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配角”倪大紅：好的演員就如變色龍

佚名

《喬家大院》里的孫茂才、《三槍拍案驚奇》里的王五麻子、《生死橋》里的老巴、《北平無戰(zhàn)事》里的謝培東、《新三國》里的司馬懿……他被稱為“黃金配角”，但他塑造的每一個角色都無愧于“戲骨”二字。

可就是這樣一位實力派演員，在表演面前，也有些許無奈。他說：“我喜歡表演，可是表演不喜歡我。”他就是倪大紅。這些年，他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那個角色我倪大紅也能演啊

通常有關“你是怎么怎么當上演員”這類問題，我們聽得最多的故事是：我陪朋友去的，結果他/她沒考上，主考官看上我了……

但倪大紅沒這個福氣。作為一個長得難看的人，盡管家學淵源，父母都是文藝工作者，而且他腦子里似乎從未有過從事其他行業(yè)的念頭，但“表演”這個門檻，他硬是跨了幾次，才算真的入了門。

雖然倪大紅父母是哈爾濱話劇團演員，但他們認為，倪大紅沒有一張當時流行的“紅衛(wèi)兵”的臉。父母希望他能有一技之長，“哪怕做個電工，木匠也行。”

倪大紅自小就想當一名演員。帶著這個夢想，上完高中后，16歲的倪大紅下鄉(xiāng)到了大慶附近的安達農(nóng)場，成為一名馬車夫。去農(nóng)場時，倪大紅帶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演員的自我修養(yǎng)》。

不久，倪大紅打算去長春考點報考上戲?！俺踉嚲捅凰⒘讼聛?，當時特別不好意思進家門?！钡叽蠹t根本沒有灰心，他覺得遲早會考上戲劇學院的。兒子的這種堅定著實讓父母感動，他們覺得不管孩子能否實現(xiàn)理想，也要全力以赴支持他，父親親自為他輔導朗誦。

不甘心的倪大紅，又去考解放軍藝術學院，結果也沒考上。有人就勸倪大紅，說你別考了，別浪費這報名費，干點兒別的吧。兩次失敗對倪大紅打擊很大，覺得受到侮辱。他們要濃眉大眼的，倪大紅心想，怎么著，非得都漂亮？倪大紅就不能演壞人？壞人就得倪大紅這樣的演?。?/p>

后來，黑龍江雞西市話劇團來招學員，倪大紅一考就考上了。在話劇團確實辛苦，但是有了上舞臺的感覺。

1982年，中央戲劇學院招生。倪大紅還想再考。有人擠兌倪大紅說，你還考什么呀？那時候已經(jīng)有很多好片子播放，倪大紅看了就想，那個角色我倪大紅也能演啊，那個長得也不好看啊，他就覺得還能再考一次。

回到哈爾濱， 倪大紅準備考試，他家住的是三層筒子樓。倪大紅練習朗誦唱歌，怕人聽見不好意思。去哪兒呢？三樓有個梯子， 推開頂上的木頭門，是天棚，有一面對著大街。白天院里的大人上班，小孩兒上學，倪大紅就爬到上面去練。

在倪大紅的努力下，這一回他順利地考上了中戲表演系，成為張光北、何政軍等人的同學。

據(jù)說，在是否錄取倪大紅的問題上，中戲方面有過爭議。因為相對其他演員來說，倪大紅的年齡偏大，長相也不是那么“標準”，嗓音、形體似乎都不太好。事后，倪大紅自己也琢磨，中戲80級招過姜文這樣的，長得也不好看，大概負責招生的老師們一想，82級也招個不好看的，就倪大紅這樣的吧。就這么歪打正著，倪大紅進了中戲。

導演說，行，就是你了

雖然幸運地被錄取了，但倪大紅卻不太自信。一是有父母的否定在先，二是同班同學個個是帥哥靚妹。倪大紅以“笨鳥先飛”的姿態(tài)，比其他同學更加刻苦，同時把以前愛好閱讀世界名著的習慣延續(xù)了下去，他先后閱讀了《基督山伯爵》《三個火槍手》等一系列作品。

