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 莉
下午三點鐘,塔克拉瑪干沙漠是美麗而安詳?shù)摹?/p>
九輛大卡車依次從江安身邊開了過去。江安吹著愉快的口哨鉆進車廂底下,修理出了一點兒小毛病的大卡車。沒用多少時間,江安就把車修好了。
踩著油門一氣追趕了兩個小時之后,江安悚然一驚,后背升起密密麻麻的蟻走感,他誤入歧途了。環(huán)顧四周,茫茫沙漠。茫茫沙漠上只有一滴緩緩下墜的如血夕陽。
人的視野是有限的,就在江安的視野邊緣,一片茂密的胡楊林里棲息著一群正處在動蕩時期的狼。塔克拉瑪干沙漠是有狼的,風和日麗的時候也有狼。
在江安誤入歧途的最初一刻,狼就知道了。一只叫敏的年輕的狼閃電般地將這個消息傳到了胡楊林。第一個決定是狼王做出的:不宜出擊!
如果這群狼里頭沒有芎的話,江安這次的誤入歧途將有驚無險。但不幸的是有。芎是一只到了該做頭狼的年紀卻沒得到機會的狼。所以當狼王話音一落,芎就大聲說:為什么不出擊?
狼王不動聲色,于是身邊的狼回答:這不是你該過問的事。
那么請問,我們已經(jīng)餓了許多天了!我們很久沒有吃人了,只是要活命吃飯而已!
芎仰天長嘆一聲,閉上雙眼。整個狼群一會兒望著狼王,一會兒望著芎,不知所措。
芎猛然睜開眼睛,哀痛地說:都什么時候了,還不抓住時機趕快行動?我們要的是人,人!
狼群發(fā)出一片應和聲。
狼王這才說:好!芎講得好!現(xiàn)在我命令,芎帶領敏以及十八只身強力壯的狼立刻出擊!
整個胡楊林歡聲雷動。
芎想,不能再等了!一定要抓住這次機會摧毀狼王。
芎率領著狼群如離弦之箭射出胡楊林。
江安結束了幾分鐘的猶豫,發(fā)動車踏上歸途。但是,意外發(fā)生了:車突然熄了火。江安一看是沒油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有什么不得了的。江安拎起一只油桶就要下車去汲油,車廂里有滿滿一大桶油。
就在這一刻,狼群趕到了。
狼!江安急退跌坐進駕駛室,一下徹底清醒:原來猶豫不安的根源就在這兒——狼!江安立刻來勁兒了。不就是幾只狼嗎?江安駕駛的是性能優(yōu)良的美式軍用大卡車,寬敞的駕駛室里有一支“七九”步槍,有一百發(fā)子彈,有一箱干糧,有夠喝四天的水。江安可是當過兵見過血的人。
一場人與狼的戰(zhàn)爭開始了。
芎退在遠處,調(diào)兵遣將。
江安穩(wěn)穩(wěn)握住槍,瞄準兩只最肥的狼。江安懂得第一槍至關重要,絕對是個下馬威。
槍響了,連著兩響。隨著突兀而尖厲的槍聲,兩只威風赫赫的老狼倒下了。狼群在一瞬間驚慌失措,四下奔逃。
第一個回合,江安贏了。
狼群消失后,江安笑了,這是一個男子漢在著名的大沙漠里射殺了兇惡的狼之后自豪的笑。
一槍一只狼,真過癮!江安點燃一支香煙,慢慢地吸著。他本想去加油,又想,加油嘛,著什么急?總是遲了,也不在乎這一會兒。他猜測狼群會回來的。不就是二十多只狼嗎?殺光了這些家伙再走!江安越想越興奮。他吸煙、擦槍,打算這支煙抽完就去加油。
他沒有失算,煙只抽了一半,狼就回來了。五分鐘,江安略感驚異,狼回來得真快。
這一次,江安認出了芎,一只大骨架的瘦狼,神色悲壯地走在狼群最前面。江安以人類的思維方式推斷,真正的當權者一定是它身后的肥狼。江安決定先解決肥胖的老狼。槍響了,狼群躊躇;槍又響了,芎一聲嚎叫,狼群忽地呈散兵線圍了上來。老狼的死無人過問,狼們都跟著芎前進。江安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芎是狼們的頭!
