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微博/@莫須莫虛
作者有話說:
認真純粹地喜歡著一個人的樣子真的很好,雖然這個故事的結(jié)局很遺憾,我們也經(jīng)歷過太多的不圓滿,但我希望看過這個故事的小可愛們始終對生活和愛情懷有熱忱。
1.
當然,那是一場意外,在此之前,許嘉應從未和蘇馬河說過一句話。準確地說,她從未和新草巷里的任何男生說過話。
所以,那一次,是許嘉應第一次那么近距離地接觸一個男生。她能感受到隔著薄薄一層衣物從他后背傳來的溫熱,也能嗅到他發(fā)絲揚起時淡淡的清香。
蘇馬河在石板路上飛快地蹬著自行車踏板,主動問起許嘉應的第一句話是——
“嘿,你反應遲鈍嗎?連自己發(fā)燒都感受不到。”
許嘉應下意識地搖搖頭。
許嘉應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高燒到三十八攝氏度,不然,她不會大清早就趕去元武道館,在完成一個跳躍動作的時候因渾身乏力而摔倒在地板上。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她才可以認識蘇馬河。道館教練在給她量過體溫后,沖門外恰好經(jīng)過的他招呼了一聲——
“小河啊,有空送這個小姑娘去趟醫(yī)院不?”
許嘉應就是這樣坐上了蘇馬河的自行車后座的。
2.
讓許嘉應感到很好奇的是,在這個年代,居然還會有人買這種二人座的自行車。
蘇馬河在快要駛出巷子口的時候,往右邊拐了個彎,他說:“同學啊,你還撐得住不?我怕被我女朋友看見……”
許嘉應愣了一下,說:“行,撐得住。”
許嘉應的心里莫名有點悶。
他們抵達醫(yī)院后,主治醫(yī)生說要打點滴,蘇馬河去藥房替身無分文的許嘉應墊付了醫(yī)藥費,但沒有陪她打完。
許嘉應猜測,在周末,蘇馬河是很忙的,因為在陪她排隊掛號的時間里,蘇馬河一共抬起手腕看了八次表,罵了兩句臟話。
蘇馬河在離開之前,遞給許嘉應二十塊錢打車費,還很客套地問了一句:“打完針,你能自己回去不?”許嘉應說:“能?!?/p>
許嘉應知道,自己不能再麻煩他,況且就算她說不能,他充其量打電話給教練,讓他下課來接她,也不會留下來。
許嘉應看著蘇馬河推門走出去的那一瞬間,失落得如普通吊瓶里滴答落下的藥水,一些不知名的情緒,脫離了她的掌控,于心頭冉冉升起。
許嘉應在新草巷里居住了二十一年,從來都是低著頭走路,到如今,這一片幾百人口,她能夠叫出名字的不超過四十個。
她不知道該向誰打聽蘇馬河,她站在小巷中努力地抬起頭適應人群,只看見到處都是陌生的臉。
這個禮拜,教練家里有事,道館關(guān)門到周五,許嘉應既不知道教練家住的位置,也不敢守在道館門口等待蘇馬河再次騎車經(jīng)過,她只能徘徊在自家門前許久,最終泄氣地回到房間里,關(guān)上門。
好不容易挨到了周末,許嘉應起了個大早趕去道館,教練詢問了她一下身體狀況,斥責她以后對自己的生活要細心,她忙不迭地點頭,并說出自己欠蘇馬河錢的事情。
“這樣吧?!苯叹毘烈髁艘粫澳惆彦X給我,我替你轉(zhuǎn)交給他?!?/p>
“不……不行。”
許嘉應慌亂地擺手,想來想去,又組織不好語言,于是硬著頭皮解釋,蘇馬河幫助了她,她應該親自去感謝。
教練沒有辦法,寫下了蘇馬河租住屋的地址給她。她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還聽見了教練小聲地嘀咕著——她以前可是最不愿見生人,最怕麻煩的人啊。
許嘉應第一次訓練時那么不走心,她結(jié)構(gòu)簡單的腦子里幾乎已經(jīng)被將要見到蘇馬河的喜悅填滿。
在被隊友兩次踢中胸脯后,許嘉應踉蹌著后退了幾步。
隊友擔心地問她是不是身體還未恢復過來。她搖了搖頭,不想讓誰知道,是隨著練習室墻上掛鐘的走動,她的心里越來越歡喜,也越來越著急。
好不容易熬到訓練結(jié)束,許嘉應匆匆忙忙地換掉衣服沖了出去。她往道館的西邊跑,沒幾步要停下來數(shù)一數(shù),第十八棵槐樹所在的位置,就是蘇馬河住的地方。
可是,蘇馬河不在家。許嘉應站在暗紅色的老舊的木門前,心里無比失望。難道又要多等一天?
