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用樹枝偽裝的軍車,在通往前線的土路上疾馳。
車廂里,中國人民志愿軍高炮營營長李光復(fù)正在傳達(dá)作戰(zhàn)任務(wù):“我們先頭部隊已經(jīng)占領(lǐng)漢城,為保證前線物質(zhì)供應(yīng),在陽德地區(qū)新建了一個倉庫,代號51站。咱們高炮營接到的任務(wù)就是保衛(wèi)51站的對空安全。”一條山溪橫在汽車前面,副營長老驢跳下車,朝車上喊:“營長,前面沒路了?!崩罟鈴?fù)對司機說:“你把汽車開到樹林里,隱蔽起來。走,大家跟我上山?!?/p>
到達(dá)51站區(qū)域后,經(jīng)過全方位勘察,李光復(fù)在一塊石頭上展開地圖,指著對面山根一片茂密的樹林說:“那是51站。咱們腳下的這個山頭,做營臨空指揮所,左前方大約500米處,是一連陣地。一連后面的那個小高地,是二連陣地。右邊那片荒地,是三連陣地。”高機連連長柱子問:“我們呢?”李光復(fù)看了他一眼,把望遠(yuǎn)鏡遞給他:“三連右前方那個小高地,是你們高機連的。”柱子用望遠(yuǎn)鏡觀察后,說:“嘿嘿,這個位置太適合我們了!”
突然,一架敵F-80低空從頭上呼嘯飛來。
“臥倒!”李光復(fù)忙喊。話音未落,又一架敵機從另一方俯沖下來。一顆炸彈在附近爆炸,土石、彈片橫飛。李光復(fù)右腿被彈片擊中,鮮血直流。柱子忙打開身上的急救包,給他包扎。
敵機剛走,二連長朱有來突然小聲說:“美國兵!”兩個美國兵打著白旗,向他們走來。老驢問:“這里哪來的美國兵?”劉安東說:“看這架勢,是來投降的?!?兩個美國兵來到李光復(fù)跟前,行了個軍禮。打著白旗的大個子跟戴眼鏡的小個子咕嚕了幾句,小個子指著大個子用中國話說:“我是翻譯,他是第八集團軍軍醫(yī),安德森少校,我們有十七名重傷員,來不及撤離,集團軍長官命令我們向中國軍隊投降。”說著遞給李光復(fù)一張寫著英文的信箋。李光復(fù)看了眼,問翻譯:“這是投降書嗎?”翻譯說:“這是集團軍長官簽署的投降命令?!崩罟鈴?fù)又問:“我們步兵打過來的時候,你們怎么沒向他們投降?”翻譯回:“我們投降過,他們要向前挺進,讓我們跟后續(xù)部隊聯(lián)系?!崩罟鈴?fù)又問:“你們就一個醫(yī)生嗎?”翻譯說:“是的,他是自愿留下來的?!崩罟鈴?fù)好奇地問:“你呢?也是自愿留下來的嗎?”翻譯忙說:“不,我是長官指派的?!崩罟鈴?fù)環(huán)顧一下四周問:“傷員在哪里?”翻譯指著對面的山根底下說:“都在山洞里?!?/p>
李光復(fù)對老驢說:“這事咱們遇上就得管了,你跟他倆去看看情況,再向團首長匯報?!崩象H說:“好吧?!崩罟鈴?fù)對其余的人說:“走!”話音未落,身體不由得晃了幾下。老驢忙去扶他,見他臉色蒼白,忙問:“感覺怎樣?”李光復(fù)強讓自己站穩(wěn),可瞬間又暈了過去,倒在老驢的懷里。
美軍醫(yī)生安德森忙蹲下身來,擼起李光復(fù)的褲管,褲管里、鞋子里都灌滿了血。安德森說:“失血過多,快送醫(yī)院!”連長們也跟著喊:“快,送野戰(zhàn)醫(yī)院!”老驢命令:“你們幾個繼續(xù)勘察陣地,我送營長去!”又對翻譯道:“你們先回山洞,我回來就去!”翻譯和安德森點了點頭。
師野戰(zhàn)醫(yī)院,蘇護士長正領(lǐng)著醫(yī)護人員往一輛車上裝行李:“大家動作快點,馬上要出發(fā)了。”男護士小鐵盒在車廂里放行李,說:“護士長,你也上車吧?!碧K護士長說:“我等一會兒,九朵還沒回來呢?!?/p>
院長辦公室里,院長正在向九朵交待任務(wù):“我們師的主力已經(jīng)過了漢江,正向37線挺進,聽說那里打得很激烈。你作為隊長,肩上的擔(dān)子很重?。 本哦湔f:“院長放心,我們一定圓滿完成任務(wù)!”院長囑咐:“你們這一去和家里就聯(lián)系不上了,好在你們單獨行動慣了,也鍛煉出來了,一旦遇上大事,就和前線部隊聯(lián)系吧?!本哦湔f:“是?!?/p>
搶救室門外,李光復(fù)的警衛(wèi)員和司機幾次往里沖,都被擋了出來。老驢把煙鍋放在煙口袋里裝煙,他想用這個動作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但反復(fù)幾次都沒裝滿,索性拎著煙口袋在門口打起轉(zhuǎn)來。
九朵急匆匆地走過來,老遠(yuǎn)覺得團團轉(zhuǎn)的那個人面熟,走到近前,認(rèn)出是老驢,說:“副營長!”老驢停下腳步,一看是九朵,也愣住了。九朵關(guān)切地問:“你怎么在這兒?送傷員來了?”九朵是李光復(fù)的未婚妻,李光復(fù)參軍前在九朵家當(dāng)小馬倌,兩人偷偷相愛,被九朵爹趕出家門,李光復(fù)參加了東北民主聯(lián)軍。九朵爹要把九朵嫁給有錢人家,九朵逃婚,也參加了民主聯(lián)軍。這對情侶在炮火連天的戰(zhàn)場上,偶有幾次相見的機會,但都匆匆而過,沒想到今天卻是這樣一種情形相見,老驢一時不知說什么。
當(dāng)九朵聽警衛(wèi)員說營長,你一定要挺過來的時候,忙問:“營長?哪個營長?”老驢還是沒吱聲。九朵反應(yīng)了過來,喊了一聲:“光復(fù)!”沖向手術(shù)室。幾個護士擋在門口,她才覺出有些失態(tài),鎮(zhèn)靜了一下,聲音顫抖地問:“傷得重嗎?”護士沒回答,九朵又把目光轉(zhuǎn)向老驢,老驢低下了頭。兩個醫(yī)生從手術(shù)室默默走出來,九朵抓住了一個:“同志,他……”醫(yī)生搖了搖頭:“他犧牲了!”
九朵沖進去,看見一張白布蓋在手術(shù)臺上,揭開白布,下面果然是李光復(fù),眉頭緊皺,面皮煞白。九朵搖晃著李光復(fù):“光復(fù),你怎么啦?你起來,起來呀……”警衛(wèi)員和司機也喊道:“營長!營長……”老驢帶著哭腔:“光復(fù),你得站起來,仗還沒打完呢!光復(fù),你睜眼看看,九朵來了!你不是老念叨九朵嗎?”九朵悲痛欲絕,搖搖晃晃,護士們忙扶住她:“九朵隊長!九朵隊長!”九朵眼淚奪眶而出:“小馬倌,你真就走了嗎?真就扔下九朵不管了嗎?”
院子里,蘇護士長站在汽車旁焦急地張望著:“九朵怎么還不回來?”小鐵盒跳下車:“我去看看吧”
躺著的李光復(fù),此時已經(jīng)換上了一套新軍裝。老驢給他扣上了最后一個鈕扣,整理了一下軍帽,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他回過身來掏出煙袋鍋,雙手直抖。院長從外面走進來,對九朵說:“這次行動你就不參加吧,讓蘇護士長帶隊?!本哦洳涟蜒蹨I:“不,我要去!”蘇護士長說:“還是讓九朵去吧?!痹洪L點頭:“那好吧,李營長就交給我了。一會兒有輛車要去烈士陵園,還有幾位犧牲的同志,一起送去?!碧K護士長說:“院長,我們出發(fā)了?!痹洪L說:“出發(fā)吧。”蘇護士長攙扶著九朵:“我們走吧!”九朵來到老驢跟前,緊緊握著他的手,使勁兒晃了晃。
醫(yī)療車過了漢江,速度漸漸慢了下來。越往前走,戰(zhàn)場的痕跡越明顯,山上的樹在燃燒,公路上彈坑累累,偶爾路過村子,也看不到人影,靜悄悄的,死氣沉沉。車來到十字路口,道路都被炸毀,不能繼續(xù)往前走了,大家紛紛跳下車。
路旁的一個山溝里,走出了一支擔(dān)架隊。蘇護士長忙迎上前去:“同志,你們是從哪兒來的呀?”前面的一個人說:“剛從前線下來?!碧K護士長問:“你們怎么不走大道?”那人說:“美軍撤退時把大道都炸毀了,走不了了。”蘇護士長指著來路問:“好走嗎?”那人搖頭:“沒有路,爬山越嶺,我們走了大半宿。”蘇護士長問九朵:“我們怎么辦?”那人又說:“這兒是通往前線最近的!”九朵說:“我們也從這兒走!”
拉著李光復(fù)等烈士的汽車在院長辦公室門前停下,院長聞聲走出辦公室。后勤處長從車上跳下來問:“院長,叫我來有什么事?”院長問:“都準(zhǔn)備好了?”后勤處長說:“都裝上車了?!痹洪L說:“把那個美軍戰(zhàn)俘也帶上?!焙笄谔庨L說:“他才受的傷,也沒死呀!”院長說:“剛才軍部來電話,讓你們順道把他送到軍部?!闭f著,一個衛(wèi)兵帶著一個美軍飛行員走了過來。后勤處長對衛(wèi)兵說:“上車吧?!毙l(wèi)兵示意那飛行員:“上車!”美軍飛行員剛爬上車廂,驚叫一聲,退了回來,連聲喊道:“no,no,no,你們要殺我?”后勤處長不解地問:“他說什么呢?”院長苦笑了一下:“他以為要把他帶到刑場殺了呢。”后勤處長笑了。
院長對那飛行員說:“放心吧,志愿軍不殺俘虜。只是順路帶你到軍部。”那飛行員聽明白了,徑直朝駕駛樓走去:“既然不殺我,我就到這兒來坐?!焙笄谔庨L火了:“這是我坐的地方,你譜還挺大的,你給我上去!”美軍飛行員做了個鬼臉,不情愿地爬上了車廂,緊貼著車廂板坐著,情緒一直很緊張,兩只眼睛一直盯在幾個犧牲的志愿軍身上。坐在他對過的哨兵,倒是挺放松的,懷里抱著沖鋒槍,有時還閉眼小憩。
汽車在坑洼的山路上顛簸著,時快時慢。突然,美軍飛行員叫了起來:“他動了!”假寐的哨兵被他嚇了一跳,一時沒明白,朝他吼道:“喊什么!”美軍飛行員指著李光復(fù)的一只腳:“他的腳動了!”衛(wèi)兵定睛一看,李光復(fù)的一只腳果然在動。他輕輕推了一下李光復(fù):“同志!”李光復(fù)沒有回聲,但他的一只腳確實在動。衛(wèi)兵沖向前去,猛拍駕駛樓:“停車!停車!”后勤處長從駕駛樓里伸出腦袋:“干什么?”衛(wèi)兵喊道:“活了!活了!”后勤處長瞪著他,問:“什么活了?”衛(wèi)兵叫道:“一個犧牲的同志活了!”汽車停下來,后勤處長攀上車廂:“哪個?”衛(wèi)兵指著李光復(fù):“他,你看他的腳還動?!焙笄谔庨L試了一下李光復(fù)的鼻息,轉(zhuǎn)身跳下,對司機說:“去39軍野戰(zhàn)醫(yī)院!”
前線醫(yī)療隊正在翻越一座山崖。漆黑的夜,伸手不見五指。小鐵盒走在最前面,他從包里掏出手電筒照了一下路,蘇護士長忙道:“趕緊關(guān)上,小心暴露目標(biāo)!”小鐵盒關(guān)掉了手電筒,每走幾步就回頭提醒大家注意腳下,緊隨其后的是蘇護士長,扯著九朵的手。每個人身上都背著醫(yī)療器械或藥品,一個跟著一個,默默攀爬著。
突然,走在九朵身后的貞愛“哎呀!”了一聲,九朵忙回身,貞愛驚慌地緊貼崖壁,一只手抓住了一棵小樹,一只腳踩空,小樹眼瞅著就要被連根拔起,九朵撲過去剛要抱她,卻用力過猛,蹬掉了一塊石頭,人也“啊”的一聲跟著掉下了山崖。蘇護士長驚叫:“九朵!手電筒!”幾支手電筒一齊朝懸崖下照去。懸崖深不見底!只見搖晃的樹枝,不見九朵的身影,眾人呼喊著九朵。貞愛趴在懸崖邊上,邊哭邊喊:“九朵隊長,你快說話呀,你聽見了嗎?”
