Bottle Flip”，這是國外團隊Ketchapp開發(fā)的小游戲，于2016年底上線，曾在國外十分火爆。

然而，這樣的議論盡管被媒體廣泛報道之后，依然很快消失?！皼]有人關心到底是山寨還是撞衫，本身《跳一跳》的熱度也就那么大?！痹S如惠稱。而后，在小程序領域中，不出所料地出現(xiàn)了一股復活風。

小程序復活，過把癮就走

但凡走工具路線的小程序，只要是個體戶，都難長久。此處需要內容做護城河。

許如惠口中的復活風，指的是小游戲帶出小程序風口后，在2018年春天，出現(xiàn)的大量復活游戲。

曾在2018年大火過的黑咖相機負責人姜文一對媒體就說過一段話：“有些人進來就是賺錢的，他們不會管你生態(tài)怎么樣，想要造紙就伐木頭，這其實是在對整個生態(tài)進行破壞?！倍@種破壞最集中的體現(xiàn)，就是三四月涌現(xiàn)的那批復活類小游戲。

“三四天上線一個小游戲，那是說的審核速度?！庇螒驈臉I(yè)者魯日昱則直言不諱：其實當時許多小游戲，不存在任何設計難度。過去在單機游戲里出現(xiàn)過，后來網游時代復活一輪、頁游時代復活一輪、手游時代又復活一輪，在小程序火熱前，這一批游戲還在H5游戲里復活過一輪。

這種復活模式本質上也是山寨，游走在侵權的邊緣。但危害卻不僅僅是侵權。

“對創(chuàng)意的伐害才是最大的傷害?！蓖趵趯突钣螒蛏類和唇^，“當時復活小游戲一出來，我就知道要壞事，我們在后臺數(shù)據(jù)中就能看到，用戶分享小程序的熱情，明顯被一盆冷水給澆滅了。”

“這些都是機會主義蝗蟲，每一次肆虐風口，都會快進快出，留下一地雞毛。但也并非一無是處?！庇兄?0年從業(yè)經驗的魯日昱則總結道，很多小程序創(chuàng)業(yè)者也隨后退場，理由很簡單，工具類的小程序沒有前途，畢竟這些工具在大型app上都有分擔，比如美圖、文檔處理、個稅公式、經期排卵期計算等，那些垂直類的app一旦和微信小程序打通互通口，也就達成了清場。

或許，WPS在2018年6月通過小程序，快速完成了辦公業(yè)態(tài)在移動互聯(lián)網和移動社交的新蝶變，最終達成億級用戶量的激活，則可看作一個老牌工具的小程序成功路徑。

“同時，各種所謂文檔處理、掃描、協(xié)同辦公之類的小程序，不管之前火不火，都活不成。”王磊感慨道：還是要有護城河，而不是光靠腦洞。

最易侵權也最不易侵權

內容最容易被抓取到各種應用里，幾乎沒有技術難度，但一旦被抓包，就是鐵證。

在杭州互聯(lián)網法院首例涉微信小程序的侵權案中，“騰訊公司作為微信小程序服務提供者首次被起訴”這個梗頗為引人注目。

但最終，原告對被告騰訊公司的所有訴訟請求被駁回。

法院認為，小程序平臺不存儲開發(fā)者具體服務內容，并非信息存儲服務空間。小程序上的內容由開發(fā)者直接向用戶提供，小程序平臺技術上無法針對實際由開發(fā)者提供的具體服務內容采取處理措施，這一技術服務屬性決定了騰訊公司無法做到一般網絡服務提供者所能采取的刪除、屏蔽等必要措施。因此，該案涉及小程序平臺的情形不適用“通知—刪除”規(guī)則。

然而，無法刪除、屏蔽，并不代表無法解決。

據(jù)微信官方在2019微信公開課上公布的數(shù)據(jù)顯示，2018年全年微信小程序侵權投訴近4000件。從投訴類型看，主要分為兩大類：一是小程序的昵稱、頭像、功能簡介；二是小程序內容。從投訴內容來看，涉及著作權侵權、商標侵權及專利侵權等。其中，著作權侵權投訴頗多。

“顯然，這一問題代表著小程序下一階段的風向：內容制勝?！蓖趵谔寡浴６贾拦ぞ哳惒豢蔀?、小游戲難持久，而創(chuàng)業(yè)者的內容從哪兒來？最容易的方式是扒別人的內容。但小程序平臺肯定很快就要加大力度；最合適的方式是找到新的內容生成空間，但在內容巨頭環(huán)伺的情況下，何其難。

但難也未必不能實現(xiàn)。王磊笑了笑，頗為神秘地說，他打算從之前做過的詩詞小程序入手，而劉慈欣的一則科幻小說給了他一個很好的靈感。

“讓大家都能撩出一首好詩，不就是原創(chuàng)內容了嗎？”顯然王磊的思路來自大劉的短篇《詩云》：一個用大數(shù)據(jù)窮算一切詩詞的故事，能否在小程序中成功，也是個生死局。

還好，唐詩宋詞怎么用，都和侵權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