身后突然傳來一陣少年的叫嚷聲:“蘇馬河,你到底什么時候回道館?我都等得不耐煩了?!痹S嘉應轉(zhuǎn)過身,正好看見蘇馬河站在馬路邊,沖一個看起來和他們差不多大的少年吹口哨:“不回去了,怕你輸了哭鼻子?!痹S嘉應的心隨著蘇馬河的聲音起落而跳動,她這么多年平靜的心因一見鐘情而悸動,自己都覺得夸張到不可思議。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蘇馬河已經(jīng)看見她了。
待許嘉應回過神來,蘇馬河早在她的身旁站定,那個剛才和蘇馬河說話的少年不見了蹤影。
3.
蘇馬河看到許嘉應時,沒有驚訝,他將鑰匙插進暗紅色木門的鎖孔,就那么隨口一問:“是你啊?”
許嘉應嗯了一聲:“我把上次的藥錢還給你?!碧K馬河說:“哦,謝謝。”從她的手中將錢接過,他正要進門,見她杵在門前不動,“還有什么事嗎?”許嘉應搖頭,飛快地從他的身旁跑開。
“等一下?!?/p>
還沒跑幾步,蘇馬河從身后叫住了她,她低著頭轉(zhuǎn)身,蘇馬河拎著她遺落的?;兆吡诉^來:“校友啊,怎么路上都沒見過?”許嘉應說:“時差吧,你早上一般幾點去學校?”“七點二十,騎車一下就到了?!?/p>
許嘉應點點頭,接過?;眨D(zhuǎn)身就走。
許嘉應剛才是故意將?;諄G在蘇馬河的腳下,因為上一次在醫(yī)院蘇馬河掏錢包的時候,她看見了他的校徽。
蘇馬河應該不是本地的學生,住在這一片的都是和輔導員打了申請出來租房子的。正巧,許嘉應的家就在離這不遠處。
星期六晚上吃飯時,許嘉應跟奶奶說,以后早上有課也不起那么早了。奶奶愣了一會,問她原因,她說:“太早去學校上課沒精神,況且,我不是有輛自行車嗎,就不走路上學了?!?/p>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在幫她,她騎車上學的第一天,就偶遇了蘇馬河,只不過他自行車的后座上,坐著他衣裙飄飄的女朋友顧清。
顧清性格很大方,見許嘉應與蘇馬河相識,便熱情地沖她打招呼,邀她與他們結(jié)伴同行。
倘若許嘉應再多一點骨氣,那一刻就應該狠狠地拒絕,并且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
可惜結(jié)果卻是內(nèi)心的斗爭做到最后,許嘉應厚著臉皮,強忍住內(nèi)心的酸意,對顧清說:“好啊?!?/p>
哪怕是只能多靠近他一點點,難過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在很久以后,許嘉應想不起他們?nèi)齻€在新草巷偶遇的那些日子里都聊了一些什么了,但于他們無數(shù)次相視而笑中日漸增長的心痛,清晰得仿佛就發(fā)生在上一秒。
他們從來不需要照顧她的感受,她只不過是一個從他們的世界中由不相識到能說得上話的校友。
不過,讓許嘉應受寵若驚的是,顧清居然漸漸地把她當作朋友,偶爾也會向她訴說一些心事。
許嘉應有點搞不懂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她到底是光明磊落的聆聽者,還是卑鄙無恥的偷窺者。
所以,在某一個陰雨綿綿的清晨,許嘉應以大三就要結(jié)束,該好好準備實習為由,終止了與他們頻繁的交往,又恢復了遇見蘇馬河以前的作息。
許嘉應不再與顧清有交集,卻依舊渴望靠近蘇馬河。
4.
