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宜
從青海湖到茶卡的路上,日頭已經(jīng)偏西。
一路上車輛不多,天地之間,與我們?yōu)榘榈氖菧厝釓V袤的草原和遠處肅穆的群山。草原的那一邊是藏藍色的青海湖,湖與天相接,已經(jīng)分不清是湖水倒映了天空的云朵,還是天空的云朵俯身親吻了湖面。
山勢回環(huán),路也跟著拐彎,青海湖逐漸被甩在了身后。偶然瞥見山頂上立著一個牧民。身量不高,戴著草帽,穿著舊皮襖,牽一匹棕色的馬,馬兒溫馴,只顧低頭吃草,尾巴悠悠地擺動。逆著光,在紫紅色的天空下,在綴滿黑牛白羊的山坡上,一人一馬,兀立于山尖,孤獨卻有詩意。金光,一小片金光,鋪灑在人的肩上,馬的脊背上,柔和得要化成水。
我突然意識到,是要日落了。
暮色漸濃,車飛馳著,拐過一個埡口,西邊的天空豁然開朗,一片光亮。天、云、草原、山巒連成一片金色,連成一片輝煌。太陽在西邊搖搖欲墜,它的周圍是萬朵云彩,萬頃霞光。一車人被深深地震撼了,趕緊靠邊停下。若在有這樣日落的世界里,漠不關(guān)心地趕路,實在褻瀆了自然的神圣。
大風卷過山崗,掠過草地,呼呼作響。天地間此刻仿佛只有我們一行人,忽然間我們和自然的距離是那么近,在寥廓宇宙間我們又是那么渺小。天邊啊,天邊還在燃燒。太陽下墜著,燒灼著,點燃了整個蒼穹的云彩,萬道霞光射向四面八方,恍若一眾神仙將要下凡。正如李白所寫,“列缺霹靂,丘巒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開。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臺。霓為衣兮風為馬,云之君兮紛紛而來下。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碧柺潜毁H謫下凡的神明吧,它化作一道道光束,像利刃直直地刺穿那些變身云霞押送他的蝦兵蟹將。風在吼著,它是太陽的摯友,用盡全力卻托不住下墜的太陽。天空的顏色變了,從燦爛的金,到橘黃,再到珊瑚紅,暗紅。云朵的顏色越來越深,越來越暗,如烏云一般。太陽已經(jīng)耗盡了它的能量,那刺穿云霞的萬道光束消失不見了,只剩熹微的光勾勒出黑云的金邊。
殘陽如血。離天空最近的山巒沉默不語,黝黑壯實的身軀深深地扎根于大地。只覺得天越壓越低,整個蒼穹都在往下壓。那熊熊燃燒的天空,仿佛把人也要點燃了似的。沉默,無邊的沉默,熱烈,無比的熱烈,天地似乎要碰撞,要融合,只要倔強的太陽沉入無邊的大海,只要鐵黑的山脊彎下硬直的腰……
內(nèi)心的感受萬千。日落的雄奇壯麗,是無法用語言描述的。當全世界仿佛就只有你一個人,當你孤獨地站在那蒼涼無邊的草原中間,當你立于那充滿霞光的山谷中,當大風在你耳畔呼呼地吹,當整個世界都是金光萬丈五彩斑斕,當天、地、人合而為一,是沒有理由不感動的。我就要流下淚來,像是在內(nèi)心深處找到了一種共鳴,找到了一種小我與自然間不可言狀的微妙關(guān)系,像是混沌初開,像是歸屬,又像是依靠。
世界的顏色深了,更深了。抬頭,已是星辰滿天。
【作者系重慶市重慶一中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