天空響起敵機的爆音,他們剛把手電筒關(guān)掉,敵機就朝懸崖俯沖掃射,崖壁上爆出連串的火花。飛機剛剛離遠(yuǎn),有人建議:“護士長,咱們到山下去找九朵吧。”蘇護士長說:“好!”
天邊露出了魚肚白,前線醫(yī)療隊的人還在沿著山坡尋找九朵,他們輕聲呼喚著,卻沒有回聲。蘇護士長把隊伍集合起來:“天快亮了,按上級要求,天亮以前我們必須趕到前沿陣地。我們,我們必須出發(fā)了!”她眼里閃著淚光,對著眼前的樹林喃喃地說:“九朵,我們必須出發(fā)了!”
懸崖下,一對南朝鮮老夫妻正在林子里拾柴,路旁停放著一輛鐵輪牛車,一頭老黃牛低頭吃著草。老頭彎腰把撿到的樹枝捆成捆,突然聽到老太太驚叫,老頭問:“怎么啦?”老太太一邊往他這邊跑,一邊回頭指著一棵樹喊道:“樹上有人!”老頭定睛一看,樹杈上果然掛著一個人,一動不動,兩手下垂。他來到樹下仔細(xì)看:“是中國的志愿軍?!崩咸f:“死了”。老頭搖搖頭,嘆了口氣:“咱們走吧?!眲傋邘撞剑瑓s聽到了微弱的聲音:“水,水……”老太太說:“還活著!”老頭停下腳步,側(cè)耳細(xì)聽了一會兒,毫不猶豫地奔到樹下,抬起雙手催促老伴:“快,快呀!”倆人把志愿軍從樹杈上救下來,發(fā)現(xiàn)是個女的,把她放到牛車上,老太太抱著她,老頭牽著牛一路小跑。
這個女志愿軍就是九朵。
39軍野戰(zhàn)醫(yī)院藥室里,一個動作麻利、語速極快的小護士,正神秘兮兮地問:“你們知道那個半道又活了的人是誰嗎?”一個漂亮的護士說:“他是誰我不知道,不過他的命可真夠大,那天我還給他輸了200cc呢!”另一個護士說:“我也輸了200cc呢!”護士長說:“其實他的傷并不重,彈片割了動脈,當(dāng)時沒包扎好,流血過多,導(dǎo)致了休克?!蹦莻€小護士說:“我比你們輸?shù)亩级啵逸斄?00cc,剛輸完,他就睜開眼睛了!”那個漂亮的護士說:“剛才聽你的意思,好像認(rèn)識他?”那個小護士自豪地說:“我當(dāng)然認(rèn)識了,他就是獨膽英雄李光復(fù)!”。
護士們將信將疑。
小護士說:“你們忘了嗎?是彭老總下令給他連升三級的呢!”說著從衣兜里掏出一張志愿軍《戰(zhàn)斗報》,展給大家看。頭版顯著位置上,刊登著秀才拍的那張照片——李光復(fù)腿負(fù)傷后,坐在地上,抱著機槍打敵機。護士長說:“你真有心,保存了這么長時間!”小護士說:“那當(dāng)然了,李光復(fù)是我的偶象!”有個護士問:“光是崇拜嗎?”那個漂亮的護士加了句:“怕是動心了吧!”小護士毫不掩飾:“就是動心了,怎么的!我還給他寫過信呢!”“給你回信了?”小護士搖頭,撅嘴說:“沒有?!蹦莻€漂亮的護士問:“那你在信中表白了?”小護士忙說:“那倒沒有?!薄澳撬麘?yīng)該回信哪?!弊o士長說:“他的崇拜者多著呢,況且戰(zhàn)斗又那么緊張……”話沒說完,負(fù)責(zé)看護李光復(fù)的護士小米來了,問:“我的藥配好了嗎?”小護士說:“還沒呢,你先回去,一會兒我送去?!毙∶渍f:“好吧。”小米走后,小護士笑:“其實我早就配好了,我就想借機看看他?!闭f著拿起配好的藥說:“我去了?!庇袀€護士忙問:“真的要去表白呀?”小護士微微一笑:“真的!”護士長忙說:“你可別胡來呀!”小護士“撲哧”一笑,出去了。
病房里,小米站在李光復(fù)的病床前,手里拿著一封李光復(fù)留下的信發(fā)呆。小護士走了進來。小米說:“他走了,偷著走了,回部隊了?!?/p>
路邊觀察哨棚前,一個哨兵堵住了一輛軍車。司機探出頭問:“有情況嗎?”哨兵說:“捎個人?!彼緳C為難地說:“我們有紀(jì)律,不能隨便帶人?!鄙诒f:“特殊情況,特殊對待?!闭f著向哨棚里的李光復(fù)揮了下手。
李光復(fù)來到軍車前。
哨兵介紹:“他是51站高炮營的,剛出院,要回部隊?!彼緳C一聽是高炮營的,立刻松了口,客氣道:“高炮營的呀?早說呀!上車吧。”司機是個挺愛說話的人,“我姓林,你就叫我小林吧,我是今春的兵,當(dāng)兵前在工廠就是個司機?!崩罟鈴?fù)說:“老司機了?!毙×中α讼?,算是默認(rèn)。
夜已降臨,遠(yuǎn)山近水籠罩在夜幕中。汽車在山間土路上摸黑前行,李光復(fù)顯得很疲勞,把頭靠在車座上,閉著雙眼。彎路多,又坑洼不平,他被顛得東倒西歪,小林放慢車速,李光復(fù)說:“別管我,按你平時的速度走。”小林說:“你是傷員,我應(yīng)該照顧?!崩罟鈴?fù)說:“真的不用管我,沒事!”
汽車在一段狹窄險峻的盤山路上下行,小林偶爾打開車燈照一下路,迅速又滅了??斓缴降讜r,李光復(fù)突然聽到飛機爆音,喊了聲:“敵機!”小林緊急剎車,車外傳來炸彈的尖嘯聲,一顆炸彈在山坡上“轟”的一聲爆炸了。小林和李光復(fù)跳下汽車,夜空中,一架亮著兩盞燈的敵機正在離遠(yuǎn)。
小林說:“這是架B-26,外號空中幽靈,專門在夜間轟炸交通線和車隊。”李光復(fù)說:“它一會兒還會回來,快把車開走!”小林沒去開車,而是跳上車廂,推下一個空汽油捅,滾到路旁,用火點著了,然后喊李光復(fù)上車。車剛到山路拐彎處,那架B-26真的又飛回來了,在燃燒著的空汽油桶上空盤旋幾圈飛走了。小林得意地說道:“他以為真把汽車打著了呢!”
車爬上了一道山嶺,小林說:“嶺下就是51站,咱們馬上就到。”遠(yuǎn)處傳來防空哨兵的槍聲,接著嶺下各高炮連也拉響了戰(zhàn)備警報,響徹夜空。小林說:“敵機要來了?!崩罟鈴?fù)說:“你送我去營部!”小林說:“不行,按規(guī)定汽車要隱蔽防空?!崩罟鈴?fù)卻顯得異常興奮,一聽警報聲就待不住了。
夜空傳來爆音。四架B-26在51站上空盤旋,突然兩枚綠色的信號彈劃破夜空升起來。小林說:“特務(wù)打信號彈!”話音未落,四架敵機一字排開,向信號彈升空的方向俯沖下來。同時,嶺下高炮陣地上成群的曳光彈射向夜空,卻都在敵機后面爆炸。李光復(fù)奇怪地說:“炮彈怎么離敵機那么遠(yuǎn)?”敵機如入無人之境,直奔轟炸目標(biāo),投彈、掃射、拉起、折返,再行攻擊,根本不在乎高炮。小林望著爆炸的地方,痛心疾首道:“毀了,我們車隊的宿營地被炸了!”李光復(fù)再也看不下去了,他跟小林說:“謝謝你一路照顧?!迸ゎ^向嶺下走去。小林喊道:“營部離這多遠(yuǎn)哪!”李光復(fù)回道:“我去一連,一連就在嶺下?!?/p>
一連陣地,四門火炮正追著敵機不停地射擊,連長劉安東突然下令:“停止射擊!”各班相繼停止了射擊。小五不解地問:“連長,怎么不打了?”劉安東說:“你沒看見炮彈離敵機多老遠(yuǎn)?別糟蹋炮彈了!”小五納悶地說:“也是,炮彈都在敵機后屁股爆炸。”副班長王大亮叫道:“我明明瞄準(zhǔn)了敵機上的那兩盞燈,一開炮卻離挺老遠(yuǎn),真是見鬼了!” 劉安東說:“全連轉(zhuǎn)入二等,各班就地開個諸葛亮?xí)?,大家找找原因,我就不信了,B-26這個幽靈,真就這么難打嗎?”
陣地西角崗哨傳來小五的喝問:“站??!什么人?”黑影里一個聲音說:“李光復(fù)?!标嚨厣纤械娜硕俭@呆地把頭轉(zhuǎn)向陣地西角。小五愣愣地站在李光復(fù)對面發(fā)懵,李光復(fù)走近說:“我沒死,我又活了!”說著向前邁了一步:“不認(rèn)識了?”小五瞪大了眼睛,看著李光復(fù),喊道:“別動!”他用手摸了一下李光復(fù)的臉,李光復(fù)說:“有熱乎氣吧?”小五一把抱住了他,哭出聲來。劉安東幾步躥到李光復(fù)跟前,重重給了他一拳,叫道:“這不是在做夢吧!”全連戰(zhàn)士們也紛紛圍了過來。
劉安東猛然問:“九朵知道你又活了嗎?”李光復(fù)茫然道:“九朵?”劉安東說:“老驢說,當(dāng)時九朵遇上了,都哭昏了。你快給她寫封信吧!”小五幫腔道:“對,快寫吧,九朵姐不知怎樣傷心呢!”李光復(fù)有些著急,說:“好,我這就寫?!眲矕|問:“你回營部嗎?我派車送你?!崩罟鈴?fù)搖頭:“先不回營部,你不是要開諸葛亮?xí)?。”劉安東道:“好,司務(wù)長,今天吃餃子!”司務(wù)長為難道:“吃餃子,你給我面???”劉安東命令道:“借點去?!彼緞?wù)長一臉苦瓜相:“咱們的傷病員,連頓病號飯都吃不上,你叫我上哪借?”劉安東說:“這我不管,你就是從耗子洞里掏,也得給我掏!”司務(wù)長一臉為難:“炮火連天的,還有耗子!”