她再一次被卷進蘇馬河與顧清的生活,已經(jīng)是大三暑假過去一半的時候。
馬上就要步入大學的最后一年,準備考研的、實習的都回來了,剩下一小部分更努力,根本沒回家。
那個時候,許嘉應整天待在道館訓練,能夠刻意接近蘇馬河的時間并不多,她只是每天結(jié)束訓練后去蘇馬河家門前晃悠一會,假裝路過。
如果不巧碰到的是蘇馬河與顧清兩個人的話,她就打聲招呼,然后飛快地走開。
許嘉應那時候才知道,蘇馬河之所以會搬出宿舍在外面租房,是為了跟顧清住在一起。
她想她的暗戀就該如此結(jié)束,始于莫名其妙的心動,終于有跡可循的時光。
她沒有想過自己還能與蘇馬河的生活產(chǎn)生碰撞。
那是一個下雨天,雨是突然下起來的,讓人毫無防備。奶奶出門找老姐妹敘舊,許嘉應獨自托著腮坐在窗邊看雨。
這時,她突然聽見了一陣敲門聲,敲門的人用勁很大。
許嘉應嚇了一跳,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前,貼著貓眼往外看,在瞄見一只流血的胳膊的時候,差點報警,可她又聽見了蘇馬河的聲音:“許嘉應,在不在啊。”
許嘉應連忙把門打開,把蘇馬河接了進來,蘇馬河整個人有氣無力,胳膊上的血和雨水混在一起,許嘉應心疼地用毛巾替他擦拭。
蘇馬河苦著臉問她:“你家有碘酒之類的東西嗎?”
許嘉應說有,去房間里給他拿,等她出來的時候,蘇馬河已經(jīng)從包里拿出另一件衣服換上。
許嘉應撩開他的袖子給他上藥,傷口很深,看得到肉。
許嘉應心急地說:“我送你去醫(yī)院吧?!?/p>
“不用了?!碧K馬河咧嘴沖她笑,“你那次是燒到腦子了才要去醫(yī)院,我皮外傷,不用。”
許嘉應想起他早已在背包里準備好的干凈衣服:“怎么搞的?”
蘇馬河沒有說話。
許嘉應又問:“你不是就住在這附近嗎?顧清不在家嗎?”
蘇馬河亦猶豫了一會,才嘆著氣說道:“我不想讓她擔心?!?/p>
許嘉應沉默了,心中不免又聚起酸楚,她為什么要問這么愚蠢的問題呢,他們之間的感情深刻分明,她竟妄想將自己與顧清放在一桿秤上。
蘇馬河擦完藥,就收拾東西走了,離開的時候,他說再見,許嘉應還獨自坐在沙發(fā)上黯然神傷。
在許嘉應反應過來蘇馬河沒有帶傘的時候,她懊惱地埋怨著自己,并追了出去。才過一個拐角,她就聽見蘇馬河與人爭執(zhí)的聲音。
那是在一家文具店,蘇馬河背對著門口,正與老板理論:“你就說哪家店賣東西不教顧客怎么用的?”“不是,小伙子你……”
“你們做生意,對自己賣的東西總要有起碼的了解?!?/p>
“……”
許嘉應收傘走進去:“怎么了?”
文具店的老板是許嘉應在小巷里認識為數(shù)不多的人,他見到許嘉應的那一刻,如同見到救星一般:“小嘉應啊,這是你們女孩子玩的東西,不然,你教教……”
許嘉應往柜臺上看去,十幾盒千紙鶴紙堆積著,蘇馬河見她跟老板認識,也就不再刁難老板,只是無奈地說,顧清要過生日了,他想送她親手做的禮物,想來想去,也只有做千紙鶴最簡單,可他不會折,沒想到賣折千紙鶴用的紙的老板也不會。
“你小時候有折紙玩過嗎?”
“折過飛機,但飛不了多遠?!?蘇馬河誠懇地說道。許嘉應看著鋪了滿桌面皺巴巴的正方形紙張有些頭疼。能與蘇馬河多單獨相處一段時間,她心里無疑是幸福的,可是蘇馬河遲遲學不會折千紙鶴,她怕他會認為是自己沒能幫上他的忙。
在文具店里,知道了蘇馬河不會折千紙鶴,許嘉應就說:“我來教你?!?/p>
不知是不是看破了她的心思,蘇馬河笑著說:“沒事的,再多練幾次就會了。”
許嘉應點點頭,看他認真擺弄著這些與他不相稱的小玩意。她是他對別人示愛的幫工,也是他扼殺她自己愛情幻想的幫兇。
蘇馬河說,顧清挺久沒見她了,問她生日的時候要不要一起去。
許嘉應剛準備拒絕,卻又突然想起些什么,于是對蘇馬河說:“好,顧清生日,我想送她一個布偶。”“可以啊。”蘇馬河高興地說。
“那……你去買布偶,我來折千紙鶴好不好?”
