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五毛
掐指算來,我大學畢業(yè)已經(jīng)12年,中學畢業(yè)16年,小學畢業(yè)23年。幾乎每年都要參加一兩場同學聚會,庸俗攀比的表演我見過,感人肺腑的真言也聽過。
隨著年齡增長,我學會了努力在同學會上,維持一個成年人的成熟與體面。
于多數(shù)人而言,人生中最美好的同學聚會,大概是在大學畢業(yè)5年左右。
畢業(yè)5年,我們沒被社會完全同化,也沒被生活完全碾壓。在事業(yè)上,同學們雖有拉開差距的跡象,但也并非遙不可及。所以,曾經(jīng)的兄弟尚可以勾肩搭背。念舊情是真念,祝福也是真祝福。此時的同學會,像水中月,霧中花,照見的全是美好。
畢業(yè)10年的同學聚會,大概是最丑陋的同學會。此時,人生的分水嶺已清晰可見。同學之間未必沒真情,但我們已經(jīng)扭曲了真情。因為人到中年,純真已經(jīng)退卻,人生尚未悟透。
幾年前,陪一位老領(lǐng)導(dǎo)參加他的同學會,我在一旁端茶倒水。老人們話不多,一見面先把手搭在一起,不是學生時的勾肩搭背,也不是中年時的儀式性握手,而是見一面少一面的不舍與珍重。談起不能來的同學,唏噓不已;談起去世的同學,潸然淚下;酒桌上,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能喝就喝點,血壓高就別喝了。
記憶最深的是一位從云南趕過來的老同學(他們叫他老劉),顫顫巍巍地走進包廂。坐下之后,老人家把自己大半輩子的經(jīng)歷娓娓道來。顯然,他過得不好。但我清晰記得,老人在講述人生時很平靜,看不出自卑,也沒有哀怨,只是把自己這些年的經(jīng)歷分享給了昔日同窗。
老劉講完后,有位四川籍的老同學拍著桌子說:你個瓜娃子,為啥不跟我說?你過得這么難,為啥子不跟我們說?你有困難給我們打個電話嘛,我們幫你呀!
老劉說:也沒那么難,我還有退休金,能過得去!就是老了,想來看看你們,怕不來以后見不到了!
那位四川籍老同學拍桌子時的神態(tài),我一直記得。我被他的真情打動,也被他們老年時的赤誠感染。那是我參加過的最感人的一次同學會,那不是我的同學會。但我知道,有一天,我們也會擁有這樣的同學會。
因為旁觀過一次這樣的同學會,所以,我很少缺席自己的同學會。混得再不好,我也會去。
同學,是我們的影子,你逃不了,也踩不住。同學會去與不去,都不會缺席,因為我們注定要活在彼此的記憶里。年輕時彼此是否有過不愉快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終歸會有一天,把布滿皺紋的手搭在一起,不愿撤離。
(圖片/李瑞祥/攝)