陣地上發(fā)出歡快的笑聲。
清晨,美遠(yuǎn)東空軍第三輕型轟炸機聯(lián)隊作戰(zhàn)室,和往常一樣,聯(lián)隊長歐曼上校一走進作戰(zhàn)室,值班參謀就把剛來的電報稿和電話記錄放到他的辦公桌上。
歐曼個子不高,是個頭發(fā)稀疏的胖子,對下屬很和氣,沒架子,偶爾開個玩笑。他今天的心情格外好,昨天晚上派出兩批次B-26,轟炸陽德地區(qū)中國軍隊的倉庫,以小范弗里特為首的編隊,擊毀了庫區(qū)停車場和路上的車隊,受到遠(yuǎn)東空軍聯(lián)合作戰(zhàn)指揮部的通令嘉獎。
歐曼剛點上一支雪茄,值班參謀又送來一份電話記錄:“長官,這是第八集團軍剛剛打來的電話記錄?!睔W曼見上面寫道:“歐曼上校,第八集團軍司令范弗里特將軍視察前線,今日路過并訪問貴聯(lián)隊,特通報。”歐曼跟值班參謀道:“準(zhǔn)確地說,范弗里特將軍是來探望他兒子的吧?”值班參謀用微笑回應(yīng)了他。歐曼說:“去通知小范弗里特,今夜停飛?!敝蛋鄥⒅\問:“怎么跟他說?直接告訴他范弗里特將軍要來嗎?”歐曼說:“當(dāng)然不能!告訴他,昨天夜戰(zhàn)太辛苦了,今天休息?!敝蛋鄥⒅\:“是,長官。”
歐曼對其他參謀說:“你們不知道,范弗里特將軍是我的老上級哦!”參謀說:“是嘛,從來沒聽長官說過?!睔W曼說:“那是在歐洲戰(zhàn)場上,諾曼底登陸后,在法國里昂上空,我被德軍擊落,那時我駕駛的就是B-26。跳傘后,落在范弗里特將軍率領(lǐng)的集團軍陣地上。被救起后,將軍跟我說,他缺一個空軍參謀,就這樣,我留在他的司令部,直到戰(zhàn)爭結(jié)束,我又回到空軍。”參謀說:“沒想到,長官跟范弗里特將軍還有這么一段的緣分?!蓖高^玻璃窗,歐曼看見兩輛吉普車通過機場向作戰(zhàn)室駛來。
吉普車在門口停下,警衛(wèi)下車后,范弗里特將軍走下吉普車。歐曼迎上前去敬禮:“歡迎將軍!”范弗里特握住了歐曼的手,上下打量著他:“OK,你還是那樣的健壯?!睔W曼說:“見到將軍很高興!”走進了作戰(zhàn)室,范弗里特開門見山:“聽說B-26這種老舊的東西,又煥發(fā)了青春?在朝鮮戰(zhàn)場上大放異彩?”歐曼說:“是的,將軍。這種即將退役的老舊戰(zhàn)機,如您所說又煥發(fā)了青春。現(xiàn)在用它在夜間封鎖敵人的交通線和路上的車隊,戰(zhàn)績可觀。上個月我們第三聯(lián)隊,用不到50架B-26,擊毀敵人軍車幾百輛,占敵人軍車總數(shù)的百分之十五,這還只是我們一個聯(lián)隊的戰(zhàn)績。”范弗里特:“歐曼,我對你們獲得的成功由衷的高興,但,不知你們的傷亡情況如何?”歐曼:“傷亡?”他轉(zhuǎn)身攤了攤手,問:“你們聽說過有B-26被擊落過嗎?”幾個下屬傲慢地聳聳肩。歐曼微笑道:“是的,從B-26參戰(zhàn)以來,還沒聽說有被擊落的記錄?!狈陡ダ锾攸c頭。
歐曼稱贊道:“這里有吉米不可磨滅的功勞!”范弗里特聽后兩眼閃著光彩:“是嗎!”歐曼說:“將軍聽了一定會很高興。是他首先提出在機翼兩端各系一根百米長的電線,電線頭上串聯(lián)幾個彩色燈泡。敵人的高射炮誤以為燈泡是在機身上呢,瞄準(zhǔn)燈泡射擊,卻不知誤差百多米,根本打不著。”說著他從抽屜里取出一張照片遞給范弗里特:“將軍請看,這是在陽德當(dāng)空拍下的,敵人的炮火可夠猛烈的了,可惜呀,都在機后爆炸!那是在歡送這些勇士呢!”他的話引起一陣笑聲。范弗里特笑出了淚花:“這個臭小子,還真能動腦筋的呢!”歐曼又拿出一張照片:“將軍您看,這是小范弗里特昨晚攻擊敵軍火庫的車場和路上車隊的情景?!狈陡ダ锾亟舆^照片,仔細(xì)觀看著,臉上露出自豪的喜悅。歐曼又說道:“吉米在陽德上空巡邏時,發(fā)現(xiàn)了這個停車場。他用500磅燃燒彈把車場封鎖后,又投下了殺傷彈,并用機槍掃射。這次至少摧毀了16輛卡車。你看到的這張照片,是用復(fù)查機拍下的,都過去一個小時了,大火還在燃燒?!?/p>
范弗里特仔細(xì)地端詳著照片。
這時,吉米走進作戰(zhàn)室,直沖歐曼而來:“長官,聽說今晚讓我停飛,為什么?”范弗里特聽見兒子的聲音,抬起了頭。歐曼說:“你在戰(zhàn)場上創(chuàng)造了奇跡,辛苦了,該休息了!” 說完,示意他往身后看。吉米茫然地轉(zhuǎn)過身,看見了范弗里特將軍,叫道:“爸爸!”敬了個軍禮。范弗里特緊緊擁抱了他,不停地稱贊:“祝賀你孩子!你讓我感到驕傲和自豪!你為我們家族增添了光彩!”
高炮一營營部,李光復(fù)正召開全營連排以上干部諸葛亮?xí)?/p>
二連連長朱有來發(fā)言:“B-26專門在夜間活動,欺負(fù)咱們沒有雷達(dá),沒有探照燈,沒有夜視器材,長驅(qū)直入,大搖大擺就進來了,全不在乎我們的高炮?!贝蠹尹c頭。他又問:“敵機臨空,打不打?”劉安東:“那還用問嗎?打!不打就是失職?!敝煊衼碚f:“打?你能看見敵機在哪嗎?你能測出對目標(biāo)射擊的數(shù)據(jù)嗎?我這連長當(dāng)?shù)?,口令都難下!只能大約地喊,按爆音射擊?!眲矕|問:“按爆音射擊錯了嗎?”朱有來說:“但是敵機的高度、速度和航向都說不清楚,這不是瞎打嗎?”劉安東說:“二連長,你這是怎么了?我還從沒見你這么沒尿性,你不會叫熊了吧!”朱有來說:“你不叫熊?昨晚全營都在射擊,你們卻中途停止了?!眲矕|說:“敵機離遠(yuǎn)了,我們還打個什么勁?”朱有來說:“就是沒離遠(yuǎn),你打得有勁嗎?這么多天了,上百架B-26在活動,朝鮮境內(nèi),不算獨立高炮營、高炮團,就是成建制的高炮師也進來好幾個,每天晚上都在打,你聽說誰把它打下來了?”劉安東聽不下去了:“朱有來,照你這么說,我們對它就一點辦法沒有了?任憑它轟炸掃射,咱們只能瞪眼干看?”朱有來剛要反駁,老驢說:“行了,行了,別爭了。有意義嗎?能不打嗎?還是讓營長說說吧?!?/p>
李光復(fù)站起來,說:“打還是要打,不打靠什么積累經(jīng)驗?即使打不下來,也是震懾。咱們前幾仗的確沒打好。”老驢插話:“我都不好意思去51站拉炮彈?!崩罟鈴?fù)說:“目標(biāo)沒保住,能不愧疚嗎?”劉安東說:“知恥而后勇嘛!”李光復(fù)說:“現(xiàn)在缺的不是勇,我們過去夜仗打的不多……”老驢接話:“缺的是夜戰(zhàn)本事。”李光復(fù)點頭:“對,當(dāng)務(wù)之急是補上夜戰(zhàn)這一課,全營上下即刻開展夜戰(zhàn)訓(xùn)練活動。昨天夜里那一仗,我趕上在一連了,我看他們打得就不慌不忙,挺有套路。今天把他們的班長小五請來,讓他給大伙介紹介紹經(jīng)驗。大家歡迎。”
一班的經(jīng)驗在全營迅速推廣。轉(zhuǎn)眼,一個月過去了。
這天傍晚,太陽落山了,天色暗了下來,一連戰(zhàn)士們在陣地中央席地而坐,前方掛了一塊降落傘當(dāng)做屏幕。秀才正在給大家放土電影,這套器材是秀才的發(fā)明,屏幕上不斷變換著不同的畫面。秀才用快板形式,極富感情地念著他的解說詞:
“空中幽靈B-26,二戰(zhàn)老機成新秀。
官兵夜戰(zhàn)經(jīng)驗少,不見敵機目標(biāo)丟。
眼瞅庫區(qū)挨炸彈,放跑敵機心愧疚。
營長號召練夜戰(zhàn),不懲飛賊誓不休。
一班夜訓(xùn)抓得早,英雄楷模走前頭。
苦練聽力本事大,夜戰(zhàn)能力上層樓。”
戰(zhàn)士們聽得興趣盎然,小五給秀才端來一碗水,秀才喝了一口又繼續(xù)念起來:
“高度速度加方向,耳測爆音數(shù)據(jù)求。
炮手摸黑來操作,熟練程度如白晝。”
在秀才的快板中屏幕上出現(xiàn)如下畫面:
白天訓(xùn)練時,小五站在掩體上,不斷喊著各種射擊數(shù)據(jù),每個炮手都用毛巾蒙上了眼睛,根據(jù)小五的口令操作著;大家還互教互學(xué),四炮手站在炮盤上,用手撥動著航標(biāo),三炮手站在一旁給予提示和檢驗;夜間以槍代炮,用曳光彈射擊山上的靶標(biāo),檢驗炮手和指揮員的協(xié)調(diào)能力。
突然警報響起。劉安東喊道:“一級戰(zhàn)備!”
遠(yuǎn)方傳來了B-26的爆音。
李光復(fù)喊道:“各連注意,B-26一架,從2號方向,向我防區(qū)臨近。”
天空,一架B-26亮著彩燈進入陽德上空。
李光復(fù)命令:“高度1500,速度200。瞄準(zhǔn)敵彩燈,全營集火?!?/p>
敵機繼續(xù)進入,大約在2000公尺時,李光復(fù)一聲令下,成群的曳光彈劃破夜空,在B-26彩燈中爆炸,彩燈瞬間熄滅。一個參謀興奮地喊道:“彩燈打滅了,擊中了!”李光復(fù)也是興奮異常。突然傳來了炸彈的爆炸聲和敵機離遠(yuǎn)的爆音。參謀喊道:“怎么回事?沒打掉?。俊睌硻C離遠(yuǎn)了,李光復(fù)還在琢磨:“難到彩燈沒在機身上嗎?”
阿巴吉在院子里整理柴草垛,阿瑪尼從屋子里出來,叫道:“老頭子,她要走!”阿巴吉扔下手中的柴草,跟著阿瑪尼回到屋里。九朵站在地上,身上背著軍用藥包和行軍壺,頭和一只胳膊上還纏著繃帶。她對阿巴吉說:“阿巴吉,我要趕回部隊去。”阿巴吉勸道:“你的傷還沒好,不能走,再調(diào)養(yǎng)幾天吧!”九朵眼含熱淚說:“阿巴吉、阿瑪尼,這些天,你二老一口飯一口水地喂我,還給我換藥,我……”阿巴吉直擺手:“這點小事,不值得提!”九朵動情地說:“是你二老給了我第二次生命??!”阿瑪尼說:“孩子,這都是你的命大、造化大!”九朵給阿巴吉阿瑪尼深深鞠了一躬說:“我這輩子不會忘記你們的!”
院門口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家嗎?我來了?!卑图桶斈嶷s緊迎了出去:“快進屋,快進屋?!?/p>
一個老年修女,穿著黑色的修女服走了進來。
修女看見了九朵,疑惑地打量著她。阿瑪尼忙解釋:“她是志愿軍傷員?!毙夼焉频叵蚓哦潼c點頭:“愿上帝保佑你!”她看了一眼九朵身上的藥包,問:“你是醫(yī)生?”九朵點頭:“護士。”阿瑪尼問修女:“有什么事吧?”修女看了一眼九朵,有些猶豫:“沒什么事了?!卑斈嵴f:“有什么事,你就說吧。”修女有些為難地說:“一個人民軍女兵生了個男嬰,沒奶水,孩子餓得直哭。我想跟你借點粳米,熬點米湯?!卑斈徂D(zhuǎn)身到柜子里,拿出一小袋米,遞給修女:“就這些了,快拿去吧?!毙夼φf:“給這個傷員留一點吧?!闭f著就要往一個泥盆里倒。九朵忙制止:“都拿去吧,我已經(jīng)好了。”修女感激地看著九朵,說:“產(chǎn)婦還受了傷,我們沒有藥,你能去看看嗎?”九朵說:“好!”