5.
蘇馬河最終還是向自己的動手能力妥協(xié)了。顧清生日那天,他和許嘉應約了碰面地點,交換好禮物,一起過去。
路上,蘇馬河心事重重,許嘉應偷瞄他一路,沒忍住,問了出來:“怎么了?”
蘇馬河說也沒什么大事,就上次受傷的事情被顧清知道了,因為蘇馬河一開始沒告訴她,她賭氣有一段時間了,在家都把他當空氣。
許嘉應說:“哦?!?/p>
夏天穿短袖,又那么深一道傷口。
但是,許嘉應沒想到顧清會當著她的面對蘇馬河發(fā)火。
在他們租的房子的后門那條小河邊,顧清拔掉玻璃瓶上的木塞子,把所有千紙鶴都丟進河里,頭也不回地走了。
蘇馬河追在她的后面一路小跑,屬于他們的主場戲又開始上演。
許嘉應留在了小河邊,河水一下一下、一點一點地沖擊著她的心臟,零落的千紙鶴在河面上努力地揚起高傲的頭顱,卻如她一樣,什么話也說不出口。
那天許嘉應獨自在小河邊坐到很晚,也沒有等到蘇馬河和顧清回來,她在落日的余暉中慢慢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泥土,她知道自己是等不到他的,不只是今天。
她在自己夢想的草原上等候一架早已被別人刻上專屬標志的降落傘,他是不會為她降落的。
后來,蘇馬河誠心地表達了歉意,說:“真可惜啊,那滿滿的一瓶千紙鶴,你一定折了很久吧?”
許嘉應沒有回憶給他聽,那是她懷著怎樣的心情為他折疊出的滿滿的生日祝福。
或許她還該慶幸它們沒有被認真對待,否則,萬一被瞧見了那遺落在振翅欲飛的紙鶴上的斑斑水漬,該怎么辦?
許嘉應假裝輕松地沖他開著玩笑:“你賠給我呀?”
蘇馬河被她這個要求嗆得猝不及防:“我又不會折千紙鶴,用什么賠?”
許嘉應靜靜地看著他,不敢開口,被倒掉的真心,還能用什么賠。
6.
九月轉(zhuǎn)眼就要過完了。
女生的心情變得很快。顧清雖然還在生氣,卻也半推半就接受了蘇馬河的耍寶式道歉。
為了趁熱打鐵,徹底把顧清哄好,蘇馬河決定國慶長假帶顧清出去玩。
許嘉應記得蘇馬河有跟她提到是去一個海濱城市,至于具體位置,蘇馬河似乎也提了,但許嘉應沒敢記。
寧愿他身在天涯何方不知處,也不敢讓自己多一分念想。
長假奶奶回鄉(xiāng)探親,許嘉應一個人也不覺得有多孤獨,雖然偶爾想起蘇馬河的時候會有一點,卻也只是轉(zhuǎn)瞬即逝。
她還是不愛出門,平日里除了道館,哪里也不去。
這日從道館結(jié)束訓練,許嘉應留下來打掃,聽見兩個師兄在更衣室交談,其中一人提到了蘇馬河的名字。
“那小子真不打算再練元武道了?”
“是啊,上次被我打趴下,都沒還手。再多揍他幾次,不信他能撐得住?!?/p>
許嘉應扔了掃把,推開更衣室的門。她環(huán)抱著雙手倚靠在墻上說:“原來那天蘇馬河受的傷是你打的,今天我也和你們打一場,如果你們輸了,以后別再招惹蘇馬河?!?/p>
方才說話的師兄詫異地看著她,隨后頗有興趣地問了一句:“那你輸了呢?”
“就正好,讓你們把氣都撒出來?!?/p>
師兄哈哈大笑起來,又追問了一句:“怎么才算你輸?”