江安悔之晚矣,他找不到芎了。芎其實就在江安眼皮底下。它通過一只老狼的死觀察到江安的射擊是有死角的,所以它沖到了駕駛室的踏板下面。芎在這里指揮狼一次又一次地沖撞兩邊的車門。
老狼的遇難使芎萬分高興,它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狼王被剪除羽翼之后的獨立和衰弱。狼們在一個一個地倒下去,可它們又成群結隊地涌現(xiàn)出來。
這是因為芎讓敏不斷地回去報喜,說那人被我們圍困了,快完蛋了,說那里有很多肉吃。芎沒有說假話,這里是有很多肉吃。參戰(zhàn)的狼一來就問:肉呢肉呢?芎就讓它們吃死去的狼肉。用槍打死的狼肉熱熱的非常香。芎肚皮吃得飽飽的,然后躺在十分安全的汽車踏板底下,不慌不忙地與一個人周旋。這簡直像個游戲。
當?shù)诙焯柹鸬臅r候,江安驚呆了。這一夜他打死了五十多只狼。一槍一只??涩F(xiàn)在只剩下一堆堆殘尸敗骨,而活狼卻差不多有上百只。它們看上去一點兒也不著急,幾乎是懶洋洋文質(zhì)彬彬的。
江安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敢情狼們在利用他!狼利用人?
白天基本在對峙狀態(tài)中度過。江安不到萬不得已決不開槍。江安試圖下車去汲油,可他剛剛打開車門,幾只狼嗖地撲了上來。他敏捷地關上門,但手背已經(jīng)被狼爪抓了幾道血痕。江安徹底清醒了,這可不是好玩兒的!
江安開始記日記;開始把食物分成小塊小塊的,很珍惜地吃;把尿液存留起來以備后用。江安開始進行持久戰(zhàn)的準備工作,他的臉上再也沒有一絲笑容。
第三天,狼群有增無減。
第四天,達到兩百五十多只。
江安的子彈只剩十發(fā)了,他困頓不堪,饑渴交加,皮膚干裂,眼眶凹陷。
芎鉆出它的藏身之處,在不遠處的沙丘上蹲著,與江安遙遙相對。它沒有想到自己的智慧會在與王和人的較量中被發(fā)揮得如此輝煌。它借人壓王,又借狼壓人,又借人殺狼:一箭三雕。
盡管這場戰(zhàn)斗還沒有結束,但芎已經(jīng)贏得了狼群的絕對擁護和愛戴,幾乎所有的狼都來到它的身邊,王在胡楊林已成孤家寡人。
芎將狼群分成若干個縱隊,命令它們不分晝夜輪番進攻。
芎蹲在沙丘上,凝神望著江安。江安是它的理想和美夢。
從此江安只想打死芎??伤l(fā)現(xiàn)他打不死它。子彈飛到它所選擇的位置已是強弩之末。江安已經(jīng)明白所有的狼都是烏合之眾,唯有芎是精英。是芎在和他斗智。
江安想:我一定要留顆子彈給芎!這種想法只存在了一個小時。一再撞擊車門的狼消耗掉了江安的最后幾顆子彈,它們已經(jīng)撞松了車門,咬破了車窗玻璃。
這是第九天還是第十天呢?江安舉起電工刀。四晝夜沒進一口水,江安渴極了,也困極了。但江安還是舉起了電工刀。
雪亮的刀鋒光芒四射,芎看見了。芎站立起來,抖了抖身上的毛,從容不迫地向江安走來。
江安笑了。他緊緊地握住了電工刀,牢牢地盯著芎。血從他焦裂的嘴唇滲了出來,他靠在椅背上,神志恍惚,虛弱得像個嬰兒。沙漠和天空,月亮和太陽,時間和空間,甚至生存和死亡都消失了,但他仍然緊緊地握著電工刀。
芎和江安是在長久的對視之后猛然撲向?qū)Ψ降?。緊接著,那柄雪亮的電工刀飛出駕駛室,如閃電一樣,劃破了沙漠紅色的天空……
這篇小說取材于四十多年前發(fā)生在塔克拉瑪干沙漠的一次事故。事故是在半年之后被另一輛迷途的車發(fā)現(xiàn)的。那輛美式大卡車性能良好,加上油就可以開動。駕駛室里有一小堆人骨和一本日記,日記里把一只狼領導稱作芎。
(落落
摘自《青年文摘(彩版)》圖/陳明貴)
麻辣生活
不好吃
今天我去學校接孩子,老婆難得做好了飯等我們回家。一到家,她就對孩子說:“兜兜,快來吃飯,飯涼了就不好吃了。”
孩子來了一句:“媽媽,沒關系的,反正熱的也不好吃。”
別緊張
去家門口的米線店吃早餐,付完錢我拿了號牌就順便坐到了旁邊的位子上,突然我看到地上有五十元錢。我立馬站起來一腳踩上去,裝作系鞋帶,悄悄把錢拿到手心,從容地站起來。
這時候吧臺里面?zhèn)鞒隼习迥锏脑挘骸靶』镒樱瑒e那么緊張,那是你自己掉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