修道院里,襁褓中的嬰兒不停地啼哭,修女抱著他輕輕地?fù)u晃著。老年修女端著一碗米湯,急忙走了進來,舀了一小勺,在唇邊試了試,喂到嬰兒嘴里。嬰兒的哭聲立即停止了。老年修女看了一眼里屋。
九朵正在屋里給英子包扎腿上的傷口,說:“沒想到我們在這見面了!”英子說:“是啊,沒想到,做夢都沒想到?。 本哦鋯枺骸澳銈冊趺礇]跟大部隊撤回北方?”英子說:“部隊往北撤時,跟美軍打了一場遭遇戰(zhàn),我們這些傷員還沒等撤離,美軍又打過來了。如果沒有修道院這些嬤嬤,我們就活不到今天了。我就在這里生下這孩子的……”英子哽咽了。九朵說:“在戰(zhàn)火紛飛的戰(zhàn)場上生下了兒子,你太偉大了!你是個英雄的母親!”英子擦了把臉上的淚花,笑了。九朵說:“在中國東北戰(zhàn)場上,我聽過你和鄧大武浪漫的愛情故事?!碧崞疣嚧笪?,英子急不可待地問:“你見過他嗎?”九朵說:“入朝以后再沒見過。你還不知道吧,原來的高炮團,已經(jīng)擴編成兩個高炮師,鄧大武現(xiàn)在是002師的師長了!”英子驚喜地說:“他當(dāng)師長了!”九朵問:“你們經(jīng)常通信嗎?”英子喃喃道:“我只給他寫過一封信,提出離婚……”九朵驚訝:“離婚?為什么!”英子痛苦地說:“上了戰(zhàn)場,隨時都有犧牲的可能,我不想讓他牽掛……”九朵說:“離了就不牽掛了?誰不知道他那么愛你!他要是知道現(xiàn)在有兒子了,會更牽掛你們娘倆了!”英子問:“你的那個李光復(fù)怎樣?他現(xiàn)在至少也應(yīng)該是個營長了吧?”九朵臉色暗淡下來,眼里充滿了淚水。英子意識到什么:“他怎么了?”九朵說:“犧牲了!”英子起身把她緊緊地抱在懷里。
修女抱著嬰兒走了進來,九朵轉(zhuǎn)身接過來,輕輕親了口嬰兒的小臉蛋,說:“快快長大,好跟你爸一樣。”說著把嬰兒放到英子的懷里,對老年修女說:“帶我去看看其他傷員?!崩夏晷夼f:“跟我來?!?/p>
九朵給傷員們處理好傷口后,又回到英子的房間,把一些藥布和繃帶以及少量的藥品放在英子的床旁:“我要走了,這些留給你們用吧,我趁夜找部隊去?!庇⒆訂枺骸安筷犜谑裁吹胤??你一個人,語言又不通……”九朵說:“部隊在五明山,我問阿瑪尼了,她說離這三十里路,你放心吧?!庇⒆诱f:“我還是不放心?!彼铝舜玻骸澳愕纫幌??!眮淼介T口讓一個修女去把素貞找來。對九朵說:“我給你找了個向?qū)?,她也是我們的傷員?!本哦鋼?dān)心地問:“受傷了,能行嗎?”英子說:“輕傷,也是從四野回來的?!闭f話間,素貞走了進來。英子說:“九朵要找部隊去,在五明山,你給她帶路吧?!?/p>
五明山,六輛美軍坦克從山腳轟隆隆開過來,九朵和素貞急忙躲到壕溝里,山上美軍的嘈雜聲清晰可聞。九朵問:“你確定前面就是五明山嗎?”素貞點頭。九朵又問:“五明山怎么會有美軍呢?”素貞向四周看了看,說:“你等一會兒,前面有戶人家,我去問一下?!闭f著,消失在夜幕中。過了一會,素貞跑了回來:“你們部隊在兩天前撤了?!本哦湎肓讼?,說:“我們回去吧?!?/p>
營臨空指揮所里,老驢走過來說:“營長,51站汽車團有個姓林的司機電話找你?!崩罟鈴?fù)笑道:“這小子,還沒忘了我!”說著來到電話機旁,電話兵把話筒遞給他。李光復(fù)說:“小林,多日不見,你好嗎?”小林興奮地說:“李營長,報告給你個好消息!”李光復(fù):“什么好消息,是立功了還是授獎了?”小林說:“你猜對了,我要立大功了!我干掉了一架空中幽靈。”李光復(fù)笑:“你這玩笑開到天邊去了?!毙×终f:“李營長,我不是開玩笑!真的,昨天晚上,我真的干掉了一架?!崩罟鈴?fù)還是用開玩笑的口吻說:“你是用扁擔(dān)勾下來的?還是用石子撇下來的?”小林著急了,說:“真的李營長,要是不信你就過來看看。一個大個子俘虜還在我手里呢!”李光復(fù)說:“這就露餡了吧,B-26一共有五個飛行員,那四個呢?”小林說:“那四個都摔死了,就活了一個。我尋思你能用得著,你要不信,我就送團里去了?!崩罟鈴?fù)將信將疑:“真不開玩笑?你是怎么打下來的?”小林說:“昨天夜里,我開車正爬盤山道,一架B-26發(fā)現(xiàn)我了,以為我能加大油門向前沖呢,哪知,我來了個急剎車,他打出去的火箭在前面炸了,撲了個空。我就這樣一會跑,一會停,他又是投彈又是掃射,不是超前了就是落后了。氣的降低高度,忘了前面就是五明山,等他來到山前,想拉起,來不及了,從樹林里穿過去了,飛機刮的七零八落,飛行員急忙跳傘,四個摔死了,就活了一個,還是個中校呢?!?/p>
李光復(fù)聽完,忙說:“小林,你真的創(chuàng)奇跡了!得給你記大功!別往團里送,先送到我營部來吧!”放下電話,對老驢說:“小林這小子真行,咱好好審審這彩燈的奧秘?!北R教導(dǎo)員說:“機會太難得了!可咱們誰也不會講美國話,怎么辦?”老驢忙說:“投降的那些美軍傷員不是有個翻譯嗎?”李光復(fù)問:“那些傷員還沒處理呀?”盧教導(dǎo)員說:“我跟團長匯報了,他批評咱們不該多管閑事,這事就撂那沒人管了?!崩罟鈴?fù)問:“這怎么是閑事呢?”老驢說:“美軍傷員的事,咱們再議,我先把那個翻譯找來?!?/p>
小林開著一輛嘎斯51,在營部的山頭上停下來。他跳下車,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喊道:“下車。”一個高個美國飛行員慢慢地下了車,用驚慌的眼神環(huán)顧著,小林看見李光復(fù)他們站在一棵樹下,帶著飛行員來到李光復(fù)跟前。
李光復(fù)握著小林的手說:“辛苦了!”然后示意那個飛行員坐在凳子上。飛行員看看在場的人,臉色都挺和藹,小心翼翼地坐下了。李光復(fù)說:“你不用怕,我軍對俘虜是有政策的,不打、不罵、不搜腰包,尊重人格,保證你的人身安全?!彼麑Ψg說:“你把這些話告訴他吧。”飛行員聽了翻譯的話,情緒穩(wěn)定了不少。問:“能先給我杯水嗎?”李光復(fù)對一個參謀說:“給他拿壺水?!钡人墓し颍g和飛行員說了幾句話,可在場的人誰也聽不懂。
翻譯主動告訴李光復(fù):“他問我為什么在這當(dāng)翻譯。我把我們的情況告訴了他,他擔(dān)心你們真的能保證他的人身安全嗎?我說我們現(xiàn)在活得很好?!眳⒅\拿來一個行軍壺,遞給飛行員。他接過行軍壺好奇地看了半天,又打開壺蓋用鼻子聞了聞,確認(rèn)是水后,才喝。
李光復(fù)問飛行員:“我有幾個問題問你,你能如實回答嗎?”飛行員說:“當(dāng)然,我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崩罟鈴?fù)問:“朝鮮山地多,地形復(fù)雜,你們在夜間飛行,一般飛行的高度是多少?”飛行員隨口道:“一千五上下?!崩罟鈴?fù)覺得他說的還是實話,又問:“你們?yōu)槭裁醋苑QB-26是空中幽靈?”飛行員回答的也很干脆:“這個稱號是中國軍隊給的。我們很愿意接受。”他的語氣中充滿著自豪感。李光復(fù)罵了句:“這小子,忘了自己是俘虜了,我真想給他一拳?!闭f完,告訴翻譯,這話就不用翻譯了。飛行員問翻譯:“他在說什么?”翻譯說道:“他在開玩笑。”
李光復(fù)又問:“你們夜間飛行時機身上亮著燈,就不怕暴露目標(biāo),當(dāng)成我們的活靶子嗎?”一提到燈,飛行員沒馬上回答,灰眼珠轉(zhuǎn)了幾圈說:“當(dāng)然怕了,但也沒辦法,這是長官的命令?!崩罟鈴?fù)問:“為什么?”飛行員好像早有準(zhǔn)備:“為了各機很好的聯(lián)絡(luò)和識別。”李光復(fù)馬上追問:“那單機出動時,為什么也亮著燈?”飛行員有些裝聾賣傻:“是嗎?單機也亮著燈嗎?”小林在一旁忍不住說:“昨天晚上,你向我投彈的時候不就亮著燈嗎?裝什么裝?趕緊說實話!”飛行員聳聳肩,不說話了。李光復(fù)兩眼直視著飛行員,突然說:“這兩盞燈,一定不在機身上!回答我!”飛行員驚訝地看著李光復(fù)。李光復(fù)對身旁的老驢說:“這家伙頑固又狡猾,關(guān)鍵的問題他不會告訴你的?!背了剂艘粫?,對老驢說:“給他倒出個屋子,讓他再好好想想。”老驢點頭,讓一個參謀把俘虜帶下去了。
李光復(fù)對小林說道:“那架飛機殘骸在哪?離這多遠(yuǎn)?”小林問:“你想去看現(xiàn)場?”李光復(fù)信心十足地說:“我想在那里也許能找到答案?!?/p>
眼前,一片樹林的樹頭被剃光,只剩下殘破的樹干,有些樹連根拔起,橫在林間,有的竟然被撞得粉碎。飛機殘骸哩哩啦啦地散落在林間,足有一兩里地。林間充滿了刺鼻的汽油味。
秀才捂著鼻子:“這汽油味也太濃了。老驢你可不能抽煙,有一點火星就能點著了?!崩象H咧嘴笑。李光復(fù)對大家說:“咱們這次的主要目的是找到那兩盞燈,特別是對兩個機翼的搜查,一點蛛絲馬跡也不能放過?!?/p>
老驢翻動著一個完整的副油箱,仔細(xì)地琢磨著,李光復(fù)湊過去,提醒道:“這是副油箱,燈不會安在這上面的?!崩象H沒接話茬,自顧自地說:“一會把它拉回去,給大家做個洗澡盆?!北R教導(dǎo)員說:“這個主意好!你繼續(xù)往前搜吧,我把它拖出去?!边h(yuǎn)處傳來秀才的喊聲:“這里有個人!”李光復(fù)、老驢和盧教導(dǎo)員忙奔了過去,只見一個美軍飛行員躺在草地上,已經(jīng)死亡,肩上還背著一個沒打開的降落傘。小林也趕過來:“在那邊還有兩個呢?!崩罟鈴?fù)問:“小林,你車上帶鐵鍬了嗎?”小林點頭。李光復(fù)對盧教導(dǎo)員說:“把這幾個飛行員就地埋了吧?!北R教導(dǎo)員點頭。李光復(fù)說:“小林這個任務(wù)就交給你了,秀才你協(xié)助一下。”秀才忙說:“沒問題。”
李光復(fù)正在對摔成一半的座艙仔細(xì)搜查著,秀才拖著一大截機翼路過。李光復(fù)問道:“秀才,你拖的是機翼吧?”秀才點頭:“我檢查過了,這上面沒裝燈泡?!崩罟鈴?fù)不甘心地又查看了一遍,問:“拖它干什么?”秀才說:“那三個美國佬下葬了,我想在這截機翼上刻上他們的名字,放在墳頭上,將來好有據(jù)可查?!崩罟鈴?fù)說:“想的挺周到,知道他們的名字嗎?”秀才從兜里掏出三張卡片,遞給李光復(fù):“你看,這是從他們的口袋里找到的,上面寫著他們的名字、軍銜和部隊番號?!?/p>
李光復(fù)繼續(xù)向前搜尋,他在一棵樹下停下了腳步,樹上纏繞的一根電線引起他的注意,尤其是電線的一端,串聯(lián)著三個彩色燈泡。他爬上樹,從樹杈上解下了電線。這彩色燈泡,就是B-26機身上亮著的!但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把彩燈串聯(lián)到這么長的電線上呢?這根電線又接在哪里呢?