許嘉應淡淡地說:“打到我爬不起來為止?!?/p>
那天的最后,許嘉應扶著深灰色、在歲月中斑駁得滿是瘡痍的老墻站起來的時候,道館里的空氣仿佛靜止了。
那師兄沖她舉起了雙手,主動投降:“算了,從來沒見過打得像你這么猛的女生?!?/p>
許嘉應喘著氣支撐住身體,眼中卻依舊是方才的那抹狠意:“你們輸了。”
師兄搖搖頭,從她的身旁走過。
許嘉應獨自站在空蕩蕩的道館里,她該感謝元武道十幾年的訓練生涯,還是自己卑微、狠絕的信念的陪伴。
這一場比試,她贏得很狼狽,卻不后悔。
而蘇馬河此刻是否正與顧清相伴著,沐浴海風,接受海浪的洗禮,已將一切不愉快拋到腦后,待在只屬于他們倆的美好世界。
許嘉應這么想著,就一步步走完了回家的路。
蘇馬河結(jié)束旅行回到新草巷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來找許嘉應。他給許嘉應捎了一個海螺,說是作為千紙鶴的賠償。
許嘉應是躺在床上收下那份禮物的,蘇馬河問她是不是又發(fā)燒了,她說是,三十八攝氏度,沒變。
從他們遇見的那一天起,她的三十八攝氏度高燒,就不曾退過,就像她再未能降下溫度的心臟。
許嘉應把這些話咽回肚子里,裝作很感興趣地問起他和顧清這幾天的行程。
蘇馬河果然來勁了,他手舞足蹈地描繪著他們美好的海濱旅行,細節(jié)詳盡得讓許嘉應仿佛親眼見證了那一幀幀如電影般美好的畫面,她感到已經(jīng)結(jié)痂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
蘇馬河還說近來真是順啊,跟顧清重修于好,系里又給他評了獎學金。
他開起玩笑:“這是老天爺在暗示我,要好好準備實習嗎?”許嘉應笑著說:“是啊,浪了這么久,老天爺還騰了大半年給你,好好努力,跟顧清進同一家公司?!?/p>
許嘉應記得蘇馬河曾經(jīng)提過,他想留在帝都。
蘇馬河學的專業(yè)是計算機,許嘉應學的是數(shù)字媒體,北京所有招聘相關(guān)專業(yè)的公司,許嘉應都抄下來了,就一直放在她的床頭。蘇馬河不知道。
7.
許嘉應覺得自己被耍了,當蘇馬河跟那日在道館與她決斗的師兄勾肩搭背出現(xiàn)時,許嘉應目瞪口呆。
蘇馬河自然地和她打招呼,她也說“Hi(你好)”,可她偏過頭不敢看師兄的臉,生怕自己露出馬腳。
許嘉應后來才知道,蘇馬河的父親是一名元武道運動員,他也是很厲害的選手,在父親比賽受傷后,被母親強制放棄元武道。
蘇馬河和師兄是好兄弟,雨天受傷,不過是因為路滑,騎自行車摔的。
人總是害怕什么來什么,放學后,許嘉應聽見有人叫她,回頭看,居然是那師兄。他說:“嘿,女戰(zhàn)士?!?/p>
許嘉應羞愧得無處藏匿。
許嘉應硬著頭皮看著他,目光充滿防備,像是在說“你想干什么”和“不要靠近我”。
師兄有著和蘇馬河出如一轍的痞氣,笑起來的時候也很相似,他說:“放心吧,我沒和蘇馬河告狀,但他馬上就會過來找你,不要拒絕哦?!?/p>
許嘉應看著師兄的背影發(fā)愣,但她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許嘉應忘不了那個下午,蘇馬河放學后取了車站在校門口等她。
那天顧清好像是去吃酒宴了,蘇馬河便來找許嘉應一起結(jié)伴回家。
許嘉應走出校門,被金燦燦的陽光照得睜不開眼,她微微瞇起眼睛,正準備獨自享受這溫暖明亮的放學路途,蘇馬河老遠叫她一聲。她偏頭看去,蘇馬河對她拍了拍自行車的后座:“一起回家不?”許嘉應的心跳在那一刻驟停,如同她第一次見到蘇馬河那樣,是感情經(jīng)歷的匱乏嗎?為何她總在這些小事上,讓自己變得像偷窺糖果的幼孩般忐忑且呼吸困難。
第二次坐上蘇馬河自行車的后座,她依舊能感受到他隔著衣物后背的溫度,能嗅到他發(fā)絲揚起時的清香。
比起初見那天,他們的關(guān)系更為熟稔,但在她的心里,仿佛仍被無數(shù)朵正下著憂傷的雨的云朵覆蓋。
許嘉應知道,他怎么也不可能屬于她,就如她已居住了近十八年的、于她也依舊陌生的新草巷。
到巷子口時,蘇馬河說:“下車吧?!痹S嘉應聽話地從后座上跳了下來,跟在蘇馬河的身后慢慢地走了進去。
蘇馬河一只手推著車,一副很吃虧的樣子:“欸,你知道嗎?我這輛自行車除了顧清之外,就只載過你了,我對你多好。待會帶你見一個人,給點面子。”
許嘉應不假思索地點頭答應著:“好?!?/p>
她的腦子里四分之三都充斥著蘇馬河所說的,她是除了顧清以外,唯一被那輛車載過的人,除了瞬間加快的心跳,她什么也感受不到。
許嘉應跟著蘇馬河走了很久,七彎八繞,走進了一間老舊的桌游吧。
膠簾子剛被掀開,就是一股很濃重的煙草、檳榔的味道。
蘇馬河領(lǐng)著她鉆了進去。
在看到那張已有些熟悉的面孔的時候,許嘉應微微一愣,而那人沖她笑著,像暗示著什么。
蘇馬河走過去,將手搭在師兄的肩上:“兄弟,人我?guī)砹耍阏f,還是我說?”
