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蘋
陳大可載著媒人麻子嬸進(jìn)了小吳莊,來到了一個大紅門樓前,麻子嬸說,到了。大可停下車,麻子嬸笑瞇瞇地拍了拍大可的肩,說,等著啊。說完她推開門走了進(jìn)去。
片刻,大紅門吱呀響了一下,麻子嬸領(lǐng)著一對中年夫婦走了出來。麻子嬸介紹說,大可,這是你吳叔吳嬸。陳大可一邊打招呼,一邊掏出右口袋里的香煙遞給了吳叔。來之前,大可兩個口袋都裝了香煙,左口袋是二十元一盒的,右口袋是五十多元一盒的。
吳叔吳嬸的目光像撒網(wǎng)一樣,在大可的身上來來回回地過濾著。旋即,二人臉上便綻開了笑。麻子嬸見狀忙說,把閨女叫出來吧。
吳嬸折身進(jìn)了院子,大可的心便怦怦地跳起來。
院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大可一抬眼皮,一個姑娘正亭亭玉立地站在吳嬸身后。大可只看了一眼,就舍不得移開目光了。
幾個端著飯碗的男人和女人走了過來,大可忙將左兜里的煙掏出,一一敬給在場的男人。吳叔吳嬸的臉越發(fā)笑得像菊花。大可和姑娘在麻子嬸的授意下,從眾人密密麻麻的目光里穿過,拐向旁邊的一條小路。
在那條鄉(xiāng)間小路上,大可和姑娘一邊走一邊聊。兩人從鄉(xiāng)村聊到城市,從現(xiàn)在聊到未來。兩人越談越投機(jī),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直到姑娘的手機(jī)響起,是姑娘的爸媽催她了。
兩人一邊折身往回走,一邊相互交換了號碼。
我會天天給你打電話的,你不嫌煩吧?大可問。
不嫌煩。姑娘笑說。
回到姑娘家門口時,人聚得更多了。麻子嬸正給吳嬸說,嫂子,看兩個孩子多投緣啊,真是天造的一對。明天讓大可的父母過來和你倆見見面,然后再瞅個好日子把他倆的事定下來吧!
吳嬸笑說,妹子,讓你操心了。在場的人全都盯著大可看,大可掏出左兜里的香煙,再次向在場的男人敬煙。小伙子長得真排場!真懂事!稱贊聲從人群里響起。
當(dāng)大可手里還剩下最后一支香煙時,恰好,場外還有一個男人手里是空的。
大可向那個男人走去。
那是個中年人,披著一件油漬斑斑的上衣,穿一條綠軍褲,腳上是一雙舊解放鞋。正斜倚在一棵大槐樹上,咧著厚厚的嘴唇向大可憨厚地笑著。
大可走到他近前,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香煙遞了上去。那男人接過,也不道謝,仍是憨笑著。大可打著火,湊到那男人跟前,那男人狠狠地吸了一口,美美地吐了一口煙圈兒。
大可折回身,聽到吳嬸說,我們一家人再商量商量,畢竟是閨女的終身大事。麻子嬸說,好吧,晚上等你們的信。
回去的路上,麻子嬸喜滋滋地說,大可啊,成啦!你的親事就要成啦,嬸子好像都聞到魚香味嘍!大可也覺得心臟在胸膛里忽忽悠悠地飛,快要從腔子里飛出來了。
晚上,大可一家人邊吃飯邊商量著明天去小吳莊的事,麻子嬸闖了進(jìn)來,喘著粗氣說,嫂子,小吳莊那邊又變卦了!
一家人聽聞,全怔在那里。
麻子嬸急急地說,大可啊,你咋給最后那個男人敬煙了呢?大可忙問,怎么?最后那個男人和她家不和嗎?
麻子嬸高聲說,不是,最后那個是傻子!吳家一直說,他怎么給傻子敬了一支煙呢?是呀,大可你怎么給傻子敬了一支煙?大可媽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那么多雙眼睛看著你,你小子那會子是不是吃錯了藥?!大可爹一把將筷子摔在桌子上,吼道。
給傻子敬煙有什么錯?大可委屈地說。
別說孩子了,明天我再去一趟小吳莊,看還有沒有回旋的余地。麻子嬸打著圓場。唉!大可爹重重地跺了一下腳,抽起了悶煙。大可媽把大半碗飯一推,起身去里屋睡覺。
大可走出屋,掏出手機(jī)開始撥姑娘的電話,電話鈴聲響著,卻無人接聽。大可一遍一遍地?fù)艽?,鈴聲一遍一遍地響著,一直無人接聽。大可往自己房間里走時,見窗外燈影里站著一個人,是堂妹小春。小春十歲時得過腦膜炎,盡管又十年過去了,仍熱衷于孩童的打扮,頭上扎著兩個羊角辮,鼓鼓的身體裹在一條又緊又窄的粉色裙子里,像一枚脹得快要裂開的無花果。小春啃著手指頭,說,哥,你要娶俊嫂子啦?
大可笑笑,抬手輕輕抹去了小春下巴上的口水。
小春說,哥,他們怎么都不娶我?
大可說,會有人娶你的。
小春巴巴地望著大可說,哥,你別娶俊嫂子了,你娶我吧。
大可摸著小春的頭說,傻丫頭,我們是兄妹呢。
大可在床邊坐了一會兒,毫無睡意。往父母房間探了探頭,還亮著燈。大可索性起身,推出了摩托車,載著小春,在銀色的月光下,向小吳莊駛?cè)ァ?/p>
大可又載著小春、姑娘回來了。姑娘下了摩托車,臉笑成了一朵綻放的紅花。
〔本刊責(zé)任編輯 袁小玲〕
〔原載《小說月刊》2018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