一個參謀跑過來:“營長,副營長讓你過去一趟?!崩罟鈴?fù)跟著參謀來到老驢跟前,老驢拿著一截機翼給李光復(fù)看:“你看看,我覺得這根電線有來頭?!崩罟鈴?fù)接過機翼片,見機翼上有一根斷了的電線頭,他把手里的電線接到機翼的電線頭上,老驢看明白了,說:“咱們夜里看見的彩燈,原來是用電線從機翼上拉出去的。我說怎么老打不著呢!”李光復(fù)詭異地一笑:“那咱們就來個將計就計!走,回營部?!?/p>
修道院英子住的小屋里,九朵用小被包裹著嬰兒,嬰兒在襁褓里安穩(wěn)地吃著小手。九朵一邊包著一邊跟嬰兒嘮嗑:“寶寶,我們就要出發(fā)了,回北方去了,就要見到你爸爸了?!闭f著她抬頭看了眼英子。英子眼圈紅紅的,眼角閃著淚花。一個老修女走進來問:“你們一定要走嗎?”九朵說:“一定走,我們的大部隊已經(jīng)后撤,美軍很快就要占領(lǐng)這個地方,不撤就會當(dāng)俘虜?!崩闲夼f:“可是回北方的路,充滿了艱險,你們都是傷病員??!”九朵說:“我們做好了思想準(zhǔn)備,就是犧牲在路上,也不做美軍的俘虜?!崩闲夼辉僮髀暎劬锍錆M了憂郁和不安。
傍晚,九朵背著柳條筐,筐里裝著嬰兒,英子站在九朵的身旁,身后是素貞和一個叫玉姬的輕傷員,抬著一副擔(dān)架,擔(dān)架上躺著實順,緊閉著雙眼,擔(dān)架后面是所有傷員,她們相互攙扶著,但是每個人都像奔赴前線那樣精神飽滿。全體傷病員面對送行的修女們立正、敬禮!修女們眼眶里滾動著淚水,嘴里不停地禱告著:“上帝保佑,一路平安!上帝保佑,一路平安!”目送著隊伍消失在遠(yuǎn)處的山影里。
九朵帶著傷員隊伍,一夜行軍,終于翻過賽馬嶺,在一片小樹林里歇息。傷員們都顯得很疲勞,九朵剛宣布休息,有人就地躺下來。九朵輕輕放下肩上的柳條筐,小心掀開蓋在嬰兒頭上的小被,露出安詳熟睡的小臉,說道:“叫醒他,該喂他點東西吃了?!庇⒆诱f:“讓他睡吧?!?/p>
遠(yuǎn)處天空火光閃閃,炮聲隆隆。
嶺上,有汽車燈在晃動。聽聲音,是個挺長的車隊。九朵見有的傷員已經(jīng)睡著了,忙對素貞說道:“快把她們叫醒,美軍車隊來了,再往林子里走走。”素貞、九朵和英子挨個叫醒睡著的傷員。有的傷員聽見喊聲一骨碌爬起來,有的卻翻個身又睡了。九朵和素貞跑過去,一邊架起這個傷員,一邊說道:“快起來,到里邊睡吧?!?/p>
美軍軍車一輛接著一輛從嶺上開下來,每輛車上都坐滿了持槍實彈的美國兵。九朵對英子說:“看來前面的仗打得挺激烈,援兵不斷往上上?!庇⒆诱f:“咱們要是有輛車,可就能省老勁了?!彼刎懭滩蛔⌒÷曅Γ骸罢婺茏雒缐簦【褪怯熊?,誰會開呀。”英子也笑:“我就是這么一說而已?!本哦鋮s說:“不,英子姐的想法很好,我們不妨試試。”英子一看九朵當(dāng)真了,忙說:“看咱們這隊伍,傷的傷,殘的殘,能平平安安回到北方就算勝利了,還想車?”九朵看英子有些急,說:“好,咱不想了,可這小樹林不能久呆,得找個隱蔽的地方,好生火做飯。”英子對素貞說:“你到前面去看看,剛才下山的時候,我隱約看見前面有個村子?!本哦鋯枺骸斑M村里能行嗎?”英子說:“沒事,在敵占區(qū)到村子里,比在野外安全?!本哦鋵λ刎懻f:“那你趕緊去吧?!?隨手把自己的手槍遞給她:“注意安全!”素貞接過手槍轉(zhuǎn)身離去。
九朵見英子有些疲憊,靠著她坐下來:“英子姐,你靠著我睡一會吧?!庇⒆有α讼拢碜泳o貼著九朵閉上了眼睛。玉姬過來說:“實順發(fā)高燒了,都燒糊涂了。”英子睜開了眼睛:“咱們快去看看吧。”九朵說:“我去,你看著孩子?!眮淼綋?dān)架旁,摸了一下實順的額頭,禁不住叫道:“這么燙??!”對玉姬說:“你到前面那個小河溝把毛巾浸濕,敷到她頭上,我去采點草藥。”
一個鋁制的行軍鍋,在三塊石頭架起的野灶上冒著熱氣。九朵把剛采到的草藥放到鍋里。素貞回來了,對九朵說:“我到村里看了,只剩一戶姓崔的人家,其他人都躲到山上去了。”九朵問:“他家怎么沒走?”素貞說:“這家女人是個孕婦,就要臨產(chǎn)了,腿又受傷,腫的厲害,下不了炕,丈夫陪著,歡迎我們?nèi)ァ!本哦鋯枺骸八麄冎涝蹅兊那闆r嗎?”素貞點頭:“我跟他們講了,夫妻倆很同情我們?!本哦湔f:“那咱們就進村?!?/p>
村子里崔家東屋,孕婦臉色蒼白、有氣無力地躺在炕上。九朵打開纏在孕婦腿上的白布條,露出了紅腫的傷口,不禁“哎呀”地驚叫了一聲!英子湊上來,看著傷口,說:“腫的這么厲害,都化膿了!怎么沒上藥呢?”孕婦的丈夫說:“沒有藥?!庇⒆佑置艘幌略袐D的額頭,對九朵說:“發(fā)燒!”九朵用藥棉輕輕地處理著傷口。英子問:“這是什么時候傷的?好像是槍傷?!蹦钦煞蛘f:“是美軍用卡賓槍打的。沒被打死,就算撿條命了?!闭f著,眼里充滿了仇恨。九朵清理好傷口,拿出一貼自制的膏藥貼上,囑咐那丈夫:“每貼12小時,揭開膏藥,清理一下傷口,再貼上去。三天后,就能消腫,燒也很快就能退了?!蹦钦煞虬胄虐胍傻乜粗哦?。英子忙解釋:“這是自制的膏藥,對槍傷刀傷都很管用?!痹袐D的丈夫連聲道謝。英子問:“預(yù)產(chǎn)期是哪天?”丈夫說:“就這幾天了?!本哦淠贸雎犜\器,在孕婦的肚子上聽了一會兒,說:“孩子挺好,跳的挺有勁!”孕婦蒼白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丈夫感激地說:“我到山上再找?guī)讘羧思一貋?,好給你們燒點開水,做點飯?!庇⒆诱f:“別麻煩了,我們稍作休息,晚上就出發(fā)了?!痹袐D的丈夫說:“不麻煩,我一會兒就回來。”
崔家西屋,英子在為兒子沖豌豆粉。沖好后,抱起兒子,用小羹匙一口一口地喂著。兒子大口大口地吃著,發(fā)出很大的吞咽聲,英子露出了笑容,嘴里叨咕著:“我的兒子好飯量,將來一定能像爸爸,長得高高大大。”素貞走了進來,手里端個小瓢,里面裝著幾個土豆,說:“英子姐,這是崔大哥剛燒好的,快趁熱吃,把孩子給我。”說著,接過嬰兒,說:“寶寶真乖,這一宿翻山越嶺,不哭不鬧,真省心啊!”英子一邊扒著土豆皮一邊說:“是啊,這孩子懂事,知道心疼媽,知道媽媽不容易?!痹袐D的丈夫走了進來,手里拿了兩個煮好的雞蛋對英子說:“這兩個雞蛋,你和孩子倆吃吧?!庇⒆油妻o:“留給孕婦吧,她更需要?!闭煞颍骸八?,這是給你的?!闭f著,放下就出去了。素貞說:“英子姐,你就吃了吧,你身體也太虛弱了?!庇⒆有χ鴵u搖頭。
夜幕降臨,崔家隔壁的一鋪大炕上,躺滿了傷員。九朵正在給一個傷員挑腳上的泡。實順已經(jīng)睡著了,躺在實順旁邊的玉姬說:“你的草藥真管用,她的燒退了。”九朵用手輕輕摸了摸實順的額頭,走出屋去,碰到慌慌張張跑來的房東大嫂,她指著村外說:“美軍來了!”九朵沒聽懂,問:“你說什么?”玉姬從屋里跑出來,對九朵說:“她說美軍來了?!本哦渎牭搅舜逋廪Z隆隆的汽車馬達(dá)聲,對玉姬說:“告訴大家都機靈點,我去看看情況?!?/p>
十幾輛美軍吉姆西大卡車,沿著村外土路一溜排開,司機們都集中在一塊空地上燒水沖咖啡,吵嚷聲整個村子都能聽到。九朵看見一個人影從村子的小街走過來,認(rèn)出是孕婦的丈夫,悄聲叫了句:“崔大哥?!痹袐D的丈夫認(rèn)出是九朵,忙和她回屋去了。英子問:“美軍要進村了?”崔大哥說:“沒事,這是美軍的一個車隊,停在路上喝咖啡,不像要進村子?!庇⒆勇牶笏闪丝跉狻4薮蟾缬终f:“他們進村怕遭到埋伏。休息吧,有情況我告訴你們。”英子說:“謝謝崔大哥。”
崔大哥走后,九朵說:“英子姐,我還是想弄輛卡車?!庇⒆余凉值溃骸澳氵€真當(dāng)真了。”素貞說:“九朵說得對,咱們確實應(yīng)該弄輛車。往后的路越來越不好走了,有幾個傷員再走下去,就要掉隊了?!庇⒆诱f:“九朵,你真敢想??!”九朵點頭:“完全有這可能?!彼刎憜枺骸霸趺磦€可能?”九朵說:“我剛才看過了,美軍都集中在空地上喝咖啡,車上連個放哨的都沒有。我和素貞倆,趁著夜色,悄悄地把最后那輛車的輪胎給扎了?!彼刎懭滩蛔≌f:“好!”九朵繼續(xù)說:“等前面的車都出發(fā)了,最后這輛車留下?lián)Q輪胎的時候……”說著,她拍了拍腰間的手槍,素貞伸出大拇指,英子的臉上也是肯定的神色。
崔家西屋,九朵拿著一把錐子對素貞說:“走!”英子囑咐倆人小心,九朵點頭:“英子姐放心吧!”轉(zhuǎn)身剛要出屋,崔大哥急匆匆從外面進來,手里拿著一個汽車滑油器,對九朵和素貞說:“你倆不用去了,我搞定了?!彼刎懡舆^滑油器,用鼻子聞了聞,說:“汽油味。”崔大哥說:“這是美軍卡車發(fā)動機上的部件,少了它就開不動了?!彼刎憜枺骸按薮蟾纾阒牢覀兊挠媱??”崔大哥說:“我聽到你們的談話了。”素貞高興地說:“崔大哥,你真了不起!”崔大哥說:“把車弄到手了,我給你們開?!彼刎憜枺骸澳銜??”崔大哥點頭:“你們回屋休息吧,剩下的事都交給我了?!本哦浜退刎懟氐轿魑?,素貞剛要開口,英子說:“我都聽到了?!彼刎懻f:“崔大哥說他送咱們?!庇⒆赢?dāng)即表示:“那可不行!”九朵也不同意:“崔大哥不能離開家,妻子就要臨產(chǎn),缺了他不行。咱們抓個美國佬開,方便多了?!庇⒆诱f:“我也是這么想的?!?/p>
夜空中,云層很低。
村外土路上,美軍車隊開始出發(fā)了。司機們跳上駕駛樓,轟著油門,亮著大燈,一輛接著一輛,向賽馬嶺駛?cè)?。最后那輛,怎么也發(fā)動不起來。司機下了車,看了眼遠(yuǎn)去的車隊,有些焦躁。他打開機蓋,用手電筒照了下發(fā)動機,叫道:“活見鬼!”一個黑影撲上來,緊緊勒住了他的脖頸,勒得他喘不上氣來,兩只手在空中亂抓亂撓。素貞小聲說:“別勒死他,留著有用!”崔大哥松了手,美國佬這才喘上氣來,九朵用手槍抵住他的腰,用英語低喝:“繳槍不殺!”美國佬乖乖地舉起了雙手。
一輛吉姆西卡車在坑洼的路上摸黑前行。美軍駕駛員嘴里不停地嘟囔:“天這么黑,不開燈怎么走啊?”九朵問素貞:“他嘟囔什么?一句也聽不懂?!彼刎懻f:“他大概是嫌路不好走,發(fā)牢騷吧。”汽車大燈突然打開了,把路面照的通亮。九朵急了,用槍抵住美軍司機:“關(guān)燈!”美軍司機只好把燈關(guān)上,汽車速度又慢了下來。素貞突然說:“九朵,我想起來了,咱們現(xiàn)在是在敵占領(lǐng)區(qū),開燈應(yīng)該沒事?!本哦浠腥淮笪颍骸皩Π?,能開燈?!彼γ儡娝緳C比畫著:“開燈,開燈吧!”美軍司機嘴里不停的說著:“OK,OK”。
當(dāng)卡車開到一個溝口時,從山溝里轟隆隆開出十幾輛美軍坦克。九朵把槍口抵在美軍司機的腰間。坦克霸道地?fù)屨剂说缆?,一個坦克兵還從坦克里鉆出腦袋對美軍司機高聲嚷道:“讓開,靠邊!”美軍司機想爭辯,九朵忙制止他,示意他靠邊,讓坦克先過,當(dāng)最后一輛坦克過去時,車上的人都松了口氣。
山腳下,一個志愿軍偵察小分隊在黑影里迅速前行,拐過山腳時,隊長示意戰(zhàn)士們隱蔽,一輛美軍卡車正亮著大燈朝他們駛過來。一個戰(zhàn)士低聲說:“就一輛?!标犻L說:“拿下它!”卡車在拐彎處放慢了車速,突然從壕溝里閃出幾個人影,車上的人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他們已扒上了車。
一支手槍抵上美軍司機腦袋:“繳槍不殺!”美軍司機慌忙舉起了手。又一支槍從另一側(cè)車窗伸進來,對準(zhǔn)了素貞:“不許動,我們是志愿軍!”素貞驚喜地喊道:“九朵,志愿軍!”九朵也驚喜地喊道:“我也是志愿軍!”對準(zhǔn)素貞的槍收回去了,疑惑地問:“你們這是……”九朵說:“我是志愿軍39軍107師野戰(zhàn)醫(yī)院的?!彼刎懻f:“我們是人民軍的傷員?!币粋€戰(zhàn)士從車上跳下來,向隊長報告:“車廂里都是人民軍傷員?!标犻L掀開篷布看了眼車廂:“這車是你們繳獲的?”九朵說:“半路上繳獲的?!标犻L說:“前面的路還能用得著,這個美國佬聽話嗎?”九朵說:“還算老實?!?/p>
隊長對九朵說:“我們還要到前面執(zhí)行任務(wù),不能送你們了?!本哦湔f:“謝謝,我們自己能行?!标犻L說:“前面這段路敵人封鎖得厲害,大炮不停轟擊,機槍不斷掃射,隔兩小時會有大約半個小時的間歇。你們要利用這段時間沖過去?,F(xiàn)在正是敵人打炮的時間,你們找個地方休整一下吧?!本哦湔f:“明白了,謝謝你隊長?!标犻L從自己和兩個戰(zhàn)士身上卸下來六個手雷,遞給九朵:“這個你們拿著?!本哦涿ν妻o:“你們更需要?!标犻L說:“別客氣了,保重!”