“你說吧。”師兄滿臉笑意地看著許嘉應。
“那好吧,是這樣的。”蘇馬河清了清嗓子,轉(zhuǎn)向許嘉應,“我這兄弟,上一次看見我跟你打招呼的時候,覺得你挺不錯的,想跟你……欸,許嘉應,你別走啊,你聽我說,就認識一下……”
許嘉應感到身后桌游吧從地下吹上來的風特別冷,冷得她脊梁骨一陣發(fā)顫,眼淚不停地往下掉。她覺得自己此刻就像是被主人拋棄的寵物,自尊和驕傲被踩碎了一地。
她沒有想到蘇馬河會這么輕易地將她拱手讓人,像隨手扔掉一件物品般理所應當。
許嘉應奔跑在小巷子里失聲大哭,好在新草巷里認識她的人并不多。她用沉默與逃避,在這個地方筑起名為“陌生”的保護殼,卻終究還是被人戳破了嗎?
8.
和奶奶說過“我很好”后,許嘉應把自己孤獨地鎖在房間里。眼淚一半流淌出來,落在地上開出花,一半咽了進去,碎在心里磨成沙。
許嘉應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仿佛這樣就能當作什么都不曾發(fā)生。她和蘇馬河是朋友,他們才是敵人,蘇馬河不曾把她“送出去”。
手機在這時微微泛起白色的光,許嘉應拿起,蘇馬河發(fā)了短信道歉,不一會,又打進來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許嘉應接起,電話里傳來的是那個師兄的聲音:“你沒事吧,反應那么大。你可要好好考慮,不然,蘇馬河知道你……嘖嘖,能那樣為一個男生打架的女生可不多了?!?/p>
師兄的語氣分明帶著調(diào)侃,許嘉應知道,在他們那幫人眼里,她司馬昭之心,眾人皆知。
許嘉應沉默了一會,把所有的疼通都咽回肚子里,對他說:“我跟你在一起吧,你別告訴蘇馬河?!?/p>
掛了電話,許嘉應用被子把臉深深蓋住,她喜歡蘇馬河,所以不敢讓他討厭她,哪怕知道他們絕無可能。
許嘉應不能讓蘇馬河知道她的心思,也不能讓他和師兄難堪,她自己沒管住的心,只能自己負責。
自我消化了以后,許嘉應發(fā)信息給蘇馬河,蘇馬河還怕她生氣,收到消息,再次向她道歉:“沒事先跟你打聲招呼是我的錯,但我這兄弟人真不錯,他要對你不好,我?guī)湍闶帐八??!?/p>
明明是這么荒唐的一件事,許嘉應卻突然覺得自己很勇敢,比上一次為了蘇馬河和師兄比試的時候,還要勇敢得多。
大四第一個學期很快就要過完了。許嘉應和師兄平平淡淡地相處著,沒有出現(xiàn)問題,也未曾擦出什么火花。畢業(yè)論文沒寫,實習簡歷也沒做,其他事情都變得不那么重要了。
許嘉應偶爾還會在路上碰見蘇馬河載著顧清的自行車,他們隔老遠叫她一聲,然后從她的身旁呼嘯而過。
少數(shù)能抽空聊聊天的時候,蘇馬河對許嘉應的關(guān)心比以前多了不少,許嘉應知道那是他擅自帶她去見師兄惹她生氣的愧疚還沒有散去。
道館有大學興趣班,專門招收在校大學生,在畢業(yè)前的兩個月,由于很多從外地來上大學的學生馬上就要離開北京,道館決定舉辦一場擂臺賽,讓他們紀念四年的訓練時光。
許嘉應和師兄過去給教練幫忙,蘇馬河也去了。
那天擂臺賽結(jié)束后,師兄許是看得熱血,硬拉著蘇馬河比試一場。蘇馬河拗不過他,答應了。