直到謝晉的出現(xiàn)，才把倪大紅殘存的一點點自卑掃蕩得干干凈凈。

1983年的一天，倪大紅剛剛上完形體課，晃晃悠悠地往回走，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這一切，被坐在不遠處車里的謝晉的副導演看在眼里。車里還坐著已經(jīng)和謝晉合作過《牧馬人》的叢珊，中戲表演系80級學生。

幾天后，叢珊到宿舍找到倪大紅，說讓他去一趟謝晉《高山下的花環(huán)》劇組。倪大紅就來到新街口的北京軍區(qū)招待所劇組所在地試戲。

倪大紅要試的角色是《高山下的花環(huán)》中的戰(zhàn)士段雨國。謝晉導演問倪大紅：“你看過多少本書？知道雨果是誰嗎？”倪大紅連續(xù)說了七八本書，謝導說，你再說點兒，倪大紅又說了四十多本。導演說，行，就是你了。

春節(jié)過后不久，倪大紅就從北京坐火車去了昆明。這是倪大紅第一次去那么遠的地方。剛上火車時，倪大紅還穿著毛褲，帶著棉褲，劇組還發(fā)了軍裝，軍大衣。火車開到第三天，天氣開始變熱了，倪大紅開始脫衣服，到達昆明火車站時，他就只剩一條單褲了。

倪大紅在云南拍了3個月戲，又到上海拍內(nèi)景、配音。拍完片子，倪大紅回到了學校，還沒進校門，他就開始著急，見了同學怎么說話？他一點兒都不覺得自己拍了電影，成了角兒了，反倒很羞澀，很害怕。當然，同學們都挺高興，說倪大紅跟謝導拍電影了，將來前途一片光明。

最讓大家開心的是，倪大紅手里有不到200元錢的片酬，他拿了20元錢，請全班男同學去吃飯、喝啤酒。那時，很多學徒的月工資才32元錢，拿20元錢去吃飯，這在當時，是個頗為奢侈的行為。

時光荏苒，1986年，倪大紅從中戲畢業(yè)了，被分配到中國國家話劇院。他先是跑龍?zhí)?，接著是演一些配角?/p>

現(xiàn)在的倪大紅是公認的好演員，有獨特的表演方式，但是，當初他的這種表演方式，卻受到了質(zhì)疑。倪大紅說：“這一路走來確實很艱辛，甚至有一段時間我都想改行了。當時我在劇院主演了話劇《太陽港灣》，有對我的表演認可的，也有很多人對我的表演提出了質(zhì)疑，覺得這種表演太不合群了，不統(tǒng)一，太跳。但是實話實說，我覺得那個人物就是應該這樣釋放。從骨子里來講，我不愿意放棄自己創(chuàng)作的個性，但是挺痛苦的。后來北京人藝的導演林兆華，找我演了幾部話劇，他很理解我，他讓我不要丟掉自己創(chuàng)作的個性。從林兆華那兒拍幾部戲下來之后，我堅定地覺得我這樣做是對的。堅持住了，才會有獨特的銀幕形象、舞臺形象、電視劇形象的出現(xiàn)?！?/p>

無論外界如何評價，倪大紅總是兢兢業(yè)業(yè)，質(zhì)樸甚至笨拙的表面中，無法掩飾其靈光一現(xiàn)的才情。漸漸地，他被劇院的前輩看作是最具潛質(zhì)的演員。

比這世界慢三秒

倪大紅出演了很多話劇，獲得了很多榮譽，談到話劇和影視劇的區(qū)別，他說：“我確實話劇演了不少，其實我覺得電影、電視劇包括話劇，在表演上都是同等的，但是演話劇有一個好處，你不是在攝影機前，而是面對觀眾，實打?qū)嵉?、面對面地接觸，有了這種舞臺基礎，面對攝像機的時候你可能會很從容，知道怎么站，手知道往哪兒放，可能會很松弛?！?/p>

思想上的障礙清除后，倪大紅的人生打開了新的篇章，他開始對表演有了新的想法。相對話劇劇本而言，紛至沓來的影視劇本都令他覺得沒有新意。他開始拒絕片約，將自己的全部精力放在話劇和讀書上。