小樹林里,九朵和傷員們散坐在草地上。英子懷抱著嬰兒在喂豌豆粉,幾個傷員拿出飯團大口嚼著。美軍司機依坐在一棵樹干上,兩眼直盯著飯團不肯挪開,嘴里不停地咽著口水。英子看見了,對素貞說:“把我的飯團給他一個?!彼刎懻f:“你就剩一個了!”英子說:“給他吧,好給咱們開車?!彼刎懖磺樵傅啬贸鲆粋€,美軍司機接過飯團,狼吞虎咽,瞬間進了肚子,擦了擦嘴,從兜里掏出一顆煙點著了。九朵端著一碗米湯來到英子跟前:“我來喂孩子,你把米湯喝了吧。”話音剛落,夜空中傳來飛機爆音,英子下意識地抱緊嬰兒。
九朵忙告訴美軍司機:“把煙掐了。”美軍司機卻不在乎地直擺手,嘴里說著:“No,No。”素貞跑過來,一把奪下香煙,扔到地上,用腳踩滅。
敵機投下了照明彈,天地間通明瓦亮。
素貞問:“封鎖區(qū)有情況吧?”九朵說:“敵人這是虛張聲勢?!?/p>
敵機在空中盤旋。
英子說:“卡車停在路邊,一點兒偽裝也沒有……”素貞說:“沒事,敵機還能炸自己的車?”敵機俯沖,向卡車發(fā)射了一枚火箭彈,沒打中。素貞叫道:“真打了!”美軍司機也站起來朝空中直喊叫,敵機又發(fā)射了第二枚,這回?fù)糁辛耍班亍钡囊宦?,火焰騰空而起,美軍司機怒吼著揮動拳頭。
素貞罵道:“美國佬瘋了,自家的車都炸!”英子說:“他肯定以為是遺棄的,寧炸毀,也不讓咱們得到?!庇窦дf:“前面的路怎么走??!”英子說:“炸就炸了吧。中國有句古話,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本哦鋯枺骸斑@個美國佬怎么辦?”英子說:“留著還是個累贅,放了吧?!本哦渥叩矫儡娝緳C跟前:“你,可以走了。”美軍司機一時沒弄明白,素貞比比畫畫地告訴他:“你被釋放了,快滾吧!”美軍司機明白了,試探著走了幾步,回頭看看,見沒人阻止,變成了小跑,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一輪西沉的圓月,掛在黑黢黢的山頂上。封鎖路段上沉靜下來,只有路旁被炮彈炸斷的樹樁上,余火還在燃燒。
九朵背著嬰兒,走在隊伍的前面。傷員們一個跟著一個,在壕溝里貓腰前行。一塊石頭把九朵絆了個趔趄,她趕緊讓身后的英子往后傳話:“小心腳下?!笨诹钜粋€接一個往后傳著。九朵突然發(fā)現(xiàn),前方的路面上有幾個人影在動。她忙停下來,仔細(xì)觀察。
幾個美軍端著槍在巡邏。
九朵對英子說:“有情況!”英子立即示意傷員們就地隱蔽。美軍的腳步聲越走越近,九朵從腰間拔出手槍,英子也把手里的卡賓槍子彈上膛,玉姬有些慌,打開了手榴彈的后蓋,拉開架勢要拉線,素貞忙按住她。
幾個美軍直接朝前走去。
九朵盯著美軍漸漸走遠(yuǎn),領(lǐng)著傷員們繼續(xù)前行。走在后面的幾個感到吃力,玉姬趕上來對九朵說:“太快了,后面的跟不上!”九朵來到后面,動員道:“咱們必須加快速度,敵人馬上就要打炮了!”這幾個傷員都是腿腳受傷,借助雙柺前行,聽了九朵的話,加快了速度,一個傷員摔了一跤,九朵忙把她扶起來。前面是十字路口,英子問趕上來的九朵:“咱們應(yīng)該朝北走吧?”九朵說:“對,向北?!庇⒆诱f:“那就得過大路了。”
九朵看了下地形說:“英子姐,你帶著同志們過馬路,進到右面那條壕溝,不要停,一直往北?!庇謴娬{(diào)道:“過大路一定要快!” 英子對傷員們招了下手:“跟我來!”沖出了壕溝,迅速通過了大路,跳進壕溝。后面的傷員們也都迅速地通過了,鉆進壕溝。
九朵幫著后面幾個腿腳受傷的爬出了壕溝,又看著他們一個個過了大路,才松了口氣。她剛爬上大路,突然響起了槍聲,子彈在頭上“嗖嗖”嘶叫,轉(zhuǎn)身想爬回壕溝,一顆子彈擊中了小腿,九朵摔進了壕溝,嬰兒也甩了出去,在壕溝里哭了起來,她顧不得汩汩流血的腿,向嬰兒爬過去。
兩個美軍沖過來,一個正舉槍朝嬰兒瞄準(zhǔn),九朵拔出手槍把他擊斃。另一個剛舉槍便倒在九朵的槍口下。遠(yuǎn)處的美軍聽到槍聲,迅速增援過來。
九朵抱著嬰兒,通過大路,跳進右面的壕溝,一瘸一拐地跑著。身后,槍聲大作,流彈在頭上尖嘯掠過,美軍緊追不舍。
九朵見前面的傷員們行動遲緩,心緊縮起來,掃了下四周的地形,右側(cè)是一塊荒草地,當(dāng)機立斷,決定把敵人引向荒草地。她爬出壕溝向荒草地撤去,美軍也緊隨其后。突然,懷里嬰兒的哭聲讓九朵的心陣陣顫抖!要是把敵人引向荒草地,那就是意味著犧牲!不,不能!決不能讓這幼小的生命,付出這樣沉重的代價!
逼近的美軍向九朵射擊。九朵抱著嬰兒就地臥倒,隱藏在草叢中,美軍向草叢圍過來,就在他們一步步逼近九朵時,響起一陣槍聲,打頭的那個美軍,應(yīng)聲倒下。在草叢邊上的一堆亂石后面,英子和素貞正在用卡賓槍向美軍射擊。美軍對準(zhǔn)了亂石堆邊射擊邊向前包抄。英子扔出一顆手雷,趁著爆炸聲對素貞喊道:“快去幫九朵,她受傷了?!彼刎?yīng)q豫了一下,英子命令:“快去!”素貞幾步搶到九朵跟前,喊道:“把孩子給我。”九朵把孩子給了素貞,說道:“把槍給我?!蓖蝗唬⒆拥臉屄曂A?。素貞說:“糟了,英子沒子彈了!”美軍喊叫著撲向英子,九朵急了,拎起素貞的卡賓槍向英子奔去,只跑了幾步,就聽到一聲巨響,九朵和素貞喊:“英子!”,沒有回音,只有亂石堆上飄著手雷的煙霧。
九朵帶著傷員們在路邊休息,這里是志愿軍占領(lǐng)區(qū)。
經(jīng)過一夜的戰(zhàn)斗行軍,終于回到了北方,然而誰也高興不起來,默默地坐在地上,低頭不語。九朵懷里抱著熟睡的嬰兒,淚水不斷地流下來。素貞湊到九朵身邊,問:“下一步怎么辦?”九朵擦了下淚,說:“先把大家?guī)Щ匾皯?zhàn)醫(yī)院吧?!彼刎懻f:“有幾個想回老部隊?!本哦湔f:“老部隊都在東線,離這百多里,還是回醫(yī)院吧?!?/p>
兩輛吉普車在不遠(yuǎn)處停下,下來幾個志愿軍首長。
九朵認(rèn)出,較年長的是志愿軍副司令員洪學(xué)智,她忙站起來。洪學(xué)智來到九朵跟前,問:“你們是哪部分的?”九朵:“報告首長,我是39軍野戰(zhàn)醫(yī)院的,她們是人民軍的傷員。”洪學(xué)智看著這些疲憊不堪的傷員問:“你們這是從哪里來?”九朵:“我們剛從美軍占領(lǐng)區(qū)突圍出來。”洪學(xué)智點了點頭,問九朵:“這孩子……”九朵說:“他媽為掩護我們撤退,與幾個美軍同歸于盡了?!焙閷W(xué)智從九朵懷里接過孩子,問:“這孩子叫什么名?”九朵說:“還沒來得及起名?!焙閷W(xué)智想了想,說:“就叫和平吧!”九朵說:“這個名字好!小和平,快謝謝首長!首長,你還不知道吧,小和平的爸爸是志愿軍高炮002師的師長?!焙閷W(xué)智脫口而出:“鄧大武?”九朵點頭。洪學(xué)智說:“他帶領(lǐng)的高炮師,正在大同江一帶作戰(zhàn)?!本哦溧溃骸八€不知道他有了兒子呢?!焙閷W(xué)智點點頭。九朵說:“首長對002師很熟啊。”洪學(xué)智道:“熟!他們是高炮第一團擴編來的。那時我在六縱,他們團一連在扶余松花江大橋掩護大部隊過江,連長李光復(fù),很年輕??!”九朵聽到李光復(fù),沒了笑容,難過地把臉貼在了孩子的身上。洪學(xué)智繼續(xù)說:“這個李光復(fù)可了不得,比我的名氣大呀,彭老總給他連升三級!”九朵再也忍不住了,放聲大哭,洪學(xué)智嚇了一跳,忙問:“怎么了?”九朵抽泣道:“李光復(fù)犧牲了!”洪學(xué)智忙問:“什么時候?”九朵說:“10天前,在51站勘察地形的時候?!焙閷W(xué)智聽后哈哈大笑:“你在前線不知道吧,李光復(fù)沒死,他又活了!”九朵瞪大眼睛:“活了?”洪學(xué)智點頭:“他現(xiàn)在正在51站指揮作戰(zhàn)呢,前天我還看見他了?!本哦湎矘O而泣。洪學(xué)智看著九朵,已經(jīng)猜出七八了,玩笑道:“你對李光復(fù)可真夠動情的啦?!本哦湫邼氐拖铝祟^:“我是他的未婚妻!”洪學(xué)智贊嘆:“戰(zhàn)地黃花,分外香??!”
九朵說:“首長,為了不分散鄧師長的精力,小和平暫時由我來帶吧?!焙閷W(xué)智說:“好,我同意!你就不要回野戰(zhàn)醫(yī)院了,直接回國,到安東志愿軍陸軍總院工作?!本哦涞纱罅搜劬φf:“首長,我不想離開朝鮮戰(zhàn)場?!焙閷W(xué)智說:“我看你也受傷了,一邊療傷,一邊照顧孩子。小和平應(yīng)該在和平的環(huán)境下成長!”九朵有些不情愿,洪學(xué)智詼諧地說:“這可是志愿軍副司令員洪學(xué)智的命令!”九朵無話,抱緊了小和平。洪學(xué)智語氣凝重:“這也是戰(zhàn)爭的需要!正好,我這里有輛車今天回安東,你就搭這輛車一起走?!本哦湔f:“今天就走?”她看了眼傷員們。洪學(xué)智說:“傷員你放心吧,一會兒就讓野戰(zhàn)醫(yī)院把他們接走。”傷員們都圍過來。素貞說:“九朵,這個任務(wù)很光榮??!”洪學(xué)智鄭重地說:“九朵同志,這個英雄的后代就交給你了!”九朵立正回答:“是!”