鬧著玩的比試,二人都沒有換衣服,上了擂臺,也是有說有笑。有其他過來幫忙的學員在拆橫幅和宣傳牌,就在擂臺邊上。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有個負責拆宣傳牌的人的電話突然響了,他嚇了一跳,手沒拿穩(wěn),宣傳牌掉落,朝擂臺上飛去。
許嘉應正趴在擂臺邊的護欄上看蘇馬河,發(fā)現(xiàn)不對勁時,猛地撐起護欄翻了進去。她只是想把宣傳牌踢開,但晚了一步,宣傳牌狠狠地砸在她的背上。
許嘉應疼得眼淚都出來了,失誤的那個學員忙不迭地從梯子上爬下來道歉,蘇馬河與師兄替她檢查傷勢。
好在她疼是疼了些,卻沒傷到骨骼,蘇馬河長呼出一口氣:“你說你一個小姑娘,美女救英雄也不是這么玩的?!?/p>
說完,他還沖師兄擠了擠眼。
可是,師兄看到了,她被砸傷后的第一眼,看的是蘇馬河。
那天回家后,許嘉應收到了蘇馬河的短信,囑咐她按時吃藥,還有師兄發(fā)來的:“我是真的對你有一點好感,但你太喜歡他了。就不耽誤你了吧,希望你能得到回報?!?/p>
畢業(yè)前的最后兩個月,大家都在忙著整理資料、修改論文,往各個公司投遞簡歷,許嘉應也全身心地投入進去。
直到公司的面試結(jié)果出來,許嘉應獲得了自己夢寐以求的職位。她終于松懈下來,感覺心里空落落的。
許嘉應拿出手機,想起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聯(lián)系蘇馬河。
她把這個消息和蘇馬河分享,蘇馬河很快回復:“恭喜啊,畢業(yè)前一起吃個飯吧?!?/p>
住校生離校那一天,許嘉應和蘇馬河、顧清在校門口擠滿了人的大排檔里吃飯。
他們一起向許嘉應舉杯祝賀,許嘉應有些奇怪,她問蘇馬河:“我記得你也投了簡歷,怎么……”
蘇馬河偏頭看了一眼顧清,和她相視而笑。蘇馬河說:“還不是她戀家,我打算和她一起回她老家發(fā)展,以后見面的機會少,但你千萬別忘了我們。”
許嘉應手中的木質(zhì)筷子被指甲一點一點地掐出了痕跡,可她最終什么也沒有說。
他成全顧清的愿望,而許嘉應去了他想去的地方。
9.
蘇馬河離開那天,許嘉應去車站給他們送行。
他們是踩著點到的,火車馬上就要檢票。
蘇馬河把手放在許嘉應的肩膀上拍了拍,又和顧清一起叮囑了她一陣,拎上東西朝候車室走去。
許嘉應看著他們的背影,心里有個聲音正無比清晰地催促著她:別猶豫了,你們這輩子或許都不會再見面。
在他們通過安檢匯入人潮的那一刻,許嘉應突然沖到檢票隊伍前瘋狂地喊道:“蘇馬河,你等一下,我還有話沒有對你說!”蘇馬河聽到了,他一定聽到了??墒?,他沒有回頭,他保護著顧清在人潮中艱難地行走,沒舍得留給許嘉應一秒回頭。
蘇馬河,你停下來,我還有話要說。
許嘉應站在陌生人群異樣的目光中流下了最后一滴眼淚,蘇馬河沒有機會知道了。
幾分鐘后,許嘉應走出火車站的廣場,手機上突然響起了短信提示音,是蘇馬河發(fā)來的一個問號。
許嘉應停下腳步,出神地站在原地看了好久,又將它放回口袋,繼續(xù)向前走。
故事的最后,他沒有回頭,她也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