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馬
詩人通過寫作,試圖為紛繁復雜、變動不居的世界梳理出一種秩序。植物,正是我們認識世界的一個切入點,與此同時,作為一個參照,它又反過來標定我們自身存在的處境。
閱讀這輯詩稿,或許有很多種進入的可能,但作品中涉及到的植物,不是“語言的浮萍”(《圖書館》),而是“陽光從每個維度/派送給我們非凡的禮物”(胡應鵬《陽光的禮物》),為我們的解讀提供了一個很好的途徑。
讓我們深入詩歌中這些植物形成的叢林,去一探人類生存處境的真相:根莖、櫟樹、蓬草、葉片、樹冠、林木、莖刺、樹皮、草莖、草木、蘆葦、蘿卜、蔥蒜、白菜、花、枯枝敗葉、草叢、花園、落葉、花朵、巴茅、草尖、桃花、樟樹、浮萍、醉魚草、蒲公英、核桃樹……這些跟植物相關的語匯,帶著紙墨的芬芳和大地的根性氣質撲面而來,引申出來的如扎根、發(fā)芽、開花、吮吸雨露等情景,以及關聯(lián)的動物,如燕子、麻雀、蚯蚓、螞蟻、麋鹿、斑鳩、貓、鰩魚、羊群、小蟲、藍閃蝶、魚。作為“萬物的尺度”的人類,無疑是不可能缺席的:父親、母親、女人、女孩、苦行者、你、我……所有這一切,構成一個完整的譜系,為我們呈現(xiàn)了一個自足的森然有序的世界。這個世界正是詩人們所觀照的世界,混亂、忙碌、充滿矛盾卻運行有序,于不完美處呈現(xiàn)出無言之美。我們跟植物相依為命,植物既是人類生存處境的隱喻,也是人類命運的投射。“每個人/最終都要失去庇護的神和母親”(獨孤九《奄奄一息》)。我們的形象變得面目全非,性格變得乖張暴戾,命運也變得撲朔迷離?!霸谏仙c降落之間”(韓穎《手》),在“在彼岸和此岸之間”(劉清泉《失憶》),失去了把握自己的能力,進退維谷。
種種情形不一而足,都預示著現(xiàn)代人類的無奈。正如詩人廖淮光在作品中所表達的:“風吹過,草木傾斜,石頭靜默/我在草木和石頭之間/尋找平衡”。人與世界究竟如何相處?或者換而言之,詩人與世界相對應的此種或彼種關系,將會導致何種結果?我們與植物的關系,或者說我們以什么樣的視角來看待身邊的草木,不止決定了我們與世界的微妙關系,其實更決定了我們在后工業(yè)時代何以自處。
當我們理順了植物之于人類的意義,我們也就明白了詩人劉清泉所說的道理:“萬物皆為世間景?!被蛟S為時未晚,我們還可以走近植物,重返大地,尋回那失落已久的大地的詩性,“在天地間歌唱著的/被時間的宗教溫和施洗”(老飛魚《聽蟲記》),從而得以看見自己身上“那片曠野上從未有過的遼闊/與寂靜”(吳友財《曠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