直到遇到楊亞洲導演的《泥鰍也是魚》，這個深刻而平凡的劇本打動了他，使得他再度出山拍攝。之前那幾年里，倪大紅沒有拍過任何影視作品。雖然遠離影視圈，讓他從一個明星變成了演員，但是那幾年的沉淀和思索，令他獲得了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zhì)。正是這種氣質(zhì)，吸引一個又一個大導演向他拋來橄欖枝。

2005年，倪大紅隨《泥鰍也是魚》劇組去參加東京電影節(jié)。東京電影節(jié)成為倪大紅的福地，不僅因為所主演的《泥鰍也是魚》榮獲東京國際電影節(jié)藝術貢獻獎，還因為他與張藝謀在電影節(jié)上敲定了《滿城盡帶黃金甲》的片約。

其間，東京電影節(jié)評委會主席張藝謀問倪大紅：“大紅，最近在干什么？如果沒有什么太大的事，我下面有個電影，咱們一塊兒把它完成了?！?/p>

為什么張藝謀對倪大紅如此青睞呢？因為之前倪大紅曾在張藝謀執(zhí)導的電影《活著》中成功地演繹了龍二。當時張藝謀這樣對倪大紅說：“龍二這個角色非常難演，演不好，就會是另外一個樣子，演好了就是非常出彩的，希望你能夠把他創(chuàng)造成一個非常出彩的人物?！蹦叽蠹t做到了?！稘M城盡帶黃金甲》開拍時，倪大紅的戲份大大減少了。為此，張藝謀說：“這件事委屈你了，這么好的演員，創(chuàng)造這么一個角色，當真易如反掌。像你這么認真的演員來演這個角色，我非常放心?！?/p>

此后，倪大紅又出演了《喬家大院》里的孫茂才等角色，觀眾都被他精湛的演技所折服。倪大紅雖然不是男一號，但所演的孫茂才最耐人尋味。一名網(wǎng)友認為：“整部電視劇，我印象最深的角色就是孫茂才。實在不好說這個人是好是壞，說他先是好后來變壞了也不準確。誰叫他遇到了喬致庸呢，誰叫他是個窮酸落魄的秀才出身呢，誰叫有個崔鳴十在底下拼命地攛掇呢，誰叫他這么聰明且人情練達呢，誰叫他活在那個沒落的清朝末年呢……”還有一位網(wǎng)友認為：“倪大紅此人不得了！電視劇《喬家大院》里主角兒喬致庸的重要搭檔，一個窮秀才，一個落魄舊文人，卻又是喬家家業(yè)復興的關鍵謀士。這樣一個角色，若是演狡猾了，演看似精明了，或者演出了八面玲瓏，四方討好而精于算計的猴頭鼠腦都不是不可以的，那也是常人眼中的慣性印象。然而此等人物叫倪大紅演，就演出了大大咧咧，粗頭粗腦，漫不經(jīng)心，甚至邋遢了一些的貌像，卻沒有人說他就不是謀士。”

有觀眾將倪大紅稱為黃金配角，說：“有他演出的電視劇一定會火?！睂Υ?，倪大紅說：“這個稱號我不敢接納，但心里面真的很高興?！?/p>

2019年3月，倪大紅因為在參演的電視劇《都挺好》中，扮演“作精老爹”蘇大強，令人又愛又恨，再度爆紅。有觀眾卻說：“倪大紅就是憑借‘面癱來表演的，好的演員就如變色龍一般，讓你無法對其定型?！?/p>

其實，生活中的倪大紅，卻是有名的話少，有人甚至形容他“開口慢，說話少，像領導?！睂τ谶@一點，他說：“媒體朋友說，那個人他不說話，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我現(xiàn)在也想改，但是怎么改，真的不知道。我每回都站錯隊，不管是哪個發(fā)布會，我老是站在主持人旁邊，怕站哪兒，卻老站哪兒?！闭f到這里，倪大紅也幽默了一把，“聽說在各個領域里面有突出貢獻的很多人，都不太愛說話，我不算是有突出貢獻，但是我屬于不太愛說話那一類的?！?/p>

倪大紅自稱自己的思維，總是比這個世界慢三秒，但，恰恰這三秒的慢速，卻讓他成為一個認真而努力的好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