一營臨空指揮部里,連長們圍在一張地圖前,聽李光復(fù)的作戰(zhàn)部署:“根據(jù)前一段B-26夜間活動的情況,我總結(jié)了敵機三個不變。一是航路不變,陽德是山區(qū),受地形地物的影響,每次轟炸,都是沿著京義線公路,由南向北飛來。”李光復(fù)指著地圖:“從2號山凹侵入,降低高度,直奔目標(biāo)。二是高度,每次攻擊,都限制在1000至1500米之間,高了投彈不準(zhǔn),低了怕撞山。三是速度不變,一般在100到120米每秒。根據(jù)這三個不變,我決定把各連陣地原來三角形部署,改為縱深一線配置?!彼诘貓D上比畫著:“一連陣地設(shè)在三遠(yuǎn)里,二連在新溪洞,三連在江界,陣地與陣地相隔700米,這樣就形成了三道火網(wǎng)。”柱子問:“我們高機連呢?”李光復(fù)說:“你們原地不動?!敝诱f:“加上我們,就是四道了?!?/p>
一句話把大家逗樂了。
劉安東說:“B-26彩燈的謎底揭穿了,再打它,心中就有數(shù)了,我們提出了一句口號,叫炮響機落!”李光復(fù)當(dāng)即贊許:“好!”二連長朱有來發(fā)牢騷:“你們是第一道防線,再加上炮響機落,那我們后面的只有看眼的份兒了!”劉安東剛要說話,柱子說:“我可不這么想,一連把敵機擊落,我們就抓俘虜去。”劉安東得意道:“聽聽人家柱子,這思想境界,才是全營一盤棋呢!”李光復(fù)說:“各連抓緊時間,天黑前必須占領(lǐng)陣地,做好戰(zhàn)斗準(zhǔn)備?!备鬟B長答道:“是!”李光復(fù)說:“為爭取時間,各連都要設(shè)一個觀察哨,觀察公路上的汽車燈光,汽車燈光一熄滅,說明B--26來了。立即鳴槍報警?!?/p>
公路上來來往往的汽車都亮著大燈,突然,所有的汽車燈幾乎同時熄滅了。哨兵發(fā)出信號,聽到槍聲,一連響起一級戰(zhàn)備的警報聲。戰(zhàn)士們各就各位,所有炮口齊刷刷指向2號山凹方向。連長劉安東手執(zhí)令旗來到陣地中央,向戰(zhàn)士們強調(diào):“記住,在兩盞彩燈前面的100米處,就是我們要打的敵機,各炮手要掌握好提前量?!?/p>
話音未落,偵察兵報告:“2號方向發(fā)現(xiàn)敵機爆音!”劉安東命令:“搜索目標(biāo)!”
一架拖著彩燈的B-26從2號山凹大搖大擺地進來了。
各炮報告:“撲住目標(biāo)!”測遠(yuǎn)機手報告著敵機的距離:70—65—60—當(dāng)報告到20時,劉安東手中的令旗一揮:“打!”
四門火炮噴出火焰,一串串曳光彈劃破夜空,向B-26飛去。空中突然閃出一團火焰,傳來一陣怪叫。陣地上響起喊聲:“打中了!打中了!起火了!”
正拍攝對空射擊的秀才,忙把鏡頭對準(zhǔn)了那架拖著烈焰的B-26,一直跟拍到敵機摔落在陽德車站的南山坡上。巨響震天,火光騰空。
陣地上一片歡騰!個個喜笑顏開!
一班長小五興奮地喊道:“秀才,這些鏡頭都抓住了嗎?”秀才喊道:“都抓住了!從開炮到敵機被擊中起火,到摔下去,我都拍下來了。等一會,我到現(xiàn)場,把敵機的殘骸再拍下來,就全了?!毙∥宕蛉さ溃骸斑@些鏡頭可值錢了,一個至少一萬塊。在《志愿軍戰(zhàn)報》上,一定能發(fā)頭條!”秀才興奮道:“我還想送到《人民日報》上發(fā)表呢,讓全國人民都看到!”小五興奮地問:“真的,有我的鏡頭沒有?”秀才道:“有。”小五高興地扭起了東北大秧歌,裝填手大李子和一些戰(zhàn)士也都跟著扭了起來。副班長王大亮跟劉安東說:“連長,這回該吃餃子了!”劉安東不假思索地說:“行,我馬上向營里要求撥點白面來。”
美遠(yuǎn)東空軍第三輕型轟炸機聯(lián)隊作戰(zhàn)室里,歐曼心亂如麻,走來走去。不時向窗外望,自語道:“偵察機也該回來了?!敝蛋鄥⒅\說:“剛才塔臺來電話,說偵察機馬上就降落?!睔W曼說:“你到停機坪去,飛機一降落,馬上讓奧瑪少校到我這來?!敝蛋鄥⒅\說:“是,長官?!?/p>
吉米急急忙忙闖進來,喊道:“長官?!睔W曼停下腳步:“哦,是你呀。這么晚了,還沒休息。”吉米說:“我們都沒睡,都在等轟炸陽德的飛機返航?!睔W曼嘆了口氣,沒說話。吉米憂心道:“這么長時間沒返航,也沒聯(lián)系,怕是出事啦?!睔W曼:“我已經(jīng)派偵察機去陽德地區(qū)了,馬上就會有消息了?!?/p>
窗外傳來飛機的降落聲。值班參謀帶著還穿著飛行服的奧瑪少校,匆忙走進來。
奧瑪:“長官,我回來了?!睔W曼:“你看到了什么?”奧瑪沉痛地說:“陽德車站南山坡上,一堆飛機殘骸在燃燒。我不間斷地跟機組人員聯(lián)系,都沒得到回答。可以確認(rèn),我們的B-26被中國高炮擊落了。”說著,他拿出拍攝的底片,遞給歐曼。歐曼接過來,仔細(xì)地看了幾眼:“不可思議!他們怎么會擊落我們的空中幽靈呢?”吉米插了一句:“長官,今夜他們確實擊落了我們的空中幽靈?!睔W曼:“那也是碰巧了?!奔祝骸安?,長官,我倒更傾向認(rèn)為,他們已經(jīng)知道了彩燈的秘密,我飛一趟陽德,就現(xiàn)在,我要讓中國高炮付出代價。”他剛要走,歐曼問:“還帶彩燈去嗎?”吉米:“我創(chuàng)造的這個彩燈,已完成了歷史使命?!弊叱鲩T外,歐曼追到門口,喊道:“明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樂!”吉米揮揮手:“謝謝長官!”
拂曉前,山下公路旁的觀察哨又傳來了槍聲。
李光復(fù)從睡夢中驚醒,一骨碌爬起來向指揮所跑去。這時,遠(yuǎn)遠(yuǎn)近近地傳來各連陣地一級戰(zhàn)備的警報聲。李光復(fù)剛上指揮所,就聽到偵查員報告:“3號方向發(fā)現(xiàn)敵機爆音?!崩象H對李光復(fù)說:“聽聲音是B-26,奇怪,這次怎么沒有彩燈了呢?”李光復(fù)冷笑道:“彩燈的把戲叫咱們戳穿了。”他對值班參謀命令道:“通知各連按爆音跟蹤,沒彩燈就按爆音打!”老驢說:“這架敵機好像是沿著陽德東側(cè)在飛行?!崩罟鈴?fù)點頭:“是,沒進來?!崩象H疑惑地問:“難道是架過航機?”李光復(fù)望著夜空,仔細(xì)聽著,B-26漸漸向東北方向飛去。
偵查兵報告:“目標(biāo)消失!”
夜空,吉米駕駛的B-26,遠(yuǎn)離陽德上空后,在大同江上空盤旋,尋找到地標(biāo)后,他狡黠的一笑,又從西北方向折返,向51號上空飛去。
偵察兵突然喊道:“2號方向發(fā)現(xiàn)敵機爆音!”值班參謀罵了句:“媽的,剛才佯裝過航,來麻痹咱們。”突然,2號方向傳來了敵機要俯沖投彈的響笛聲。老驢喊道:“敵機要俯沖!”話音剛落,一連陣地傳來猛烈的射擊聲。
敵機的俯沖響哨戛然而止。
李光復(fù)愣了一下。老驢喊道:“假俯沖?!眰刹毂鴪蟾妫骸皵硻C在2號上空盤旋。”李光復(fù)立即醒悟,忙拿起話筒命令:“停止射擊?!眲矕|喊了一句:“咱們上當(dāng)了!”李光復(fù)說:“我看敵機是尋機報復(fù),你們陣地已經(jīng)暴露,注意防范!”劉安東說:“是。”李光復(fù)又對二連長命令道:“一連陣地已經(jīng)暴露,敵機下一步可能對一連陣地進行攻擊,你們?nèi)χг贿B。敵機在3000公尺高度時,就要攔截射擊,不給它俯沖的機會?!敝煊衼砗暗溃骸暗昧?!”聽到測遠(yuǎn)機手報告敵機距離3000公尺時,朱有來下令射擊,一串串的曳光彈在敵機前形成一道道火網(wǎng)。
夜空,吉米駕機做反高炮機動飛行,尋機向一連陣地發(fā)射了兩枚火箭彈。當(dāng)他看見火箭彈只在附近的稻田里爆炸時,又氣又惱。他沖破火網(wǎng),向一連陣地俯沖下去,飛機發(fā)出刺耳的尖叫,投下了兩顆空爆彈。就在同時,劉安東揮動令旗,全連的火炮齊向B-26發(fā)出長點射擊。兩顆空爆彈在陣地上空爆炸,爆炸高度太高,對陣地沒多大殺傷力,只是爆起的熱浪把劉安東掀翻在地。衛(wèi)生員剛跑過來要扶他,他一高跳起來喊道:“給我追著打!”
B-26的機身,突然抖動了一下,右機翼上穿了個窟窿。吉米驚了一身冷汗,他身后的投彈員叫道:“右翼中彈!”領(lǐng)航員說道:“只穿了個窟窿,不影響飛行?!奔桌潇o了許多,沒有拔高,也沒折返,命令:“繼續(xù)往前飛,按事先設(shè)計的航路退出!”領(lǐng)航員說:“按照中國高炮陣地部署,我們已脫離火力范圍?!奔仔睦镆魂嚢迪?。領(lǐng)航員說道:“再有幾秒,我們就要從四號山凹退出了。”三連和高機連,按照李光復(fù)縱深一線的部署,早就等在那兒了。當(dāng)吉米駕駛的B-26剛剛進入火力范圍,猛烈而又密集的炮彈,打紅了夜空。B-26當(dāng)即被解體——空中開花。
美遠(yuǎn)東空軍第五航空隊司令部。
司令埃佛萊斯特將軍在椅子上剛打開《紐約時報》,一條醒目的標(biāo)題映入眼簾——《B-26空中幽靈時代的終結(jié)》,他匆忙看了看內(nèi)容,罵道:“這群腦殘的記者,妄言惑眾!”重重地把報紙摔在桌子上,對副官吼道:“給我接輕型轟炸機聯(lián)隊。”
歐曼在接電話:“埃佛萊斯特將軍,你好,我是歐曼?!卑7鹑R斯特:“吉米還沒有消息嗎?”歐曼:“是的將軍,失蹤已經(jīng)56個小時了?!卑7鹑R斯特不滿:“一個晚上被擊落了兩架,你還認(rèn)為這是一個巧合嗎?”歐曼:“當(dāng)?shù)谝患鼙粨袈涞臅r候,我是說過,這是中國軍隊碰巧,但現(xiàn)在……?!卑7鹑R斯特:“這么說《紐約時報》這個消息沒說錯嘍?”歐曼吃驚:“什么,已經(jīng)上《紐約時報》了?”埃佛萊斯特:“你聽著?!彼褬?biāo)題念了一遍。歐曼罵道:“這群混蛋夸大其詞!終結(jié),怎么會是終結(jié)呢?朝鮮戰(zhàn)場正是B-26的時代!將軍,我正在策劃對這支高炮部隊進行一次報復(fù)性的致命打擊?!卑7鹑R斯特:“讓你的策劃見鬼去吧。我們的‘空中絞殺戰(zhàn)已經(jīng)進入第二階段。按照聯(lián)合指揮中心的部署,輕型轟炸機聯(lián)隊將有新的戰(zhàn)斗任務(wù)。你馬上到我這來!”歐曼:“是,將軍?!彼麆偡畔码娫?,看見一輛吉普車向作戰(zhàn)室駛來,吉普車在作戰(zhàn)室門前停下。范弗里特的助手,蘭德思中校捧著一盒生日蛋糕從吉普車上下來,徑直走進作戰(zhàn)室。
歐曼有些驚慌,對身邊的值班參謀說:“上帝呀,這不是范弗里特將軍的助手蘭德思中校嗎?”值班參謀說道:“是他。還拿著生日蛋糕!”歐曼禁不住喊道:“糟糕!這是送給吉米的。”蘭德思走進屋,歐曼忙迎上去:“歡迎你,蘭德思中校?!碧m德思隨手把蛋糕放到桌子上:“歐曼上校,你好!”歐曼忙問:“喝點什么?”說著,向酒柜走去。蘭德思說道:“來杯紅酒吧?!?/p>
歐曼倒了兩杯紅酒,蘭德思接過酒杯:“歐曼,我要到前線去,特意轉(zhuǎn)道到這里?!彼钢案猓骸斑@是范弗里特將軍為他的小兒子吉米在日本定制的生日蛋糕。由于路途耽擱,姍姍來遲,他的生日已經(jīng)過了幾天了。”歐曼臉上掠過一絲陰影,蘭德思仿佛有所察覺,忙問:“怎么,他不在?”歐曼:“是的,他不在。三天前,到陽德地區(qū)執(zhí)行任務(wù),至今未歸。”蘭德思驚愕地瞪大了眼睛:“幾十個小時了,還沒返航?怎么可能呢!”歐曼:“我們一直在跟他聯(lián)系,一直在呼叫,沒有回答?!碧m德思說道:“上帝保佑他!我怎么跟范弗里特將軍講呢?他正在前線指揮部隊,對中國軍隊發(fā)動秋季攻勢。”歐曼也感到棘手,轉(zhuǎn)移話題道:“中校,我馬上要到第五航空隊司令部去,接受埃弗萊斯特將軍的戰(zhàn)斗任務(wù)?!碧m德思攤開雙手:“好吧,再見!”
蘭德思離開后,歐曼一直盯著那盒蛋糕,他眼前浮現(xiàn)出已經(jīng)點燃的生日蠟燭,正在一點點燃盡,坍塌在蛋糕上……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把他驚醒!
值班參謀走了過來:“歐曼上校,埃弗萊斯特將軍說,作戰(zhàn)會議就等你了?!睔W曼看了下手表,值班參謀建議道:“乘直升飛機去吧?!睔W曼接受了他的建議:“你馬上通知307準(zhǔn)備起飛。”
一個參謀帶著美軍醫(yī)生安德森和翻譯來到臨空指揮所。安德森通過翻譯向李光復(fù)訴苦:“我們這十幾個傷員,已經(jīng)沒東西可吃了,連個面包屑都沒了,最后一批藥也換完了,希望志愿軍能給我們補充一些藥物。當(dāng)務(wù)之急,先給我倆解決些吃的,今天早上我倆就沒吃早餐,餓的肚子咕咕叫?!?/p>
李光復(fù)告訴警衛(wèi)員:“去把我的炒面袋拿來?!本l(wèi)員遲遲不愿去:“營長,你的炒面也沒有多少了?!崩罟鈴?fù)命令:“有多少拿多少”。盧教導(dǎo)員對安德森說:“我們可以省一些炒面,解決一下你們的燃眉之急。至于藥品,我們也沒有,我們也在等藥品?!卑驳律f:“沒有吃的,傷員就會營養(yǎng)不良;沒有藥品,就有生命危險。志愿軍不是優(yōu)待俘虜嗎?”李光復(fù)說:“優(yōu)待俘虜毋庸置疑,只是我們現(xiàn)在也確實很困難。你們的飛機天天轟炸,運不上來,拿什么給你們?”安德森聽了,無奈地攤了攤手。
警衛(wèi)員拎著炒面袋走了進來,遞給李光復(fù):“營長,就這些了。”李光復(fù)接過炒面袋遞給安德森,告訴警衛(wèi)員:“給倒點水來?!卑驳律粗疵?,無從下口,問翻譯:“這是什么?怎么吃?”翻譯告訴了他。安德森疑惑地問:“他們就吃這個?長官也吃這個?”翻譯點點頭。安德森捏了一點,用舌頭舔了一下,驚叫道:“OK,中國的快餐!”說著,就往嘴里填,炒面太干,噎在嗓子眼里,警衛(wèi)員把水遞給他,安德森接過水,喝了幾口,咽了下去。
安德森和翻譯一會兒工夫就把半袋炒面吃光了。安德森對翻譯哇啦哇啦說了一通。李光復(fù)問:“他說什么?”翻譯回道:“他說,這炒面偶爾吃一頓兩頓還算新鮮,但沒有蛋白質(zhì),沒有維生素,長期吃會營養(yǎng)不良!”李光復(fù)說:“這東西也只能給你們解決一兩天的,還得從戰(zhàn)士們的嘴里省,藥品就別想了?!狈g把李光復(fù)的話告訴了安德森。安德森喊道:“上帝呀,那我們只能等死了?”盧教導(dǎo)員問李光復(fù):“不知道他們現(xiàn)在還能不能跟第八集團軍司令部聯(lián)系上?”李光復(fù)點頭:“好主意!”對安德森說:“這個問題你們可以自行解決?!卑驳律苫蟮兀骸霸趺唇鉀Q?”李光復(fù)說:“你們還能和你們的上級聯(lián)系上嗎?”安德森說:“能。”李光復(fù)說:“給他們發(fā)電,讓他們派一架直升飛機,把你們需要的食品藥品都送來。”安德森搖頭:“他們不敢來。”李光復(fù)問:“為什么?”安德森說:“他們害怕你們的高炮?!崩罟鈴?fù)微微一笑:“這好辦,我保證不開炮,任它來去自由?!卑驳律吲d地說:“好,我馬上回去發(fā)報!”
山洞上空,一架直升飛機在盤旋。安德森和翻譯站在洞口前。
老驢說:“直升飛機真來了。”李光復(fù)說:“美國佬動作還挺快?!?/p>
飛機在洞口慢慢落下,艙門打開,兩個美軍跳下飛機。安德森和翻譯忙迎上去,他們簡單地溝通了幾句,就開始卸貨。李光復(fù)對值班參謀說:“你再跟各連強調(diào)一下,對這架直升飛機決不能開炮?!敝蛋鄥⒅\:“是?!崩象H說:“還運來不少呢!”李光復(fù)感慨:“財大氣粗啊。”老驢說:“你的這個決定,別說我沒親眼見過,就是聽也沒聽說過呀!”李光復(fù)說:“這正體現(xiàn)了我軍優(yōu)待俘虜?shù)恼撸 崩象H贊許地點頭。李光復(fù)又說:“我還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崩象H期待地看著李光復(fù)。李光復(fù)說:“干脆讓他們的傷員坐這架直升機回去算了!”老驢瞪大了眼睛:“你要放戰(zhàn)俘!”李光復(fù)道:“放!”老驢謹(jǐn)慎地說:“這事可得跟教導(dǎo)員商量商量?!北R教導(dǎo)員從他們身后走了上來,爽朗地說:“不用商量,我同意。”
安德森指揮著把重傷員抬進直升機后,來到李光復(fù)和老驢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軍禮,向李光復(fù)動情地說:“我代表這些傷員向你們表示感謝,致以敬意!中國軍隊是真正的仁義之師!”
高炮一營臨空指揮部里,盧教導(dǎo)員正在接聽史團長的電話。史團長:“祝賀你們,連續(xù)打掉空中幽靈B-26。我已經(jīng)報告了師長,師長要給你們通令嘉獎呢!”盧教導(dǎo)員:“感謝首長的鼓勵。”史團長:“李光復(fù)呢?”盧教導(dǎo)員:“他正在處理滯留在山洞里的戰(zhàn)俘?!笔穲F長:“什么戰(zhàn)俘?”盧教導(dǎo)員:“就是那些投降的美軍重傷員。老驢跟你匯報過?!笔穲F長:“好像有這么回事,他打算怎么處理?”盧教導(dǎo)員:“美軍派來了直升飛機……”史團長提高了聲音:“怎么,他要放?”盧教導(dǎo)員:“有這個打算。”史團長:“他的膽子也太大了!你為什么不阻止他?你讓他馬上給我停!”盧指導(dǎo)員皺了下眉頭,解釋:“團長,我認(rèn)為李光復(fù)的做法是對的……”史團長:“不要再說了,亂彈琴!你們的魯莽行為,是要惹大亂子的!馬上執(zhí)行我的命令!”盧教導(dǎo)員:“是!”盧指導(dǎo)員呼哧帶喘地往山洞跑,那架直升飛機卻在他頭上盤旋了一圈飛走了。
師部,張政委倒了杯水遞給史團長:“你先喝點水,有話慢慢說?!笔穲F長接過水杯,情緒仍很激動:“政委,這個李光復(fù)再這么下去,真要給咱們師捅大婁子了!”張政委問:“你是說李光復(fù)這次放戰(zhàn)俘沒跟你請示?”史團長生氣道:“別說請示了,連個招呼都沒打!”張政委看著他,說:“不對吧,我聽說在接受戰(zhàn)俘時,向你報告過。”史團長頓了一下,底氣不足地說:“倒有這么回事,可我明確告訴他們不要管閑事,他們根本不聽,還把戰(zhàn)士們的口糧都給戰(zhàn)俘吃了,更有甚者,竟然放了?!睆堈吞@地說:“李光復(fù)他們并沒有做錯嘛!”
門外有汽車的聲音。張政委說:“鄧師長回來了?!闭f著,他倆忙迎了出去。鄧大武從吉普車上下來,看見了他們,招呼道:“老史來了,來得正好?!闭f著,走進張政委的辦公室。一進門,鄧大武就對史團長說:“老史啊,你們團受到志愿軍總部的表揚了?!笔穲F長看了張政委一眼,莫名其妙地問:“表揚什么?”鄧大武:“你們這次釋放美軍戰(zhàn)俘,產(chǎn)生了國際影響。那個安德森醫(yī)生回去后,寫了一篇紀(jì)實文章,捅到了《紐約時報》,引起西方媒體強烈的反響,紛紛轉(zhuǎn)載發(fā)表評論。以前都說中國軍隊是侵略軍,現(xiàn)在看來是正義之師、仁義之師!彭老總說了,這件事產(chǎn)生的效果,比打幾個勝仗影響還大呢!”他拍拍史團長的肩膀:“老史啊,看來你們團做了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史團長顯得很尷尬,干張嘴說不出話來。張政委問鄧大武:“你這次去總部有新任務(wù)吧?”鄧大武說:“我?guī)熤匦虏渴鹑堑貐^(qū),負(fù)責(zé)對空作戰(zhàn)。敵機對我交通線的絞殺戰(zhàn),集中在安州、介川和平壤之間,這是朝鮮北部的鐵路咽喉,是連接京義、順浦、平元三條鐵路線的樞紐。如果這一地區(qū)遭到破壞,東西、南北的鐵路運輸線將全部中斷,重點地區(qū)是梅嶺車站。”張政委和史團長忙來到地圖前,尋找著梅嶺車站。
鄧大武對史團長說道:“老史,師里有個打算,要把你們團的一營拉出來,成立一個獨立高炮營,部署到梅嶺車站?!笔穲F長說:“那營長還是李光復(fù)了?”鄧大武肯定道:“對,李光復(fù)任這個獨立營營長。你覺得怎么樣?”史團長一股妒意涌了上來,說:“師首長決定了,我能有什么意見。”張政委聽出了話音,說:“老史呀,你真沒意見?可聽你的話音意見不少啊?!笔穲F長陰陽怪氣地說:“你們把李光復(fù)拿走好啊,免得我一天到晚為他擔(dān)心。再說了,我也領(lǐng)導(dǎo)不了他……”鄧大武打斷他的話,不高興地說:“史團長,我怎么聽你的話酸溜溜的?!笔穲F長瞪了鄧大武一眼,鄧大武說:“李光復(fù)曾是你的戰(zhàn)士,是在你的眼皮底下成長的,我就弄不明白了,對李光復(fù)的提拔使用,你總是質(zhì)疑。做為一個老同志,應(yīng)該是樂見新同志成長的,歡迎他們超過自己??赡恪笔穲F長說:“我就看不慣李光復(fù)目空一切,獨斷專行。什么事他都敢做主,腦袋一發(fā)熱,什么都敢干?!睆堈词穲F長固執(zhí)己見,態(tài)度強硬,擔(dān)心鄧大武發(fā)火。哪知,鄧大武聽了史團長的話,卻哈哈大笑起來,說:“老史,咱倆對李光復(fù)的看法,真是大相徑庭啊。李光復(fù)從班長到連長,再到營長,經(jīng)常帶著隊伍在外單獨作戰(zhàn),學(xué)會了自己管理自己、獨立思考的習(xí)慣,練就了機智果斷的作風(fēng)和敢于承擔(dān)責(zé)任的精神。這正是我們看中他、放心使用他的原因。每當(dāng)遇到硬仗難題的時候,我們很自然就想到了他。這次我們到三角地區(qū)去作戰(zhàn),又要把最艱苦、最危險的任務(wù)交給他。師里決定,這個獨立營脫離你們團建制,由司令部直接統(tǒng)轄?!?/p>
夜色茫茫,李光復(fù)帶著士氣高昂的獨立高炮營,向梅嶺車站進發(fā)。那里,一場惡戰(zhàn)正在等著他們。
〔特約責(zé)任編輯 李羨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